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简穿上了白大褂,走出办公室。
护士台前。
林护士拿着记录本,“秦医生现在查房吗?”
她原本是照顾院长孙女的专职护士,院长孙女走了之后,荣升为了三楼的护士长。
三楼是疗养院的贵宾房,单人单间,一共住了六个老人。
今天六号房的刘大爷过寿,儿女孝顺,特意组了个局,请三楼的其他老人一起乐呵乐呵,唯独没请养八哥儿的赵大爷。
秦慕简淡淡回应,“我转转。”
林护士提醒:“赵大爷现在不在房里。”
那小老头儿固执的很,每天大部分的时间是跟他的八哥儿在花园里呆着。
秦慕简点了点头,“谢谢。”
他转了身,往电梯走去。
疗养院的花园很大,遍布郁郁葱葱的花草,背靠启林大山,空气好,风景宜人。
秦慕简并没有大费周章,就找到了赵大爷。
花园的走廊上,孤独的小老头儿坐在阴凉处,锲而不舍又无聊地教着笼子里的黑色八哥儿。
“巧巧,跟爷爷说\'你好\'……\'你好\'……\'你好\'!”
笼子里的傻鸟听见动静,转了个身,对着默默走来的秦慕简转了转黑溜溜的小眼睛,嚎:“秋秋,秋秋!”
赵大爷撅了撅胡子,无奈地冲着秦慕简说:“巧巧都被人教坏了!”
秦慕简笑了笑,坐在了赵大爷的身边。
“您和刘大爷又吵架了?”
赵大爷闷哼了一声,“我和那个臭老头绝交了。”
秦慕简:“您和刘大爷绝交了,那您还有其他朋友吗?”
赵大爷:“我有啊!巧巧……还有沈家那个小丫头。”
说起沈家小丫头来了,赵大爷啧了声,又说:“秦医生,那小丫头怎么样了?”
秦慕简沉吟了片刻,沈念秋的情况,不太好形容。
而且沈家恐怕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真实的情形。
赵大爷见他有所犹豫,摆了摆手,“得,知道你们心理医生有保密原则!我就是觉得可惜,秦医生,你就别把心思放在我这种老怪物身上了,帮帮那个丫头,她还年轻。”
秦慕简:“您的问题其实不难……”
作为心理医生,秦慕简一向认为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心理病。
不止沈念秋有,眼前的赵大爷有,他也有。
赵大爷逗弄着巧巧,叹了口气,固执地说:“你不要管我!”
秦慕简皱了皱眉头,转了话题,“那好,不谈您的事情,您跟我谈谈沈家那个丫头!她脾气好吗?您见过她发脾气的样子吗?”
“那就是个面人,不会生气。巧巧啄了她好几回,她还是给它带肉。就是有点烦,教的巧巧只会喊她的名字!”
赵大爷后面的话带了点嫉妒的意思。
他养了巧巧三年,连句“你好”都没教会。
那小丫头教了半年,巧巧起初也不搭理她,谁知道那丫头离开的第二天,巧巧见人就喊“秋秋”。
笼子里的巧巧扑腾着翅膀。
秦慕简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逗弄它:“巧巧,叫秋秋!”
“秋秋,秋秋……”
八哥儿即使说了人话,那声音也不太好听。
秦慕简录了个短视频,还想再劝赵大爷几句,不远处的大楼下,林护士朝他招了招手。
“秦医生,有患者!”
赵大爷伸长了脖子看,“你快忙你的!”
秦医生迟疑了一下,“一会儿我去您房间……”
“别来!我不用做心理疏导。”赵大爷打断道。
他和老刘那点破事儿,就是小气鬼对上了杠精,两人天天吵,下棋吵,看电视也吵,总不至于次次吵架都得找医生做心理疏导吧!
赵大爷嫌弃地摆手。
秦医生苦笑,没再说什么,三步并做两步,走向林护士。
还没有走近,他收敛了笑,正色询问:“什么患者?”
应该说是哪儿来的患者,疗养院可不是正经的医院。
准确的说,他在这里的患者只有沈念秋一个人。
其余的人多半是像赵大爷这样的矛盾纠纷。
这样的纠纷只能叫心结,离心理病还有一大截的距离。
林护士站在台阶上,看着年轻的心理医生一步一步走近。
院里的年轻护士都知道,秦医生是会变脸的。
其实她们一开始也不知道,总有那么三几个不服输的先后碰了钉子,这才一传十的传开了,秦医生不止脸长得禁欲,性格和脸如出一辙,好脾气全都给了患者。
林护士已婚,当然没凑那个热闹,她对秦医生一向都是能避则避,不能避的比如现在,她公事公办的语气,“二楼的洪阿姨带来了她的外孙女,青春期。”
青春期?
现在的孩子就是作业太少,吃的太饱。
秦慕简抬腿迈上了台阶,径直走了进去。
林护士紧步跟上。
洪阿姨的外孙女也姓洪,叫洪橙,今年十三岁。
听说前几天因为被扣了零用钱,跟妈妈大吵一架,从二楼的露台跳了下去,脚踝骨裂。
秦慕简走进办公室,看见了腿上裹着石膏的洪橙。
她的头发很长,刘海快要遮盖住了眼睛。
秦慕简坐到了她的对面,垂下眼睑,刻意寻找她的眼睛。
心理医生嘛!职业病。
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会观察她的眼神和微表情。
洪橙的脸一热,下意识瞪了瞪眼睛,“看什么呀大叔?”要是换个丑八怪,恐怕她不会这么客气。
这完全是沈秋秋的对照组。
秦慕简有了初步的判断,他盯着眼前的洪橙,却想起了沈秋秋。
他不允许自己这样不专业,强行拉回了思绪,从细微处切入,“脚还疼吗?”
洪橙:“干你屁事!”
秦慕简:“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洪橙嗤笑:“不就是给人疏导心理的心理咨询师!”
“错了,我是心理医生。你知道在我国心理医生和心理咨询师的区别是什么吗?”
秦慕简往后靠了靠,面无表情地说:“我有医生的执照,我不止可以给你做心理疏导,我还能判断你的精神状态是否需要住院治疗,以及给你开药。”
洪橙的后背僵了一下,就连坐姿都正常了许多。
她向后看了看门外的外婆和妈妈,压低了声音:“医生,我有抑郁症……”
秦慕简:“你看过其他医生?”
“没有。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我就是心烦,想死。我在网上查过,抑郁症不就是想死嘛!”
秦慕简没好气地说:“谁告诉你抑郁症是想死的?每一个抑郁症患者都不会想死……”他们只是败给了疾病。
洪橙干脆摊牌了:“我不管,你就告诉她们我有抑郁症,轻微的,不需要住院的那种。再随便给我开点维生素,告诉她们是抗抑郁的药。”
秦慕简的眼睛眨了眨,“这样…好吗?”
“你要是不给我开,我就说……”洪橙的眼珠子转了转,“我就说你非礼我!”
秦慕简忍不住代入了个人情绪。
他皱了皱眉,心想真正的青春叛逆期是这样的吗?
他点了点头,“那你叫你妈妈和外婆进来吧!”
“妈,医生叫你!”洪橙朝门外喊。
洪橙的妈妈看起来很年轻,装扮精致,一进来就紧张地问:“秦医生,这孩子用吃药吗?”
秦慕简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了录音笔,默默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很快播放完毕。
“你个死丫头!”洪橙的妈妈脸都气黑了。
洪橙见事情败露,气急叫嚣,“你给我等着,我找人砸了你的破办公室。”
于是,秦慕简的办公室里上演了一场全武行。
洪橙的妈妈忍无可忍,抬手就揍。
洪橙的外婆心疼外孙女,挡在前头。
三个女人拉拉扯扯,唱大戏。
秦慕简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走廊上。
对于不听话的孩子,秦慕简的处方是……一顿打不够的话,可以继续。
——
沈秋秋眼巴巴地守了一整天,就搬了张椅子坐在正屋的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影壁。
绕是沉得住气的沈一知,也不知看了几次手机。
秦慕简一直没有回他信息。
“大哥,三哥不是五点就下班吗?”沈秋秋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细声细语。
秦医生这人真是神奇,在的时候很烦,不在了倒让人总是惦记。
沈一知不确定地说:“可能加班吧!”
他转头走到院子里,拨通了秦慕简的手机号码。
可是他连续拨打了几次,都没有人接听。
沈秋秋的眼睛盯着沈一知的背影,她无聊地嘟了嘟嘴,直觉告诉她,大哥和秦医生闹别扭了。
晚上九点,秦慕简在研究中外的多重人格案例,反复思索沈念秋的第二副人格。
手机叮的一声,一条信息,他以为还是沈一知发来的。
他点开一听,沈秋秋怯怯的声音传了过来。
“三哥,你吃晚饭了吗?”
秦慕简放下手机,继续研究。
几分钟后,又一条语音:“嗯……还有,我今晚不用吃药了是吗?”
本来并不准备回沈家的秦慕简,解开了白大褂,拿好车钥匙,匆匆地走出了办公室。
秦慕简开车路过市区最繁华的街道,将汽车停在了黄记双皮奶的门外。
黄记双皮奶是远近闻名的网红店,都快十点了,门口还排了很多小姑娘。
秦慕简一米八几的身高杵在一堆小姑娘中央,瞩目的要命。
“哇,好帅!”
“别看了,排队买双皮奶,肯定有女朋友。”
“为什么买双皮奶就有女朋友?”
“因为双皮奶是女人吃的!”
“你胡扯!”
秦慕简假装没有听见旁边的议论。
排了约有十分钟,终于到他了。
他迟疑了片刻,“两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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