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林楚蹲下来, 把童招娣拽进了会客室, 用脚踹上了门。曲小优见她一个人拖一米七五的童招娣有些困难, 连忙上来搭把手帮她把童招娣放在长沙发上, 林楚从挎包的侧面小袋子里拿出手帕用饮水机里的水湿润之后, 敷在了童招娣的额头上。

    对方一时半会不像是要醒过来的样子，林楚试着掐她的人中，但是人中都掐出痕了对方依旧一动不动。

    “怎么办？”林楚问。

    曲小优：……？？？？？

    你问我我问谁啊, 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啊！

    不对, 不是第一次。

    “你之前怎么做的，现在再来一次不行吗？”

    这倒是提醒了林楚, 她拿出自己的十字架，按在了童招娣的脸上，童招娣脸上的黑气瞬间就被十字架上的圣力净化掉了, 大概是因为童招娣只是沾染了一部分的鬼气吧。

    后者醒过来，有些惊惶的看着林楚和曲小优：“外头、外头有、外头——”她顿了顿，抱着脑袋缩着腿发出了“啊——”的一声尖叫。

    好像一声不够，停下来以后又叫了第二声，做个不恰当的比喻, 好像只受到了打击的土拨鼠一样，和她的御姐形象相差甚远了。

    然而林楚现在却没有空安慰她或者别的什么，她看到林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 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开口道：“这地方不屏蔽信号吧？”

    曲小优连忙也拿出自己放在病号服口袋里的手机，发现自己一样没有信号：“这是怎么回事？”

    “浓重的鬼气会讲空间单独独立开来, 磁场信号会受到干扰，所以你们的手机在这里不管用啦。”边上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林楚到是听出来了，“朱月。”

    曲小优到是被吓了一跳，她向后挪了一步，盯着蹲在单人沙发上的白发少年道：“你谁？怎么进来的？”

    朱月不能暴露身份，于是笑眯眯道：“我是鬼，当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这里啦。”

    曲小优：……

    我信你个鬼！你是那只兔子吧！

    兔二爷从沙发上跳下来，对着林楚道：“外头的鬼气很浓，”他嗅了嗅，“这家伙吃了不少灵魂啊。”

    对兔二爷来说，走廊的空气中弥漫着腐肉的味道，中间还夹杂着尸油和鲜血的气味，刺鼻，又让他产生了一种生理上的不适。

    哪怕是兔子，闻这种味道也会吐的啊。

    大概是因为吃了不少灵魂的关系，外头制造出这个结界的古曼童恐怕非常强大，它的目标也挺明显的。

    兔二爷把目光放在了曲小优的身上，之前在林楚的包里，因为林楚身上那种很浓厚的圣力，加上她本身身为大巫的味道，到是掩盖住了曲小优身上的气味，现在足够靠得近了，兔二爷很明确的闻到她身上有鬼气——这是古曼童，或者指示古曼童的人对她有着极为深刻的怨恨。

    和这个淡淡的鬼气缠绕在一起的，还有一缕别的鬼魂的气息，或者说“护宅神”的气息。

    兔二爷基本上可以确定，曲小优被古曼童或者说它身后的人怨恨到这种地步，是因为她身上就带着护宅神。

    护宅神是个很特殊的概念，只要是有灵气的东西都可以成为护宅神，打个彼方，如果一个家族从第一代开始就供奉一块普通的石头，并且笃信这块石头会在他们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他们，庇佑他们全家和子孙后代，那么随着这个传统一代又一代的延续下去，这个石头最终会获得灵性和思维能力，成为真正为这家人和他们的后代子孙服务，保护他们安全的“护宅神”。

    而且，被供奉的年代越是久远，供奉的子孙越多，护宅神的力量也就越强。

    曲小优身上的这个护宅神，应该只是第一代，所以力量并不强，被古曼童的鬼气压着打。但是很明显的，这个护宅神是拥有灵智的魂魄被供奉而转化成的，并且曲小优本人也相信着这个灵魂会保护她，和她永远在一起。

    根据刚刚听到的内容，兔二爷相信这个“护宅神”应该就是曲小优夭折的妹妹。这倒是蛮少见的，因为由人的鬼魂转化成的护宅神一般都是祖宗担心不成气的子孙才会留下来当护宅神，而这里是夭折的孩童魂魄转化，可见她们姐妹两个之间的羁绊有多深了。

    护宅神因为是“善”、纯粹而干净的灵魂，所以林楚十字架上的圣光并不会净化她，只是小家伙似乎还是很害怕林楚，就一直躲在挂饰里没有出来了。

    兔二爷理清了思绪之后，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我们现在得出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据同事说明明身为大巫，却对大巫的工作一窍不通的林楚并没有问他为什么，反而毫无异议地赞同了他这个说法：“我也觉得应该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至于原因，林楚并不太清楚，她就是直觉觉得应该快点离开。

    文江医院虽然一直被戏称为“五星级豪华医院”，但是毕竟也是医院——简单来讲，这地方是有太平间的，有魂魄徘徊的地方，这样的地方，一般都是阴气聚集之所，人多的时候尚且可以以阳气冲淡，对于不敏感的人来说也没什么。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古曼童一般都是从婴儿开始养起，根据林楚之前的报告，她判断自己看到的身影应该是七、八岁左右的幼童，古曼童的生长又远比人类的孩子缓慢，所以这个灵体，对方恐怕是已经养了十年以上了。

    十年以上的古曼童，难对付啊。

    像是催促他们快点出来，不要躲在会客室里以为挨到天亮就没事了一样，会客室的大门被“砰砰”一阵猛捶，如果不是质量过硬，怕不是要直接被捶飞出去。

    “朱月，能想办法联系到叮当大师吗！”对付古曼童，应该是他比较拿手吧！

    “那也得我们先出去才行。”兔二爷抓了抓头发，拿起了边上的水杯，朝里面吐了口口水。

    普通兔子的口水有没有用他不知道，但是他的口水里蕴含着他的妖力，应该可以抵挡外头的鬼气一阵子。

    “声音这么大，外头的保安早该听见了吧！”曲小优这次是真的有些慌了，声音都有浸着一丝努力压制的惊恐，她坐在童招娣边上，现在童招娣已经基本上冷静了下来，就是有些不太相信自己正在经历的东西是事实。

    “不一样哦，小姐。”兔二爷耸肩，“别看这里鬼气这么浓，不是身处于结界中的人恐怕根本感受不到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东西——玩过寂静岭么？差不多就是里世界和表世界的区别吧。”

    说到《寂静岭》，曲小优和林楚就一下子触类旁通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说要快点离开的原因了，在这个结界里呆的越久，就越是容易受到鬼气的侵蚀。”兔二爷手持茶杯走到门边上，“曲小姐，你要保护好你胸前的项链，你的守护神藏在里面，她现在还很小，很弱，有时候反而要靠你保护她，但是给她一点时间，她一定会成为你最为强力的守护神的。”

    “你说什么？”曲小优愣住了。

    林楚到是一下子明白了——难怪她之前觉得曲小优身上似乎有些违和感，结合她之前说的“在吊灯砸下来之前有人推了她一把”的说法，那个推她的人应该就是兔二爷说的那个“守护神”了。

    ——惭愧惭愧，才疏学浅。

    既然说到了项链挂坠，那么说，曲小优的守护神，应该就是她的妹妹了吧。

    “还能是谁呢？”兔二爷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门，在黑气冲进来的一瞬间，将自己手上的茶水泼了出去。

    混杂着妖力的茶水将黑气打散了一瞬间，在门口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半月形的水痕，而以这条水痕为界，外头的黑气翻涌着，似乎想要突破兔二爷的妖力屏障。

    这个时候，林楚突然觉得这只兔子也是挺帅的。

    兔二爷走到前面，看了看两侧黑漆漆的走廊，突然皱起了眉头。

    “不太对，这个结界里有别的东西……”兔子精自言自语道，过了一会，他猛然瞪大了那双朱红色的眼睛，“你们三个快点跑，这结界里有别的什么东西，我想办法拖住它们，你们往相反的方向跑！”

    黑暗之中，传来一阵让人毛骨悚谈的，节肢动物腹部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林楚谨记包大人的忠告，她最后看了一眼兔二爷：“坚持住，我一出去马上联系包大人和叮当大师他们。”

    兔子精盯着黑暗，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林楚把自己的十字架拿出来，拽着腿脚有些发软的曲小优和童招娣向着反方向狂奔起来。

    兔二爷站在那一片黑暗之前，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生物，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你妈的你让我一只小兔子，这尼玛也太离谱了吧——”

    ——

    另外一边，林楚带着曲、童二人在走廊上凭借着记忆往楼梯的方向飞奔，因为林楚十字架圣力的笼罩范围有限，她只能一手抓住一个人的手，防止她们俩突然被鬼气拖走。

    然而在这种环境下奔跑，人本身就会受到压抑环境的影响而觉得腿脚不便。

    这个空间里的鬼气实在是太过浓厚了，哪怕是林楚，也觉得冰冷的鬼气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渗入圣力笼罩的范围，将她们如雪崩一样吞噬。

    走廊也很长，仿佛跑不到边一样。

    十字架上的圣光也开始逐渐微弱起来。

    在面对埃德蒙这样强大的黑暗生物的时候，他们看到散发着圣力的东西会自动避开，毕竟这东西让他们感到不适，谁也不想去找不痛快。但是东西毕竟只是东西，即使是天使祝福过的十字架，这样一个小物件蕴含的力量也不是取之不尽的。

    它们会被消耗、被磨损、被抵消——这也是王建国每年都要送新的十字架给林楚的原因。

    而现在，十字架上的圣力，正在逐渐被鬼气缓缓地抵消，它们在相互比拼着谁的储量更大——很显然，拥有一整个结界的鬼气，逐渐占了上风。

    林楚当然不能告诉曲小优她们这样的事情，她们两个只是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告诉她们十字架逐渐暗淡只会加重她们的心理压力而已。

    她们到底要在这漫长的走廊上走多久？她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在那用涌动的、危险的黑暗里还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摩拳擦掌，等着将她们嚼骨啖髓？如果十字架的圣光失去了作用，被彻底侵蚀掉，又会发生什么？

    这些都是林楚自己看到的情况，对于曲小优和童招娣这样的普通人来说，这些问题告诉他她们也只能徒增恐慌而已。

    她完全忘了自己前不久还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泡在最前的林楚突然急刹车，让后面的曲小优和童招娣差点撞在她身上，“怎么？”童招娣下意识地发声。

    林楚摇摇头：“这么跑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白白在这个地方消耗体力。”虽然之前没有接触过，但是根据一些说法，林楚也基本上能猜到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了。

    她并不太清楚鬼打墙的原理是什么，但是她知道理论上来说，扭曲空间需要很大的力量，对方最有可能的操作其实是干扰她们的感知，比如说视觉、嗅觉等等，让她们以为已经跑了很长的时间了。

    相对于硬核改变物理条件，人类的感知就好欺骗多了。

    “那怎么办？”曲小优握紧了自己的项坠。

    林楚只试过将自己的灵力注入物体，但是只要用得好，哪怕是最基础的能力也会派上大用场。

    就比如说是现在。

    林楚将自己的十字架塞给童招娣，蹲下来学着埃德蒙做的那样，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了脚下的地板，天地万物都含有灵气，哪怕是钢筋水泥结构，其中也会散布着微乎其微的灵力循环——凭借和自身和土地的联系，林楚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她们其实早就已经距离楼梯太远了，但是现在只需要跟着自己的灵力走，不要在意自己看到的走廊有多长，她们就还有机会折返回楼梯那边的紧急出口。

    “跟我来。”林楚站起来对着另外两个人道，“你们一定要抓紧我的手。”

    借助着灵力，她现在可以清楚的看到这条路怎么走了。

    林楚拽着童招娣她们往前正确的方向跑去，她心里只想着在十字架上的圣力完全消耗完之前快点把她们带出去，然后找到叮当大师他们给兔二爷求援，自己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借助灵力的帮忙，她们一路冲到了紧急出口，拉开门往楼梯下面走，鬼气的操纵者似乎也知道很快她们就要逃脱了，大量的鬼气开始冲着林楚这边涌来，想要更快的消耗掉保护着她们的十字架上的圣力。

    然而就在看见楼梯的时候，一直被童招娣紧紧握在手里的十字架终于像是风中的萤火一样，最后努力闪烁了两下，便失去了光辉。

    等候多时的，隐藏在黑暗中的手一把拖住了曲小优的脚踝，她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来不及放手拽倒了童招娣。

    童招娣也吓得尖叫了起来，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盘发现在已经散乱如鸡窝，她高跟鞋都跑掉了，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不少擦伤的痕迹。

    但是尖叫归尖叫，她还是紧紧地扣住了曲小优的手指，整个人趴在地上试图把曲小优拖住。

    眼看着她们俩就要被黑气中的小手拖入一片黑暗之中，林楚脱下自己衣服包住手肘，打碎了紧急出口处的消防陈列柜从里头拉出了一把消防斧——多亏了童招娣争取的时间，林楚才能完成这件事。

    她将灵力注入消防斧，对着抓住曲小优的黑气就砍了下去。

    ——有砍到东西的手感。

    这招有用。

    黑气松开了曲小优，但是却被激怒了。

    从那浓重的黑暗里伸出无数双手，抓住了林楚的手臂和消防斧，试图把她先拖进黑气当中去。

    曲小优爬都爬不起来了，她颤抖着握住了自己的项链，到是童招娣的还有些理智，她一脚踹在曲小优的屁股上：“看什么看，跑啊！”

    “跑！”林楚和黑气较劲，对方的力气很大，即使她用脚抵着楼梯扶手栏杆，也快不行了。

    童招娣把曲小优往外面推，她是这三个女孩里最年长的一个，应该是她们的姐姐，是照顾她们的人——

    童招娣冲上去一把拽住林楚的胳膊。

    事出意外，林楚手一松，让对方夺走了消防斧，但是童招娣把自己的西服往林楚身上一罩，就把她往出口处一推。

    黑气立刻拽住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童招娣。因为被激怒了的关系，它们开始迅速的凝结，最终形成了一个又黑、又恐怖的人形物体，八爪鱼一样的手在空气中摇曳着，那人形物体的头颅上，还顶着一个血红的眼睛。

    ——招娣，招娣。

    这个名字起得真他妈过分。

    童招娣想。

    下辈子找个不重男轻女的家庭投胎吧。

    下一秒，童招娣觉得背后一凉，抓住她的黑气纷纷松开了手。

    ——是灭火器。

    林楚撬开了消防柜，搬出了里面的灭火器，在童招娣被抓住的一瞬间，掰开了开关，将灵力注入了灭火器喷出的泡沫中。

    就在那个人形物体将那血红的眼睛转向林楚的瞬间，女孩借着助跑和把灭火器甩出去的势能，将注入了灵力，变得能击打灵体沉重铁块重重砸在了那个人形物体的脑壳上。

    “咚——”得一声巨响，灵体被直接爆头打散。

    “跑——”林楚喊。

    被打散的黑气挣扎蠕动着又要凝聚为一体，就当它再次伸出手，想要抓住在这两个激怒它的人类的时候。

    一道光照了下来。

    光芒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撕碎了一切黑暗。

    林楚拉着童招娣头也不回的往外跑，身后发生了什么她无暇顾及。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是有人出手帮忙了。

    在最后一刻，她忍不住扭头回看了一眼。

    ——差点被强烈的圣光刺瞎。

    效果仿佛睡到半夜突然打开白天模式的手机看了一眼。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就是站在文江医院的花园里，身边跪着喘息不止的童招娣和曲小优。

    一轮月亮挂在天边，时间正好是七点。

    哦，遭了。

    要被丹伊念至少一个星期了。

    林楚拿出手机来联系外头的叮当大师，心里却开始怀疑起刚刚出手帮忙的人到底是谁——

    那样强烈的光辉，就感觉上来说，和圣力是一样的。

    难道……？

    林楚想到了那个圣力耗尽的十字架。

    原来王建国说的守护天使是真的啊，她还以为是这家伙小时候随口胡诌骗她的呢。

    改天去跟他道声谢吧。

    ——

    “你让我帮你收拾这种东西，认真的吗？”金发碧眼，手持状如红色十字架般长剑的美丽天使连回头看一眼都懒，有些不耐烦的质问，“你自己也行吧。”

    “不要逼迫非战斗人员做这种事情啊。”站在他身后的青年虽然被质问了，却依旧一脸好脾气的愉快神情。

    “你什么时候回来？”对方却不买账，继续抛出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人的一生很短暂的，米迦勒，很短暂的。连沙漏里的一粒沙落下的时间都比他们长久。”青年回答道。

    “……”米迦勒不再说话，“随你吧。你说了算。”一道光打在了他的身上，当光芒消失的时候，他也消失不见了。

    王建国抓了抓头发，想起了那个消耗完圣力的十字架，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完了，现在再去送一个，肯定会露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