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小说:不驯之臣 作者:布丁琉璃
    司药堂前的院中摆满了簸箕, 晾晒着诸多草药,即便在门外也能闻到浓烈的药香, 提神醒脑, 沁人心脾。

    院门下, 师忘情捏着小药锄冷冷看裴敏,质问道:“说罢,你到底怎么想的?”

    裴敏扫了她手中的药锄一眼,玩笑道:“师姐, 我若是说轻薄了那小和尚,你该不会抡起锄头打我罢?”

    闻言, 师忘情露出一抹冷艳的笑来, 凉飕飕道:“你若真欺负他年幼懵懂, 肆意玩弄, 我不仅要打你,还要挖个坑把你埋了,省得出来祸害良家子弟!”

    裴敏听了这话真是百感交集,叹道:“师姐,别人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才胳膊肘往外拐, 你这还未嫁人怎的也这样?在你眼里,我就是那般混蛋之人?”

    师忘情反问:“在明知看不到未来的情况下还去招惹人家,不是混蛋是什么?”

    “你怎知道是我招惹的他,而非他招惹的我?”裴敏笑了声,靠着青色的大门道,“若我真玩弄他, 不用你动手挖坑,我自己将自己埋了。”

    她说这话时神情并不戏谑,眼里的认真连师忘情看了都为之动容。

    师忘情冰封的面容渐渐软化,茫然了一瞬,放下药锄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昨晚你们干了什么?”

    裴敏道:“昨晚?我们在客舍睡觉了。”

    正此时,沙迦哼着波斯小曲来司药堂,准备讨些舒筋活络丹,谁知还未进门,便猝然听见裴司使的声音传来,说什么‘一起在客舍睡觉’之类的惊悚之言。

    沙迦大惊,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忙侧耳贴身,如蜘蛛般吸附在墙上,努力去听门下那模糊的谈论声。

    “你……”师忘情抡起药锄要打。

    裴敏又忙不迭补充道:“分房而睡,没欺负他!我和他放完河灯准备回来,正好赶上宵禁,没办法,这才在客舍将就了一晚。”

    这些年来,师忘情明明有更好的出路,却一直念着旧情陪在裴敏身边,裴敏知道她藏在坏脾气之下的关切与爱,也知道她为自己付出了多少。

    裴敏并不打算隐瞒她。

    只是稍稍组织了一番措辞,裴敏便以最轻松的姿态抛出了自己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一个决定:“小和尚喜欢我,我亦喜欢他,所以彼此都在认真考虑终身大事……就这样。”

    只言片语,已如飓风卷地。

    小和尚?

    小和尚??

    贺兰慎?!喜欢裴司使!!

    沙迦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大张,僵化如石,久久消化不了这个消息。半晌,他轰出天灵盖的元神勉强归位,捂着抑制不住想要仰天长啸的嘴,同手同脚颤巍巍离去。

    而药师堂门下,师忘情微微一怔,很快回过神来,问道:“你认真的?”

    裴敏点头。

    “他呢?”

    裴敏依旧点头:“他像是顽劣之人么?”

    也是……

    师忘情沉思,而后道:“你们即便相爱,时局朝政也不会允许你们轻易地在一起,想好了吗?”

    裴敏笑着颔首,眼中的恣睢之气一如既往明媚张扬,毫无畏惧道:“目前还未想好解决的法子,但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人生苦短,爱恨一瞬,难道因害怕死亡就拒绝出生吗?我此生已失去太多,不想再错过他。”

    师忘情半晌无言。

    “总之,试试看罢。”裴敏道。

    “既是决定了的事,那随你。”出乎意料的,师忘情并未苛责裴敏的轻狂恣意,只平静地背起药篓,道,“唯有一条,别把你的小命作没了。”

    说罢,也不等裴敏回应,她背着药篓走入纤薄的晨光中,一袭紫衣如云霞飘逸。

    裴敏望着她的背影,轻而认真道:“好。”

    回房间换了衣物梳洗,已是辰末。

    裴敏没睡够,三步一哈欠慢吞吞赶到正堂,贺兰慎已经集会结束,正独自坐在案几后批阅卷宗。

    大概是昨晚的回忆着实太过美好,明明才分别一个时辰,裴敏却依旧被贺兰慎的身姿气度吸引,只觉得他低眉垂目认真办公的模样煞是好看,一袭绯红的圆领缺胯衫格外鲜丽。

    他很少穿这般颜色,乍一穿格外惊艳。

    裴敏情不自禁挂了笑意,走过去一瞧,见贺兰慎将自己的那份公文也处理了,不由道:“你忙你的就是,我的公文搁在案几上,有心情了就会批阅,不用你管。”

    “顺手而已。”贺兰慎嘴角也带了些许浅淡的弧度,需要很认真才能察觉出来他的心情不错。

    两人的案几并列,相距不过三尺,贺兰慎便微微倾斜身子,伸手将一小叠已整理好的案宗递过来,道:“这些案件可上报,需裴司使落印盖章。”

    裴敏接过案宗复查了一遍,见无甚纰漏,便满案几翻找圈画批注用的朱砂笔。她一向丢三落四,那朱砂笔也不知滚哪儿去了,半晌没找着,正要出门唤人送支新的过来,便见旁边横过来一手,骨节分明的指间捏着一支润好朱砂墨的狼毫细笔。

    裴敏愣了愣,笑着接过贺兰慎递来的那笔,撑着下巴圈画了几个人名,哼道:“谢了。”

    贺兰慎捻了捻被她触摸到的指腹,垂眼重新忙自己手中的事,只是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些,稍纵即逝。

    气氛安享静谧,夏日的燥热与公文的枯燥似乎都变得可以忍受。

    不多时,朱雀步履匆忙地赶来,站在门外朝两位上司叉手道:“裴司使,贺兰大人!”

    他的语气有些肃穆,裴敏抬眸看了他一眼,将盖了司印的案宗合拢道:“进来罢。今日有什么情报,简单说。”

    知道她不再避讳贺兰慎,朱雀也没了顾忌,大步进门于裴敏身侧站定,躬身低沉道:“裴司使,宫里传来消息,天后要安插一名新宠入净莲司。”

    五月的边关之行,裴敏并没有遵循天后的指令杀了贺兰慎,尽管有‘大局’作为借口,但主仆间到底心生了嫌隙……谁都能猜到,此时天后空降心腹入净莲司意味着什么。

    贺兰慎翻阅案卷的手明显停顿了下来。

    裴敏反倒没什么反应,只虚着眼淡淡道:“哦?是什么人,查清楚了?”

    朱雀道:“此人名唤来俊臣,本是雍州无赖游民,善谄媚,因揭发汪续罪行而深受天后信赖,可谓一步登天。”

    “哟,也是告密者。”裴敏嗤了声,将最后一份案卷落下司印,问道,“天后瞒着此事,是想杀我个措手不及呢。可有查到他何时上任?”

    “应该就是这几日。”朱雀道,“裴司使,可要属下通知司监堂的人将他……”

    朱雀手搭在颈项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裴敏心领神会,看了贺兰慎一眼,方悠悠道:“杀鸡焉用牛刀,那等无赖出身之人多半没得什么脑子,光靠谄媚惑主,能长久几时?且不必管他,嘱咐司中上下提防着些便是。”

    朱雀称‘是’,又捡了几条重要的情报念了,得到回复后便下去安排监听、查处等事宜。

    待朱雀走后,贺兰慎合上案卷问:“既是对裴司使构成威胁,为何不除?”

    “不为何。天后已经对我生了嫌隙,若此时杀了那姓来的,不就坐实了我心虚叛主的名声么?”裴敏凉凉一笑,抻了个懒腰道,“派只耗子来试探而已,无甚大不了的。”

    说着,她瞥过眼去,歪身靠在案几上,屈腿道:“真心,你担心我?”

    贺兰慎抿了抿唇,诚实说:“是。”

    裴敏不知为何笑得双肩耸动,哎呀叹气道:“这般坦诚,当真是一点情趣也无。”

    见她这般说,贺兰慎便又露出了那般求知的眼神,疑惑问:“何为‘情趣’?”

    裴敏坏笑,眨着眼问道:“你当真想知道?”

    贺兰慎点头。

    裴敏于是眼眸一转,朝他勾勾手指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贺兰慎于是乖乖起身,走到裴敏身边,撩袍正坐,与她相视。

    “‘情趣’呢就是,心里的话不直白说出来,偏要拐外抹角勾得对方直痒痒,欲罢不能……”

    裴敏本是想继续歪言歪语糊弄过去,可不经意间抬眼看到贺兰慎的眸子,猝不及防撞见他深邃通透的眼波,满腹胡言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贺兰慎的脸怎么这般好看?越是近在咫尺,越能看到他无暇的俊美,眼尾的小痣像活了似的勾人魂魄。

    裴敏显然不是个好‘先生’,见眼前白玉无瑕,忍不住动了邪念,笑得意味深长起来。

    正堂的门半掩着,投下三尺静谧的阳光,这个时辰司中上下各忙各的,不会有人来这儿打扰。裴敏心中邪念更甚,没多想,几乎只是遵循本能地倾身侧首,将嫣红温暖的唇轻轻印在贺兰慎的脸颊上。

    那是一个很轻的吻,蜻蜓点水般纯洁,稍纵即逝,却足以在彼此心中掀起万丈波澜。

    裴敏倏地退回身子,后知后觉地品味出几分局促尴尬,只能望着贺兰慎那双越发幽黑的眸子,强行自圆其说:“你看,我明明想亲吻你的唇,却偏偏吻在你脸上,让你意乱情迷不能自已……这便是‘情趣’。”

    话音未落,眼前一片阴影笼罩。裴敏感觉自己的腰被大力搂住,使得她的身子不得不前倾,继而清冷的木香萦绕,呼吸交缠,贺兰慎吻住了她的唇。

    裴敏瞪大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惊到,以至于久久没有做出反应……直到唇上传来刺痛。

    若说裴敏是个差劲的‘夫子’,贺兰慎必定是个不合格的‘学生’,那热烈的辗转厮磨与其说是‘吻’,更像是不要命的品尝撕咬。疼爱疼爱,是带着疼的青涩深爱。

    裴敏不能呼吸,伸手去推他,却摸到了他腕上的佛珠,不由一怔,罪恶感后知后觉地漫上心间。

    唉,她招惹了个什么人啊!

    裴敏险些背过气去,终于在贺兰慎试图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时一把推开,喘着气抹了把火辣辣疼的唇瓣,而后在手背上看到一抹淡绯色的血迹。

    “你这小王八,是要吃了我吗!”裴敏‘嘶’了声,摸着下唇破皮的地方,恨不得在贺兰慎那张俊美无俦的无辜脸上揍上几拳,转念一想又舍不得。

    “你不是清心寡欲的修佛之人吗,这算怎回事?怎么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起肉来比我还生猛!”裴敏简直不敢置信,方才带起的激烈情愫久久不能消弭,只冷笑着瞪着贺兰慎道,“我刚刚怎么教你的,情趣懂不懂?”

    “我学不会。”贺兰慎低低地说。

    裴敏怔愣。

    他唇上也沾了些许微红,应该是裴敏的血迹,仿佛圣洁与妖冶交织,碰撞出一个全新且陌生的贺兰慎。

    他清醒了些,压抑住心中翻涌的野性与爱意,伸手轻轻抹去裴敏唇上的血珠,垂下眼睫歉疚道:“我学不会拐弯抹角那一套……”

    他想吻她的唇,所以就吻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裴敏感觉自己的腰被大力搂住……

    贺兰慎(拔刀):‘大力’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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