幻觉终究是幻觉,让人在思想上以为自己已经死去,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当酒吞破除幻觉的时候便已知晓,死亡什么的,皆是虚幻。
真是高级的幻术啊……
酒吞拼尽全身的力气,终于站起身来,剧痛在身体中叫嚣着,与幻觉一同想要让他再度躺回地面。
“啊——”
酒吞奋力大吼一声,似乎是要将这无力感用怒吼声震退,“这虚假的死亡,又岂能困住我酒吞童子!”
幻境依然在继续着,然而幻境中的人却已经清醒。
尸横遍野的大江山是幻境,缠绕在他周身,拖住他前进步伐的妖鬼们也是幻境。
原先这些东西在他脑海中有多真实,现在就有多虚假。
“酒吞童子——”
“放任我们就这样死去,的你,根本不配做大江山的鬼王!”
“酒吞童子——”
“我们的死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没有能力庇护我们!”
“酒吞童子……”
“我……”酒吞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心底的声音打断。
「他们是对的。」
庇护大江山子民们的平安本就是大江山鬼王的责任,他既然成为了这大江山的鬼王,就要连同这责任一起承担下来。
可是他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源氏的时候是这样,海国妖怪的时候又是这样,他没有担起保护这些子民们的责任,反而让他们受到迫害。
但是啊……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敌人们踏破大江山的屏障!
以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之名!
“抱歉啊兄弟们,”酒吞轻声道,“本大爷今夜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看向站在面前,手中拿着八尺琼勾玉的大岳丸,火红的妖气在周身凝聚。
“待今夜过后,本大爷再为你们开酒送行!”
话音落下,酒吞便向着大岳丸走去,步履艰难。
“铃鹿山之主!”
“大江山鬼王!”
妖力与妖力碰撞,翻涌间,手下便已走过百招……
* * * *
契约是一种庇护。
或许是因为这神秘而又特殊的契约,鬼切被锁骨上的灼热从幻境中唤醒。
淡蓝中掺杂着一抹青色,那是熟悉的李白身上内力与异能的颜色,被他本身泛着红色的力量指引着,在身体中游走。
他循着阴阳术指引的方向而去,找到了施展幻术的术士的藏匿之地。
鬼切看着面前这个宛若镜面的结界,拔刀挥斩。
千钧之力附着在手中,极快的太刀竟斩出一道虚幻的刀影。
随着刀锋刺破,结界碎裂,那海妖术士的身影也渐渐显现而出。
如同迟暮老人一般的海妖术士看向这个找到他的妖怪,猩红的眼眸中缠绕着散不尽的杀气。
他是术士,绝不能让这等近战的妖怪近身,唯有让他再度陷入幻术才能脱身。
“没有心魔的人是不会被我的幻术所困的。”老人对鬼切缓声叹息,仿佛是在为他所看到的而哀叹。
挥手间,一道道水柱拔地而起,带着强烈的冲击,阻隔在他与鬼切之间。
鬼切俯身向海妖术士的方向冲来,刀刃挥斩,斩断面前的一切阻隔。
抽刀断水。
水在刀刃撞击的瞬间被分割开来,从泛着寒光的刀面上划过,然后碎裂。
鬼切的身影骤然从碎裂如薄雾的水花中冲了出来,刀尖直指。
“你的过去是你无法逾越的心魔!”
用言语,让对方一步步的踏入他所设定的圈套,最终回归幻境。
他是术士,这便是他最擅长的。
“我的……过去……”
鬼切突然感觉眼前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直逼而来的长刀有了一瞬的停顿。海妖术士松了口气,海水妖气瞬间缠绕上鬼切的本体,只求在他陷入幻境的这个瞬间将其摧毁。
刀身上出现裂纹,而鬼切却再度陷入幻境……
* * * *
现实中只是眨眼间,幻境中却足够回顾一生。
他自无垠的黑暗睁开双眼,站在面前的白发男人突然一笑,红色如水波般透彻的双眸泛起点点涟漪,不知为何,他空洞而又茫然的双眼突然动了动。
源赖光……
源赖光这个名字是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唔……什么是复杂的情绪?这就是复杂的情绪吗?
还有……他是谁?
“你是鬼切,是寄宿于源氏家族佩刀中的守护神。”白发男人对他说道。
他茫然的点头,但心中不知怎么的却有个声音在反对。
[不是的!]
“我是源氏这一任的家主源赖光,你……愿意与我一同斩妖除魔匡扶正义吗?”这个叫源赖光的男人对他伸出手,似乎是在邀请。
他的身体似乎是自己动了起来,搭上了源赖光伸出的手,“好。”
[不!]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鬼切只是微垂了一下双眼,这也由不得他呀,是身体自然而然的动起来了。
时光流转,经年间,他一直跟随着源赖光征战四方。内心那个声音总是在提醒他不要相信这个源赖光,他不明白为什么,但……自己总不会害自己的吧?
内心的那个声音总会提到源赖光不是他所想的正义之人,可是什么才是正义呢?
他去找了源赖光。
“为了荣誉、胜利,和人类的明日。”源赖光坐在主位上,眼神中带着锋芒,“这就是我的正义。”
[可这不是我的正义。]
心中那个声音反驳着。
鬼切坐在源赖光面前,低着头,垂下的眼皮掩去其中的变换。
这既然不是自己想要的正义,那么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鬼切依然跟在源赖光身边,斩妖除魔,匡扶正义,可是他的心里似乎生了根刺,如鲠在喉。
鬼切感觉自己似乎忘掉了什么人,可是他翻遍记忆,却始终寻不得这个人的存在,心底那个声音已经沉寂了许久了,在这个无人能说得上一句话的源家,他感到有些寂寞了。
他到底忘记了谁呢?
站在源家的长廊上,鬼切指尖摩挲着腰间的本体刀……
“鬼切,你要知道。”在进攻大江山之前,源赖光将他找来,背对着他站在地图前说道。
“终有一日,我要让人类的旗帜插满这片大地,立于鬼神之上!”
他转过来的眼眸中带着自信满满,志在必得。
他抬手做出握拳的动作,像是要将着天下都握在掌心,这一刻,他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源氏家主。
这就是他所追随的人。
出发前,源赖光让他见了源氏的一众人。
“黏腻腻,令人恶心的目光在身上流连。”
他突然想起这样一句话,似乎是谁告诉他的,是谁呢?
[你忘了他。]
心底的那个声音在这么久之后,终于再度响起了,恍若隔世。
[快想起来!]
想不起来。
[快想起来!]
那个声音一遍遍的催促着他,可是他的脑海里空空如也。
[快……]
一片空白中,似乎有着一个身影,小小一只,看不清面容。
那个身影似乎对他伸出了手……
“只要能达到目的,付出什么我都不在乎。”进入大江山之前,源赖光这样对他说道。
源赖光似乎是预见了什么,所以才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算了,他不在乎。
[到这个时候了呢……]
当他将酒吞童子斩首的时候心底的声音突然再度响起,脑中突然钝痛,像是有什么破土而出了一样。
一切的一切,在他斩下茨木童子的鬼手的时候便都已知晓。
茨木童子的妖血溅入眼中,与源赖光的契约出现了松动,记忆回笼。
周围的景色发生了变化,一片苍茫间,一个少女站在他的面前,像是那个身影一般对他伸出手。
少女歪头,对着他微微一笑,“鬼切,一切都想起来了吗?”
“你是……谁?”脑中的钝痛依旧没有散去,但总感觉记忆里有什么发生了变化,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上渐渐映出这个少女的面容。
“啊啦,鬼切不记得我了吗?”少女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困扰,她另一只手食指在下巴上轻点了一下,随后又弯着双眼对他笑,“忘了也没关系哦鬼切,我可以告诉你,全部。”
[你不认识她!]
心底的声音响起,让鬼切警惕起来,他相信这个声音,它一直都是对的。
见鬼切保持沉默,少女也不恼,她温温柔柔的想要牵起鬼切的手,却被鬼切避了过去。
“鬼切,你是我的刀哦~”少女弯着眼眸说道。
[说谎!]
“说谎。”鬼切的声音与心底的声音同时响起。
话音落下,鬼切手中的刀便已指在少女的鼻尖上。
少女停顿了一瞬,然后又重复了一遍,“鬼切,你是我的刀!”
“我不是你的刀。”鬼切声音中透着坚定。
“那你以为你是谁的刀?难不成还是源赖光的?”少女向前,伸手想要扣住鬼切的手腕。
鬼切眼神一厉,刀锋一转,将少女伸来的手斩断。
少女的面容瞬间狰狞,她捂着断臂大吼,“鬼切!你除了成为我的刀别无选择!背叛了源赖光的你,难道还在妄想着他会再度接纳你吗!你是我的刀剑!”
不是你的,亦不是源赖光的!
鬼切目光阴沉着看向少女没有说话。
“系统,强制绑定鬼切成为我的刀剑!”少女终于是没有耐心了,她见鬼切始终不愿臣服于自己,终于是选择了最终手段。
一道黑红色的细线从少女的身体中伸了出来,想要绑在他身上,鬼切挥刀要斩,却被绕了过去。
惊怒间,鬼切直接将少女拦腰斩断。
被腰斩少女对他投来怨毒的目光,最终却只能不甘的消散,只有那黑红的线仍旧向着鬼切的心口而去。
……
被腰斩不得不弹出幻境的少女咬牙,“系统,这个术法不是绝对能抹消对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并取而代之的吗,为什么在鬼切身上失效了!”
“原因不明!”
“你说过,越是重要的人,忘记的就会越彻底,可是鬼切却把源赖光记得清清楚楚啊!”少女甩袖表达愤怒。
这次系统没有回答她。
“行吧。”良久,少女似乎是想通了,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好在强制绑定已经发出了,我就再等等,现在先去下一个目标那里……”
……
少女消失之后,那道黑红色的线仍旧向着心口而来,就在鬼切以为它会穿透自己的胸膛并将自己像那少女说的一样与她强制绑定之时,锁骨处传来一阵灼热,淡蓝交杂着青色的光芒乍现,将这根线弹开。
一段新的记忆涌入脑海。
这里似乎是一处和式庭院,没有源氏的宅院精致华丽,却让他莫名有种归属感,巨大的樱花树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绚烂的樱花恣意的绽开着。
他像是受到指引一般,不由自主的向着山坡而去。
山坡上坐着一个身影,小小一只,乌黑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背后,微微仰着头,似乎是在赏樱。
啊……就是他……
鬼切心底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他看着那个人影,内心一片平静。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来,那个身影动了动,微微侧过头看向他。
“啊,是鬼切啊。”一缕头发从肩上滑落,露出那个少年的面容。
一双黝黑的瞳眸,眼尾微微上挑着,鼻梁直挺,嘴角自带一抹随性的笑意,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
他指尖捏着一个小巧的白玉酒盏轻轻摇晃,发出一声轻笑,在身侧拍了拍,示意鬼切坐过来。
少年从怀中又掏出一个白玉盏,斟上一杯酒递给他,酒味醇香而清冽,亦如少年身上传递而来的力量。
许是酒到半酣,少年那身本就宽松的对襟长袍有些松散,领口微敞而散乱。
他笑着,随性散漫,而又豪放不羁。
鬼切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问少年,“若已踏入死局,会是怎样的心理?”
“踏入死局吗……”少年微微后仰,一手撑在身侧抬头望向天空,目光悠远,不知在想着什么,另一只手拇指与中指轻轻拈着杯盏抵在唇边。
他停顿了一会儿,随后掩盖在杯盏下的嘴角勾起,发出一声轻笑,朝着鬼切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眼尾上挑着带着一丝娟狂。
“鬼切,若那个人是我的话啊……”有清风拂过,樱花树上的花瓣便纷纷扬扬的落下,轻柔的划过少年的眉目与鼻尖,落入少年手中的杯盏,将酒点出一片涟漪。
他豪迈的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脸上带着恣意望向他,“若我已步入死局,那便选择向死而生。”
清风吹起鬓边的长发,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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