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之下, 覆雪剑幽幽闪烁这冰蓝色的光芒。
风眠的身体周围的魔气渐渐地变得温和, 它们不再撕咬他的神魂，而是慢悠悠地围绕着他旋转, 最后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这一切, 十五岁的陆知微都无从知晓，她早已经抱着陆意非的腰飞远了。
月夜下, 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魔气, 在黑夜的山巅蔓延。
那是梦境留给陆知微最后的景象，之后所有的画面都开始凋零。
她在现实中睁开眼睛，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风眠早已经不在床边了。
他坐在不远处举着茶杯, 茶杯里升腾出袅袅的热气，白色的烟气是这帐篷里唯一在动的东西。
陆知微坐起身, 愣愣看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喃喃了一句“对不起。”
她其实与风眠说了好几回对不起了。
因为之前刻意不下山，因为害他的命运偏离了轨道, 因为无心之失让他的伤势一而再再而三地加深, 只是这些对不起, 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风眠具体的回应。
她本来以为是因为风眠还无法释怀的缘故，现在看来, 或许还有更加深层的原因。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感觉自己焦灼得整个灵魂都要燃烧起来了。
“崔嵬峰上, 我不知道你在那里”
她来不及思考, 冲动的话脱口而出。
风眠举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滞。
陆知微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急躁得出了汗，语无伦次
“我、我确实因为某些原因知道天命，并且没有在应该下山的年纪下山但是、但是从那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风眠的呼吸一顿，脸上出现一丝逃避躲闪的神情。
他沉声道“已经过去的事，不必多言了。”
他站起身来似乎想要逃离。
陆知微越发确定了心中所想，急造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张开双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要多言”
这种时候不解释清楚简直是后患无穷。
不，已经后患无穷了
“我只知道理论上的天命，也许就是你在九天之上看见的那些。我只知道不下山的后果是无法与你相遇，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
陆知微越解释越着急。
眼泪噙在眼眶里，被她狠狠用袖子乱抹一气。
她终于明白了风眠对自己的恨意从何而来，他以为是她在他垂死的边缘放弃了他，放任他独自一个人留在了荒山上自生自灭。
“我不知道你会遭遇那么多不幸，不知道你会入魔，崔嵬峰上我也不是见死不救，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那里，我”
陆知微一口气说完，才发现风眠还在发呆。
他似乎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些，眼睑低垂，目光游走她的脚尖。
就这样彼此沉默了好久。
陆知微终于试探问“你你听懂没有啊”
风眠不说话。
陆知微更紧张了，她伸出手去抓他的衣摆“你要是听不懂，我还能再跟你具体讲讲”
她实在不是一个合的宗主，原则面子节操，她一个都没有。
没有什么比解除明摆着的误会更重要的了。
她屏息看着风眠，生怕错过他一丝反应。
风眠一直低着头，过了许久，帐篷里响起了一点气音。
像是细小的笑音，也像是一声叹息。
“我知道了。”
仿佛是过了上百年，风眠低哑的声音才响起来。
“就就这样”
陆知微怀疑他没有听懂，不然怎么会这么简简单单的答复
“嗯。”
风眠抬起头来，眼里带着一丝笑意。
温软的目光落在陆知微的身上，他走上前，摸了摸陆知微紧张的眉眼。
他轻道“我本来也已经原谅你了。”
陆知微“可”
她想说可是这确实是一个误会，然而话还没有说完，脑袋就被就被一股柔顺的力量摁到了风眠的胸口。
风眠的呼吸一瞬间变得清晰可闻。
过了一会儿，风眠的声音才在她的头顶响起。
他说“它只是我曾经的心魔。”
陆知微一怔，忽然有些明白过来，风眠的话中意。
他并不是不肯相信她所说的，而是在告诉她，就算那些过往都是真的存在的，就算她确是真真切切地放弃过奄奄一息的他，他也已经愿意放下。
那些怨怼的事情，曾经让他硬生生长出魔心来。
而现在，它们已经成为了他的曾经。
所以这算是已经误会解除了吗
陆知微咬了咬嘴唇，不知道应不应该问一句，那我的求婚你考虑得怎么样呀
正当她在要不要送最后一丝节操去见鬼的时候，营帐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
陆知微与风眠相互看了看，走出帐篷。
帐篷外早已经飞沙走石，一片狼藉，所有的弟子都聚集在营帐前，眺望着远处窃窃私语。
“怎么了”陆知微抓了一只弟子问。
“大鸟大鸟”
那个弟子无语伦次，只伸出手指指着其他宗门所在的方向。
远处晦暗不明，天空好像被割裂成了暗夜与黄昏似的，陆家上方还透着一点夕阳的微光，其他宗门扎营的地方已然接近黑夜。
“天破了”陆知微喃喃。
事实上，并非天破了。
而是山上的乌云沉降到了地面上，在混沌的分界线边上，惊雷划破天际，照亮半片天空。
正在这一刻，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鸣叫，有一只白色的巨鸟从电闪雷鸣之中飞出。
“风眠”陆知微呆了呆，回头看风眠。
风眠点了点头“它变大了。”
此刻的白鸟早已经不是他们前几夜见过的那样。
它张开双翅足有数里，飞翔时伴随着无数道闪电，俯冲想其他宗门的帐篷，所过之处火灾绵延，花草树木皆化成灰烬。
森林边的魔气前所未有的浓重。
所有人都仰头望着远处。
此刻陆家营帐上空仍有结界，乌云暂时没有波及到这边，但是没有人敢保证结界能不能撑住。毕竟那只大鸟已经超出他们对魔兽的想象力了，它简直就像是魔神。
“怎么会这样”陆知微喃喃自语。
明明陆昭冥说过大鸟是友非敌的，之前遇见的时候它也并没有伤人，它甚至还救了陆昭冥
可是眼前正在行凶的确实是同一只鸟没错啊
“它可能是被激怒了。”
正僵持，陆昭冥的声音响起来。
“昭冥”
陆昭冥的脸色仍然有些苍白，看起来已经好多了。
他拄着剑走出营帐，到了陆知微的身边，抬起头看着白色巨鸟“之前它尚未动怒，所以我们所见的体型未必是它真实的模样。它现在这样可能是被激怒了。”
陆知微“激怒他们做了什么”
陆昭冥摇摇头。
他确实不知道，也难以猜想。
正当所有人陷入疑惑之际，一个细软的声音响起来“他们去破坏了魔眼边上的结印”
所有人震惊地往回看，发现是已经消失了好几天的小姑娘。
“阿忧姑娘”
阿忧这个魔修，自从来到这边扎营之后，她就神出鬼没的，最近几日更是完全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身上看起来狼狈得很，一双眼睛确实极亮。
阿忧冷笑着看着远处“那只鸟平常昼伏夜出，我发现他们白日里鬼鬼祟祟的，就跟着他们去了森林，亲眼看见他们的所谓守山人亲手把结界撕裂出了一个空隙。”
什么
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魔眼附近的结印，是风眠与那些守山人拼了性命才设下的。
现在大家消耗众多，一旦破除了封印，恐怕根本就没有人有这个能力再封印住它了啊
阿忧冷笑“你们没有发现魔气正在不断变浓郁么”
所有人都沉默了。
确实，就算他们身在结印之中，也都或多或少地感觉到魔气正在渐渐变得浓密。
但是他们破坏结印所求是什么呢
营地里陷入沉寂。
片刻之后，陆意非缓缓道“那我们要不要帮忙”
如果明知道这一切祸端是因为他们破坏规则而惹下的，明知道一旦动手伤亡将会惨重，他们还要不要帮忙
陆昭冥陷入沉默。
良久之后，他终于沉声开口“跟我去森林。”
陆意非急躁道“昭冥师兄”
陆昭冥冷道“留在此处，也是死，不如去看一看结印是否真的无法修复。”
陆意非气得直跳“可是你伤势未愈”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陆知微。
陆知微看着陆昭冥，轻轻叹了口气“我们一起去。”
陆意非“师姐”
陆知微轻声道“多亏他们托着那只鸟，它现在没有空对付我们，我们乘其不备，偷个塔。”
陆意非
“吱吱吱”
在一片凝滞的氛围中，小蝎子的声音响起来。
它近来已经彻底变不回去原来大小了，一直在营帐的门口充当守门兽。此刻它盯着大鸟，幽紫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倒是显得尤为兴奋。
主意定下了，陆家人便没有再有疑义，所有人收拾了简单的兵刃，一起出发去往森林。
小蝎子举着威风凛凛的钳子开道，陆知微与风眠走在队伍的末端。
一路上，陆家子弟还吃力地开着玩笑，想要冲淡浓重的氛围。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转移，陆知微悄悄绕到了阿忧的身边，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
阿忧正在走神，诧异道“知知”
陆知微低声道“虽然现在时机并不合适，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阿忧的眼神颤了颤。
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眼角的疤痕。
陆知微看着她那块红色的印记，轻声问“你是不是一直在躲着司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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