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自己拆了纱布,坐在施怡然的对面。她怔怔地看着施怡然一圈一圈地在她的左臂上裹着新的纱布, 舔了舔嘴唇, 提了句自己想要去搞一辆车。
“施医生,你有车吗”
她本来就是随口一问, 却不曾想施怡然开口道“有一辆越野车,但是很少开,停在地下车库里, 现在应该还在。”
“越野车”林深有些惊讶,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我还以为, 你会买一辆小轿车之类的。”
倒也不是说施怡然不能买越野车, 只是,林深总觉得这两者之间的画风不太搭。
听了她的话,施怡然弯了嘴角,手下的动作不停,但是却答道“因为喜欢的人之前说过, 想要一辆越野车, 所以就买了。”
耳朵抓住了几个关键字的林深先是“哦”了一声,就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大脑却在下个瞬间宕机了。
她刚刚想到,她之前有一次搭了别人的顺风车, 是辆吉普,她觉得特别帅。之后她还特地发了条朋友圈, 说自己如果买车的话, 肯定也要买一辆越野车。
所以, 施怡然话里的那个“喜欢的人”该不会又是她吧
从早上醒过来开始,今天的信息量就太大了,偏偏还都和她有关。
林深的嘴唇动了动,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施怡然开口道“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也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深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没有在意她上扬的音调,施怡然低垂着眼,手下包扎的动作不停“你都不认我,是还在怨我吗”
林深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坐过山车一样,慢慢地爬到顶点,却在俯冲下去的一瞬间失了语。
脑海中一片空白,心里却像是在地震一样。她不知道,等地震过后,到底是重建后的繁荣,还是再也修复不了的满目荒凉。
“你,你在说什么啊”林深从嗓子里面挤出来这几个字,她还乖乖地伸着左臂,任由施怡然给她包扎,可是垂下来的右手却紧紧的攥住了拳。
施怡然听着她话里面的挣扎,咬了下舌尖,手却稳稳地缠着纱布。
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施怡然的手却没有缩回去。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缠着纱布的手臂,施怡然垂着眼帘,轻声喊道“林深。”
只一声,让林深心中的那根弦彻底的崩断了。她再怎么挣扎,再怎么自圆其说,也没有用了,施怡然已经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过了好一会儿,施怡然才听见林深沙哑的声音。
无神的双眼中漫上了一丝雾气,施怡然摸索着拉住了林深的手,这才说道“第一次给你包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今天被她背了上来,又已经隐晦却直白地说了两次喜欢,施怡然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感情。
她也不想这样逼着林深承认的,可是,喜欢了这么多年,终于遇见了,却还要像刚刚认识的朋友,又或者是陌生人一样相处,她忍不住了。
施怡然的声音有些发颤,嘴角却勾了起来“当初你不当回事,现在你都忘了,右手手腕上还有一个伤疤了吗”
林深怔了一下,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右手手腕上,发绳下面淡淡地一道疤痕,握着拳的手松了下。
当初手腕上的这个伤,几乎把整个学校都惊动了。手腕上拉了一个口子,无异于割腕,当时急救车都来了。后来去医院看她的人有很多,各路同学朋友全都去了,施怡然也去了,但是窝在一群人后面,一句话都没有说。
结果没想到,她都忘了,施怡然竟然还记得。
她感受着左手上传来的凉意,忽的笑了,可是不知道忍了多久的眼眶也倏地红了起来。她使劲地眨了眨眼,又抬起右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林深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却也没有想施怡然所期待的那样回握住。
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像是被猫咪抓乱的毛线球一样,怎么样都找不到头儿。她想问施怡然为什么知道了却不告诉她,可是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明明是自己先看见她的,自己选择了隐瞒,又怎么能去问她呢
“林深”
太安静了,手里面攥着的左手还是暖暖的,可是施怡然的手心却越来越凉。心里面的感情压抑了太久,在林深看到了她的手机锁屏之后,全都溢了出来。
再也藏不住了。
自己遮遮掩掩隐藏这么多年的小秘密,终于要被人发现了。
“嗯。”听着施怡然带着不安的声音,林深也没有忍住,应了一声。
她抬眼,目光从两个人的手上移到了施怡然通红着的眼眶上。长长的睫毛下面含着一汪水,让林深想要溺进去。
心里蓦地一疼,林深抽了抽鼻子,略带了些鼻音说道“你哭什么啊”
被发现的又不是她。
“林深,你是不是在怨我”怨自己当初推开了她。
怨她吗林深看着她脸颊滑落的泪水,鼻头发酸,视线也模糊了起来。
怎么会怨呢
她们两个虽然是同班同学,可是一个热情爽朗,喜欢嬉笑玩乐,另一个沉静寡言,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可以说前面那几年,林深几乎没有和施怡然说过话。
更不用说近距离接触了。
一直到大四见习的时候,林深和施怡然恰好找了同一家医院的同一个科室,在林深心里,那是她和施怡然交集的开始。
说不清一见钟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见钟情,可是见习还不到两三天,林深就发现自己目光总是不听话的追随着施怡然的身影。
就算两个人的交流几乎很少,就算她们甚至连对视都不曾有过。
等她意识到了这好像是喜欢的时候,短短的见习早就已经结束了。之后大五实习,又忙着毕业,林深就把这个她自以为的单方面的喜欢和注视藏了起来,又延续了下去。
有的时候,她和朋友一起吃饭的时候,会看见在食堂孤零零地一个人坐着的施怡然。
有的时候,她应邀去球场上看比赛的时候,会看见施怡然捧着书坐在隔壁的操场看台上。
怪她眼神太好,总是一眼就能看到那个单薄的身影。
施怡然不是没有朋友,但是班里和她比较熟的,也就那么几个。她很少参加班级活动,参加了就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所以,说起来大家对于这一朵“高岭之花”都不是很熟悉。
林深也不是个什么特别主动的人,哪怕她和施怡然的几个好朋友变成了铁哥们,也不好意思主动去跟施怡然说一句话。
只能在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从三言两语之间,攒出来和施怡然有关的消息。
然后一直到了毕业。
施怡然保了研,专攻骨科。
林深成绩不算太好,再加上当初她是听了一个叔叔的建议才选了临床医学这个专业,所以毕业了之后,她索性跳出了这个领域。
在她刚上大学的时候,父母就出了车祸,留下了她自己和家里二十多年的存款。
没人再管她,于是林深索性在濮安租了间房,准备自学考研,考文学专业。
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也可能是一个人住的时候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所以在一个深夜里面,林深拿起笔来给施怡然写了一封信。
寄出去的时候,她安慰自己,就算得不到回应,至少以后回想起来这份感情,不会因为自己没有争取过而后悔。
一开始,她还怀着忐忑的心情,一直等,一直等。
等了有一个月了,她的手机上也没有等来施怡然的一条信息。可是却在林深已经失望的时候,她从门卫那里拿到了一封信。
信是邮局寄过来的,上面却清清楚楚地写着施怡然的名字。
林深还记得,自己当时捧着信,惊喜和惊吓瞬间同时涌进了她的心里。
忐忑着拆开信封的时候,林深还在想,施怡然会怎样拒绝自己。可是就算那样,施怡然也不愧是她喜欢的人,至少清清楚楚地拒绝了。
但是看到信的内容时,林深愣住了。
怎么说呢,林深这辈子从来都没有强求过什么,可是却在回信的时候,言辞恳切又竭尽全力地告诉施怡然,自己要的不是承诺,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如果是因为害怕承诺,那就不要承诺。如果害怕结束就不敢开始,那就先不要开始。
这次她没有寄信,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自己拿着信跑到了施怡然的宿舍楼下,等到了踩着图书馆的闭馆时间回来的施怡然。
然后她就以朋友的身份进入了施怡然的生活。
也许是朋友的身份,但是却不是交朋友的心思。
说来也是可笑,大学五年她都没有什么胆量跑去和施怡然交朋友,却在一瞬间往前迈了一大步。
施怡然的生活中好像只有学习,所以林深带着她吃喝玩乐,两个人从天上聊到地下。
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林深在那里说。
可是她说话的时候,施怡然总是弯着嘴角看着她,就像是一个宠溺地看着自家妹妹的大姐姐一样。
施怡然也不是不说话,相反,在很多问题上,她和林深的想法几乎都是一模一样。比如,不喜束缚,喜欢自由。
在最开始,林深是高兴的。喜欢的人和自己三观契合,难道还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
每次见面的时候,每次收到消息的时候,林深像是一个快乐的小傻子,恨不得把自己的快乐展示给全世界,却又小心翼翼的守住自己的快乐,不让任何人踏足。
可是后来,后来就不一样了啊。
她的心思本来就不纯洁,她没有徐徐图之,只知道莽莽撞撞地就把自己的心思给抛了出去。她不想做朋友,她和施怡然也不是朋友。
单纯的来自朋友之间的快乐,越来越不能满足她。
林深的心一直被人揪着,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个人缩在自己的安全区里,一边劝慰自己,一边密密麻麻的疼。
她尊重施怡然,她也知道一个喜欢自由的人被束缚之后,会有多么悲哀,她害怕自己所谓的陪伴给施怡然带来了困扰,也害怕自己之后只会怨天尤人。
所以,她没能忍住。长痛不如短痛,林深去求了一个结果。
当时施怡然是怎么说的呢
“对不起,林深。可能是我不够理解你,也不够理解你说的一见钟情吧。所以,如果一定要做一个选择的话,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林深要到了一个结果,允了一个做朋友的承诺,却也放弃了在施怡然身边做个朋友的机会。
喜欢的话,怎么能只甘心做一个朋友呢
是她自己说的不要承诺,是她自己愿意以一个朋友的身份闯进施怡然的生活,最后也是她自己捅开了早就已经破了的窗户纸。
她突然再也不想留在濮安了,这个城市满满的都是她的回忆,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觉得路人当中有一个施怡然。
所以,林深退了房,扔了书,背着她的旅行包,带着这短短几个月的记忆,踏上了旅途。
后来在机场,她见了施怡然最后一面。而那个送别的拥抱,也成了她和施怡然之间距离最近的接触。
之后,林深就像是飞向天空的小鸟,偶尔会飞下来远远地看一眼,转过身去才悄悄地舔舐着自己的伤疤。
一直到后来,在那间病房里,她和双目无神的施怡然再次相遇。
心塌了一块儿,也就再也补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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