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梦里,她叫做布拉斯纳特。
就是在此时,在尤娥萨奇体内一直沉寂着的部分,复苏了。
无论是那个最终将她推下悬崖的缺德诗人。
还是将她强抢回了芒斯特的库罗伊。
以及总与她保持若即若离关系、但实则十分友善的拉伊。
……
她全部想起来了。
尤娥萨奇咬紧了嘴唇。
(……我居然忘了。)
(怎么能……忘了呢?)
那种曾经失去了一切,却又浑然不知的感觉,倒像是真的死了一次。
回忆起那个梦中的点点滴滴,最令她难以割舍的,当然还是那个人……
而如今,如奇迹一般,他再次出现了她的眼前。
是巧合?还是必然?这两个梦之间有着怎样的联系?
此时的她已经无暇思考这些了。
回忆起过去的种种,她无法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双手按住石砌的窗台,她猛地从窗口探出身:
“——瑟、瑟坦特?”
远处的他正在和斯卡哈的学生们搭话,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她的声音,转过头,向城堡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怎么了,尤娥萨奇,是你认识的人吗?”
线条优美的手臂揽过她的脖子,尤娥萨奇听到斯卡哈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她这才想起了旁边还有一个人……
想到刚刚自己魂不守舍的样子都被她看在了眼里,尤娥萨奇感到有些不自在,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怎么了?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斯卡哈像是很满意看到她害羞的表情那样,轻笑着,低下头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尤娥萨奇觉得自己还是说实话比较好,因为谎言是逃不过这个人的眼睛的。
“嗯,我确实认识他,”她稍作停顿,再开口时脸上的表情稍显苦涩,“但他不认识我……”
——他认识的是布拉斯纳特。
“哦?所以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吗?”
“嗯……”
尤娥萨奇摸摸头发,不着痕迹地撒了个谎。
斯卡哈一直在观察她脸上的表情。虽说脸上有着柔和的笑意,但那微微眯起的眼睛仍有着十分锐利的目光。
对于立足于影之国顶端的女王来说,想要看穿少女的心思,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哦——”她心下了然,故意拉长音调,“你喜欢他?”
“啊、啊?”
尤娥萨奇很是诧异,摸头发的手僵硬在通红的脸颊旁。
(她该不会以为是一见钟情什么的吧?)
(可这离得也太远了,脸都看不见啊……我又没有她那样的好视力。)
见她这反应,斯卡哈微笑着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喜欢他,就让他今晚去你屋里过夜嘛。”
……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使尤娥萨奇的大脑瞬间当机。
她此时的心情,大概只能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句用烂了的话来形容。
(……)
(啥?)
(她刚刚说啥?)
虽然她家庭关系冷淡,不知道一般的母女关系该是怎样,但也知道眼前这个声称是自己亲娘的女人……
真是太放得开了。
斯卡哈面不改色,显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见她这幅样子,尤娥萨奇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过、过夜?”她再次确认
“嗯,过夜。”又一次从斯卡哈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尤娥萨奇有点混乱。
(……)
(难、难道我们说得不是一种过夜?是我想多了?)
远古开放的民风给她带来很大冲击。
但……
(呵、呵呵……)
不知回忆起什么,尤娥萨奇红着的脸上突然浮现诡异的笑容。
她想起了上辈子(?)自己还是布拉斯纳特时候,最后是怎么死的。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
那倒霉催的诗人不知使了什么阴招,从牢车里逃了出来。
他看见她,就像看见了杀了他全家的仇人那样,捂住她的嘴,揪着她的头发把她从车上拖了下来。
她死命挣扎,紧紧抓住车尾不松手,但终究敌不过男性的力量,被一路拽到悬崖边上。
就算清楚那是一个梦,狂跳着的心因恐惧而下坠的感觉,如今回想起来仍遍体生寒。
眼前浮现最后见到的那片湛蓝天空,站在影之国塔楼中的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真的……死得超冤的诶。)
曾经的死亡使她决定:把握当下。
然后……就这么放飞自我了。
(啧,反正是在梦里,要什么矜持!)
(没有瑟坦特抱抱安慰,我心里难过死了哦!)
经过一番思想建设,尤娥萨奇转过头,表情庄重地对斯卡哈说:
“我觉得您说得特别对。好的,我今晚就去睡他。”
斯卡哈摸摸她的头,笑开了:
“接受力如此强大,真是出乎我的预料啊,尤娥萨奇。”
“哪里哪里,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
感到和斯卡哈的关系拉近了些,她说起话来也就随便了许多。
但听到她这样说,斯卡哈不知是被她话语中的那个部分触动了,摸她头发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
“不会的,快乐的日子还有很长呢……”
比她稍高了半个头的女人垂眸,若有所思地说。
尤娥萨奇对她投以不解的目光。
可当斯卡哈再次抬眼看向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坦然,丝毫不见异样。
“嗯……那么,如果那个叫做瑟坦特的孩子能闯过第一道试炼,就由你下去,为他打开进入城堡的大门吧。”她说。
斯卡哈所说的第一道试炼,是指那座通往城堡的桥。
想要越过那座桥是需要一些技巧的。
尤娥萨奇平日里出去时,都是从城堡这边出发的。这种时候它与正常的桥没什么两样。从表面来看,是一座头尾稍低,中间拱起的木桥,能平平稳稳地度过去。
但如果启动了桥上预设的魔术……
它就变得像是个近三十米长的跷跷板那样。
如果没有刚刚好跳到桥的正中央,下落点便会突然下沉,把人掀个仰面朝天。
可就算恰好落在中心,之后仍面临考验。
因为没有助跑,此时想再进行一次跳跃,根本不可能跳出太远的距离,仍旧无法到达终点。
从斯卡哈的学生那里打探到试炼内容的库丘林,把随身携带的行李扔到了地上。
尤娥萨奇相信如果是他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
可还是感到有些担心。
她紧张兮兮从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只见他做了几个简单的拉伸动作,活动活动筋骨。十指交叉,手心外翻,将双臂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
怎么看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但她还是放心不下。
准备好后,他转头,向与桥相反的方向走出一段距离。
尤娥萨奇跟着紧张起来,按在窗沿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
她目不转睛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时间在无形中有种变慢的趋势……
一段助跑,他猛然一跃。
跃起的同时,用手中的木质长|枪在地面借力,身影在半空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
那个瞬间,尤娥萨奇的心似乎也跟着腾空而起了。
当他恰好落在桥的中点时,不堪冲击力的木质桥面发出“嘎吱”一声,与此同时,她的心也跟着重重地落下一拍。
“呼……”
第一步圆满完成,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似简单,但想要刚好落在中点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力量与距离的计算总会有些许偏差,跳跃者的体重也是成功的条件之一。
记忆中他个子虽高,但身材精瘦,不是很沉……
可是,她是怎么得知这一点的呢?
……
(……打住,打住。)
尤娥萨奇忽然想起了什么,脸红了。
像是要甩开脑子里的限制级画面那样,她连忙摇摇头,然后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桥上。
他落下时桥晃动得不算严重,于是下一秒便积蓄力量,在没有助跑的情况再次一跃……
就算是有木枪的助力,也无法像第一次那样跳出十米多的距离。
第二次跳跃的落脚点在后半段的大约二分之一处,落下的瞬间,木桥的那端迅速下落,在他第三次跃起前竟有短时间无法看见他的身影,像是被海湾吞没了一般。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大概是因为第三次起跳时桥的下落,他没能完美到达终点,在影之国的土地平稳落脚。
而是在堪堪触及彼岸时过早地被重力拉扯,即将落入崖缝间。
远远看着的尤娥萨奇感到自已紧张到快要晕过去了,无意识地握住了站在一旁的斯卡哈的手臂。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手中的木枪再次发挥了作用。
尖锐的枪头猛地刺入石中。
以此为着力点,他向上一翻。
然后终于,在影之国的国土上印下了自己的第一步。
“嗯,满分。”
一旁的斯卡哈露出满意的表情。
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半分钟的整套动作。虽然并不像斯卡哈那样看得真切,仅能勉强用视线捕捉到干净利落的大致动作,但尤娥萨奇明白,想要做到是极为困难的。
但是他做到了……
如今距离被缩短,站在塔楼上的她终于能清楚地看见他了。
库丘林手中的木枪因承受了过重的力度,已经断成了半载。
他从地上站起来,顺手将那半截木棍向后一抛,丢入崖中。
然后拍拍手上的木屑,迈开步子向城堡正门进发。
(啊我的天……)
他那漫不经心的动作帅得尤娥萨奇差点没晕过去。
她一手捧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小心心,一手还拉着斯卡哈的手。
“还愣着干什么,去给他开门呀。”
斯卡哈也觉得她这幅模样好笑,手指戳了戳她通红的脸颊。
“哦,好……”
尤娥萨奇顺势拉起斯卡哈温度稍低的双手,给自己的脸颊降降温,又连忙理了理头发和衣着。
“……我看起来还好吧?”
她不自信地问道。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扬起一个粲然的笑,一溜烟跑出了房间。
“有人吗?我是阿尔斯特的库丘林,来见影之国的女王斯卡哈的。”
跑到门口时,她恰好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
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连忙搬动正门的门闩。
平时城内的人们出入,都是走偏门的,但这次她想打开大门来迎接他。
可那门闩实在不是一般的沉,她感觉自己用光了这辈子的力气,也只勉强将木闩推开了一半。
(……)
再次意识到自己是影之国之耻。
(算、算了……能开一边就行了。)
她累得额头浮起细汗,连忙用手背擦了擦脸,准备把门推开。
可还没等她使力,门就自动开启了。
准确来说,是被门后等得不耐烦的人给拉开了。
她一个不备,被拉开的门牵连着向前踉跄几步。
随着门缝的扩大,一束阳光落在她的眼前,渐渐变宽。
她睁大了眼睛。
……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和他的重逢,不应该是在这样和暖的季节。
而应该是在一个风雪呼啸的夜晚。
她提着油灯来到门前,开门迎接他与风雪。
他应该像之前那样,穿着那浅蓝色的厚斗篷。
那曾和某个夜晚的篝火一起温暖了她的斗篷。
深蓝色的发梢与睫毛上落着洁白的雪沫,有些早已被体温融化成雪。
鼻头冻得有些红,白色的吐息中他正扭头看向别的方向,她打开门时他恰好回过头来,直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然后他会露出一个令人心暖的笑容,叫出她的名字……
【布拉斯纳特】
……可不是这样的。
如今时值初夏,阳光明媚,他穿着单薄的衣服,一边的袖子挽起,露出暗红色的纹身。
(……啊。)
看着眼前的人,她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她不再是布拉斯纳特了。
而眼前这个人……
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库丘林。
因为这个正用好奇目光打量她,嘴里碎碎念着“那边不是有侧门吗,干吗要开大门啊”的家伙。
分明还是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
对她怔愣的表情感到不解,他稍稍挑起一边的眉,问:
“话说回来……你,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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