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月朗星稀。
偌大的剑场上, 熙熙攘攘得几乎挤满了整个剑宗的内门弟子。
所有人都很兴奋, 原因无他, 只因为今日是五年一次的放丹日。虽说是放丹日，但发放的可不止丹药，也包括符篆、灵器和各式各样的灵符。
剑宗以贡献点排名，针对所有的内门弟子，一一发放相应的奖励。不论你修为是高是低，只要这五年你对剑宗有所贡献, 就能得到奖励物品。最差也会有三品丹药出现，而大部分三品丹药正是筑基期弟子们所急需却又暂时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这可以算剑宗的一大盛事。
虽然虞玉是真传弟子, 他的资源都是由楚觞负责, 无需来挤放丹日, 但言多拖着他也来到了剑场，美其名曰蹭蹭运气。他心里头想得很好，也许长老们看到虞玉闪亮的外貌就被吸引了呢？他还能蹭到一点福利...
剑宗二十一峰，几乎所有长老都在, 除了外出的楚觞。他们按照各自峰头从一峰到二十一峰排开，风姿飒爽, 气势凛然。
但就像开会一样, 这种时候总有开小差的。原本昏昏欲睡地听着掌门的长篇大论, 十八峰峰主忽的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她注意到旁边的华恒气息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华恒长老？”她犹豫地问道：“你没事吧？”
华恒没理她，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满脸通红地盯着剑场上虞玉的身影。
圆月高悬, 明明晃晃，今日似乎是个极好的日子。而忍耐了多日，他再也忍不住了...
“嘣”
脑袋里那根弦断了。他一个箭步冲出去，伸手抓向虞玉。
千钧一发之际，言多把虞玉往旁边一推，躲过了华恒的袭击。
但他没有停止脚步，直冲向了虞玉身后的白石玉柱，抱住它，磨蹭、啃舐，喘着气：“宝贝儿...”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到了，剑场上一片哗然。玄诚真人变了脸色，呵斥道：“华恒长老，你这是在干什么？！”
十八峰主惊呆了，她随即起身想过去制止华恒。不料华恒察觉到她的靠近，突然转过头盯着她，面目狰狞。口水自嘴角流下，喉咙里发出嘶吼声，宛如一头未开化的野兽。
十八峰主顿时被吓到。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剑光袭来。她下意识地回身抵挡，但这时候华恒似乎一下子变强了许多。
她原与华恒一样是金丹大圆满，此刻也有些抵挡不住了：“华恒长老，快清醒过来！”
没用，没有人的声音能唤醒他。
众长老都下意识地看向掌门，玄诚真人面色铁青。
终于，他出手了！
元婴大圆满的修为赫然凝聚，带起狂风，向着华恒一掌拍去。华恒被轰到剑场上，把剑场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大坑。
尘埃散去，虞玉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华恒突然清醒过来，他披头散发，止不住地咳血。忆起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事情，脸一阵红一阵白。
猛地看向虞玉，他恍然道：“是你...”
在他垂涎他的那些天，他一步步靠近他，一点点将魔气侵入他体内。而他，毫无察觉。
这时，丹田内再次不对劲起来。原本循环流转的灵力忽的停滞，随后急速地倒流。像一个逆漩涡，把他身体内的一切，包括经脉、灵力、血肉，全部卷入毁灭。
细密的魔气从他身上散出，触碰到来不及逃走的弟子，刹那吸干他们的修为、生命与生机。
这一刻，华恒前所未有的强大，也彻底失了智。
他“哈哈哈”地狂笑着，手持着剑见人就砍，剑气一出，顿时收割了场上三分之一弟子的生命。筑基期的弟子又怎能敌过金丹长老呢？
眼看事态愈加严重，玄诚真人再没有留手，一剑出，寂灭华恒。
他不可思议，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之间成了魔？
众人惊魂未定，虞玉却隐晦地笑起来，畅快肆意。他满意地瞥了一眼华恒死亡的地方，转身步入夜色中。
这一出戏剧已经落幕，下一出该上台了...
身后，言多瞅着他的背影，一脸见鬼的表情。
也许别人没有注意到，但一直酸虞玉和华恒之间关系亲密的他发现了：在华恒长老清醒的那一瞬间，他看向的人是虞玉，这个楚真人最喜爱的弟子。
...
虞玉在门前立定，扬起一个笑容，抬手就要推门。
童溟突然闪现在他身前，对着他的胸膛一脚踹了上去。虞玉受到重击，狠狠地被踹飞，掉下台阶，又往前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口腔里溢满了鲜血的味道，他挣扎着抬头：“长老您这是为何？是不喜爱奴了吗？”
“喜爱？”童溟好笑地看着他，语气却暴虐：“不过一个炉鼎而已，也配称喜爱？”
他一脚踩上虞玉的脸，用力碾了几下：“是我放任你太久了？现在连我的命令都敢违抗了？！”
“今日既把你送了出去，你还敢回来？！”
末了，唾弃道：“真脏...”
是啊，他太脏了...虞玉垂下眼睑，尽力维持住脸上的笑。他脏得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凌厉的剑光横劈整座山峦。童溟来不及反应，一只秀气的拳头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势出现在他身侧，重重地砸在他脸上。
护体金光未开，这一拳头直把他砸了个彻底。
楚觞突然晋升上品元婴，还没有完全熟悉体内的力量，所以这一次对童溟造成的伤害值没有预料中那么大。
但她立即补上了第二拳、第三拳...
带着愤怒，上品元婴的修为完全展开，彻彻底底碾压只有下品的童溟。
拳声轰鸣，天地震荡，碎石纷飞。虞玉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一脸难以置信。
楚觞站起身，喘着气，甩去拳头上的血迹。童溟瘫在她砸出的坑里一动不动，已然身死。
可对于元婴真人来说，只要体内元婴未灭，他们就有第二次重生的机会。所以她找到童溟的丹田，一把扯出他体内的元婴。
这元婴赫然也是童溟的样子，不过小了几号，并且虚弱至极。被抓出安全区，他尖叫：“别杀我——！”
楚觞冷笑，没等他说出第二句求饶的话，掌心一握，刹那将其湮灭。
这一刻，童溟才是真真正正的身死道消。这也是楚觞杀的第一个人。
她转身，过去温柔地扶起虞玉，用袖子拭去他脸上的污秽：“你说我太过弱小、无力反抗，在这个围墙里救不出你，也挣不脱自己...”
“可是即使我一无所有，我也愿意尽全力为你抵挡一切黑暗...”
“弱小不是错，正因为弱小，才会渴求强大...”
“现在我带你走，你愿意同我一起吗？”
看着楚觞温暖的笑，虞玉不自觉把手伸了过去，就像伸向自己渴望已久的阳光。楚觞紧紧抓着他的手，把他拽起。
她抬头，看着魔道昏暗的天空，和因为察觉到异变而赶来的身影，仰天长笑。挽了个剑花，她当空向上刺去，似要冲破这昏暗的天，灰色的道，驱散一切不平不公。
刺眼的白光从剑尖处传来，笼罩整个世界。楚觞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手依旧紧紧牵着虞玉，十指相扣。
直到“哐啷”的碎裂声传来，手心一空，她睁开了眼。
仙道悠悠，云气缥缈，道妙之声阵阵回荡，不论是群山、河流还是湖泊，尽皆漂浮半空之中，呈现出一副奇妙的景象。
这里没有黑夜、没有时间，但这里有各种奇珍异兽、珍贵草药、仙人传承...她心神恍惚，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渡过了心魔幻境，这里怕就是青苓仙域内了。
她看向自己的手，一时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晃了晃脑袋，把不该有的情绪摇出去，楚觞整个人聚精会神起来。
心魔幻境已经结束，至少她做出了自认为最正确的选择。接下来，是要干正事儿的时候了。
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能帮助虞玉重塑灵根的方法。
按常理来说，能够重塑灵根的要么是灵药，要么是灵丹，但也不排除会有一些特殊情况存在的可能。但这青苓仙域这么大，灵药灵丹数不胜数，没个指路的，就像个无头苍蝇，又该从何找起？
问心桥那关既然有人提示，就说明青苓仙域内并非完全没人存在。不，楚觞纠正了自己的想法，说话的也未必是人，更有可能...是仙...
她有些苦恼，忽的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她从芥子空间里掏出那枚鱼形玉佩：这玉佩在青苓仙域里多次帮她，帮她进入仙域算一次，帮她挣脱心魔也算一次。也许，它还能帮她找到她需要的东西？
想到这，楚觞也没再犹豫，对着那玉佩试探地问道：“哪里有重塑灵根的方法？”
玉佩没有反应，那绿光点缀在鱼眼睛处一动不动，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楚觞一拍脑袋：傻了！她当即改用神识传念。既然是修仙之人，怎能不用仙道手段？
这回绿光有了反应，它欢快地动起来，在鱼身内画着圈圈。楚觞盯着它研究了许久才琢磨出点味道。这是...在给她指路？
心中了然，又突然想到那日坠崖后发生的事情。这玉佩如此神异，想必那女子也必定是仙。
眨眨眼睛，楚觞顺着绿光指引的方向走去。一路翻山越岭、跨江越湖，终于停在了一栋仙府前。
紫气丹光，神台青霞，楚觞看着气势磅礴的仙府，又瞅了瞅手里再次静止不动的绿光，心知目的地到了。
能够重塑灵根的方法就在这里面？
楚觞迈步向前，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楚真人——！”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小指上的红线再次浮现，飘起来扯着她过去。
后头来的正是一脸病容的姜瑀。
楚觞眼神闪烁，思虑下还是向他挥了挥手。其实她现在并不想碰到姜瑀，毕竟刚入仙域时他的突然闪现着实诡异。她并不想怀疑他，可在无人能动用灵力的噬魂渊旁，他却可以，这代表着什么？
楚觞不知道，但这个人绝对不简单，她当时那么肯定，推翻了一切之前有关于姜瑀的印象。不知道他有没有恶意，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摸不清这个人的底，所以楚觞的第一策略是避开他。
但现在人都撞上来了，再躲避也没意义，不如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万事都有个防备。
想到这，楚觞笑得灿烂，把手挥得更明显些。
他是跑过来的，不知怎么竟有些喘，良久才平复气息。姜瑀靠近，拱手笑道：“楚真人可是叫我找了好久。”
楚觞客气地回礼：“不知姜前辈找我是有何要事？”
“我的事倒不打紧，楚真人可知晓此地何处？我一进来便迷了方向，方才那问心桥一关可是惊险得紧。”
“你不知道？”
姜瑀歪头，状似疑惑。
他的态度越是熟稔，楚觞越是警惕，到现在，他依旧一字不提自身的事情。
“这里是仙域...”她解释道：“我来这是为徒弟寻药的。”
姜瑀恍然大悟：“那不知寻得什么药，可要我帮忙？”
没观察出什么异常的地方，他不论是肢体动作还是言语，都是那么自然，可楚觞就是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在哪里呢？对了，就是太自然了！她一句解释就能把他打发了，还没要求就主动帮忙，好像巴不得跟在她身边一样。说是有急事，可是见到她后只字未提，她主动提及都被避开了去。
并且，她的第六感隐隐告诉她，这个人...和之前见到的姜瑀，和她成婚的那个姜瑀，不、一、样！要知道，女人的直觉可是很准的。
想到这，她眼珠子咕溜一转，露出口大白牙，爽快应下：“好啊！”
姜瑀一愣，没想到楚觞答应得那么干脆。他温和地点头：“那就不要耽误了，我们快些吧。”
“是这里吗？”
他向仙府神台走去，楚觞在身后眯眼笑：“姜前辈，一直这么唤你太累了。想想我们都已经拜过来了天地，不知我称你一声‘相公’可好，以后行事也方便些。”
姜瑀一顿，转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当然可以，娘子~？”
一个称呼被他唤得千回百转，楚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强撑着没崩表情，也上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两个戏精上线。
话说我一直觉得虞玉是个绝对的老戏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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