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谁不答应都不好使,也没人敢不答应。
肖建国几个直接不再多提,一个挨一个在郑航旁边坐下来。肖建国抬手揽过郑航的肩,看着吃早饭的季琛说:“这事儿就过了,琛哥你还记得余思甜么?”
季琛咬一口肉包子,“我应该记得?”
肖建国也不多贫,直接道:“就上回冰场上交了朋友的那个,长长的辫子。我们昨天跟她约好了,让她今天过来玩儿。琛哥你要是对她没兴趣,你看看把你那将校呢借我穿穿。”
季琛没太什么所谓,喝一口稀饭,“屋里挂着呢,自己拿去。”
肖建国听这话眼睛一亮,那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跟个猴子一般,风一样蹿屋里去。等他再从屋里出来,那已经把呢大衣披身上了,嘴里还咬了根烟。
他一边得意地往外走,一边还说:“瞧瞧,瞧瞧,哥们儿也是人模狗样……”
说着觉得不对,又说:“有模有样……”
郑航几个人一起起哄把他打断了,说他:“你丫就是人模狗样!”
肖建国用手指着他们,“嫉妒,红果果的嫉妒!”
四个人一起闹了一阵,全是拿肖建国开涮的。
肖建国穿着呢大衣各种摆谱,一会儿敬礼一会儿把大衣当披风,扬起大风来。最后他把手插进了大衣兜里,摸着摸着摸到个硬邦邦的球,还裹着塑料纸。
不知道什么东西,肖建国摸出来一看,竟然是块水果糖。
这就稀奇了,肖建国瞪大了眼睛把水果糖捏在眼前,扯着嗓子道:“季琛你丫假正经,可让我找到证据了,快说是哪个妹儿送的?”
肖建国话还没说完,手里的水果糖就被季琛一把抢走了。
季琛把糖捏手心里继续吃饭,不慌不忙道:“今天去了趟食品店,自己买的。”
肖建国不相信,“你丫平时又不吃糖。”
张越那边也跟着起哄,“琛哥我爱吃糖,给我吃呗。”
季琛懒得理他们,“滚一边儿去!”
四个人互相递了递眼色,自然是默契相通,心领神会。
***
余思甜和万红到大院儿里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在院里没玩多久,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七个人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吵得食堂屋顶都要掀起来。
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最爱在漂亮女孩儿面前显本事,一个比一个牛逼哄哄。
季琛不爱拍婆子,也不爱吹牛。吃饭的时候,尽听郑航肖建国那几个在那吹。吹得那叫一个云天雾地,把人小姑娘逗得一愣一愣的。
各自吹完了自己的光荣事迹,又把季琛的事拿出来说。
这扯来扯去,不免就扯到了孟离。
余思甜很有兴趣地听完,想了一下说:“那天在冰场上我特意看了一下,孟离是不是就是坐在冰面上的那个小个子?瘦瘦白白的,长得跟个女孩子一样,真有你们说得这么厉害?”
肖建国咽了嘴里的饭,看向余思甜,“你别看她长得跟个瘦猴似的,个子不高,看起来像女的,可打起架来是真的狠,不要命一样。我们茬架最怕这种人,不要命。”
余思甜慢慢点头,“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季琛吃着饭没听他们细说什么,大脑自动捕捉了一句“长得跟个女孩子一样”,然后大脑又不受控制地开始了形象创造——把孟梨想象成扎两根大辫子的女孩子。
形象创造完成后,女孩子孟梨格外甜美。
她笑意微微地站在他面前,揪着自己的辫梢儿,面容娇羞,声甜音软地叫他:“琛哥哥……”
想到这里,季琛猛地抖了一下。
再回过神来,看着饭盒里的饭也犯恶心,差点要吐出来,“啪”一下拍筷子走人了。
被吓一跳的几个人:“……”
这人最近神神叨叨的……
季琛去到花园里的假山后头吹冷风,点了根烟在嘴里叼着。
他细细想了想自己近来的各种反常反应,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孟离那孙子有毒!以后必须得离他远一点。
在他嘴里的那根烟快要抽完的时候,假山后出来个女孩子。
玩了半天,虽没说过话,季琛也知道她叫余思甜。
余思甜走到他面前,关心地问他:“你吃饱了吗?”
季琛把烟直接碾灭在石头上,“有事儿?”
余思甜在他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与他坐个侧对面,“没什么事儿,就是看你好像有心事不开心,饭也没吃完,所以过来看看你。”
季琛语气平平道:“我没事儿,你们玩你们的。”
余思甜听了这话却没走,犹豫了一会又主动说:“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季琛瞥她一眼,淡淡开口:“交个能上床的朋友,还是交个不能上床的朋友?”
余思甜被这话问得一愣,脸上登时白一阵红一阵。
赤红的脸上浮起恼色,余思甜起身一跺脚,转身就走。
人走了,给季琛留下两个字——“流氓!”
季琛没什么反应,懒懒地在石头上躺下来,闭上眼睛。
午后阳光很是明媚,照在脸上衣服上,烘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
月经走干净了,孟梨一早起来就神清气爽。
她在床前抻抻胳膊压压腿,拿了瓷缸子和牙刷出去刷牙洗脸。
刚出了房门到当间儿见,便见顾慧娟从她的房间出来了。
顾慧娟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真是好福气呀,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平时孟梨起得都不早,主要是没事可做。
她想着顾慧娟今天大概是放年假了,所以才没有去上班。
孟梨走去炉子边舀热水,也不咸不淡地开口:“给你们家省一顿早饭,不正好如你的愿么?”
顾慧娟嗤笑一下,在桌子边坐下来,“我还得谢谢你了?”
孟梨端着瓷缸子回身,“客气了您。”
顾慧娟这回没有随意冷脸动怒,坐在桌边给自己端了杯白开水,慢声道:“你也不用对我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没找个好爹。你看看西屋邵军,再看看东屋的永梅,哪个不比你强百倍。一天天只知道鬼混打架,不男不女,真是晦气。当初就不应该把你带到程家来,真是丢我的脸。”
孟梨看着顾慧娟,不想忍这口气,直接回嘴道:“我不男不女出去鬼混打架,不是因为没有一个好爹,而是因为没有一个好妈。顾慧娟同志,做人讲良心,你却没有良心。”
顾慧娟气得脸一黑,猛拍一下桌面,“孟离,你……”
孟梨腰身挺得异常直,“我什么?要不是摊上你这个没人性的亲妈,我现在也能夏天穿花裙子冬天穿花棉袄,留着长长的辫子绑红头绳!坏女人!”
顾慧娟被气得要炸开了,她养孟离十几年,从来没受过她这么多气。
这丫头最近是越来越没谱了,顶嘴还手无恶不作!
这种不分长幼的丫头,下地狱都要被油炸!
胸口剧烈起伏,却攒不起气息吼出来,顾慧娟往门帘上指一下,虚着气道:“你给我滚。”
孟梨不气,低头喝一口瓷缸里的水漱口。
漱完了把牙刷塞嘴里,含糊着说:“我就不滚,我今天非得呆你面前,粘你眼皮子上,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孟梨觉得自己穿成了孟离后,和她的身子以及记忆慢慢融合适应,也在不知不觉中习得了一些她身上的习气。以及她的力气和身手,孟梨多少也都有一些,只是没有孟离那么厉害。
孟离从来就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只不过她不会把她痞气无赖的一面用在顾慧娟身上,而孟梨对顾慧娟没有感情,却有顾慧娟对她和孟离各种不好的记忆,所以她忍不下。
顾慧娟果然被孟梨气得更狠了,一副要被气晕过去的样子。她似乎也知道自己解气不了了,于是慢慢收了脸上怒色从桌子边起身,咬着牙道:“行,好,我走……”
顾慧娟刚拿了包要往门上走,门帘动了一下。
在门帘外贴着耳朵听了半天墙角的周南,此时风一般地跑出了大杂院的大门,拐进胡同冲到卓西面前,掐腰喘粗气就说:“不用验了……”
卫东和金北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问他:“让你叫人,人呢?”
周南还在弯腰喘粗气,“让我歇会……”
卓西几个等他歇过气再说,等的过程中看到顾慧娟从大门出来,转身往胡同另一头去了。
周南又喘了两口气,对卫东金北说:“你俩去叫,去。”
卫东和金北很有默契,觉得周南是被顾慧娟吓出来的。卫东下车停稳自行车,领了金北一起往前去,异口同声说了句周南一句:“瞧你丫那怂样!”
周南没理他俩,等他俩一走,他转头就对卓西说:“我在门外听到三爷和他妈吵架,千真万确,三爷就是女的。我真他妈走眼了,这么多年没看出来,她是真能瞒啊!”
卓西听了这话没多意外,“三爷要面儿,咱就当不知道。”
周南点点头,“成,听你的。”
说完又觉得怪怪的,周南按住胸口,“操,突然知道他是女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对她了。”
卓西笑笑,“别多想,多护着就行了。”
周南想一想,又点头,“成。”
说完又自我暗示地低声说:“对,女孩子就得护着……”
卓西周南两人刚交流完这个事,卫东和金北带着孟离出了大门来。
走到面前,卫东过来推车,问孟梨:“三爷今天想去哪儿?”
孟梨没什么想法,“随你们。”
卓西转头看向孟梨,“吃饭没,没吃带你去搓一顿。”
孟梨摸一下肚子摇头,“确实没吃。”
卓西这就做主了,“走,去利民国营饭店。”
五个人骑车去到利民饭店,找张干净的桌子坐下,挤得满满当当的,点了几盘家常小菜。
等饭上桌,五人凑在一起扯闲篇儿。
扯着扯着想到件正事,卫东看着孟梨说:“对了,三爷,那天你和季琛单练,最后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去还是没去?怎么我听说,季琛发话了,叫他手下的人都不准惹我们的人。”
孟梨这两天都没出来混,还真不知道这个事。
她听了也有些懵,看着卫东问:“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金北接话,“随便打听打听就有了。”
孟梨自顾想了想,点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以后叫我们的人也别去惹他们的人。咱们的地盘也算大的了,非得到他那里惹事么?以后我们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孟梨这话刚一说完,卓西立马就应,“好,我去办。”
周南愣一下,也忙应,“对对对,和平相处最好,天天打架都打腻了!”
还以为他们会有意见呢,毕竟都是热血少年。
没想到卓西和周南答应得这么快,孟梨看向他俩,愣一下又愣一下,心里冒出一种怪怪的感觉。
这种怪倒不是坏的怪,而是好的怪。
既然是好的怪,孟梨愣一会也就过去了,只当自己这个老大当得有地位!
孟梨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她还是四九城的孟三爷,是卓西他们的老大。
同时她又成功和季琛讲和了,并且没有丢面儿。
她想着,以后她和季琛各做各的老大,各过各的日子。
她仍然避着季琛些,半年的时间不算长,很快就能安稳过去了。
***
和季琛和解后,孟梨的日子暂时安稳了下来。
她过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春节,在年初一的时候穿上了程奶奶给她做的新衣裳。
顾慧娟被她彻底气狠了以后,就没再跟她说过话。
不再撵她滚,当然也不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女儿。
年后到开学的一段时间,因为这年代在家宅不住,孟梨还是会和卓西周南他们出去玩,到北京城各处找乐子,风风火火地挥霍着他们的青春热情。
比起一直坐在教室里学习考试,这样肆意疯狂的青春,孟梨是没有尝试过的。
现在身在其中,只觉得,自有其动人之处。
在孟梨稍稍适应了这样的热血青春生活,跟着卓西他们疯玩的一段时间内,她没有再碰到过季琛。因为两边人都有意避闪对方,自然也就碰不上了。
如此这般,也真做到了井水不犯河水。
这样又过了不几日,便到了临近开学的日子。
孟梨在这事上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想着开学就上学去,把剩下的半年中学生活过完。
也就在临近开学的前两天,她不小心在顾慧娟的门外听了墙角。
要不是在说她,她也不乐意听下去。
那时顾慧娟和程春良在讨论她上学的事,程春良靠关系给她找了个萃华中学的入学名额,想把她转学转过去,所以回来和顾慧娟商量。
孟梨知道,在这个混乱的年代,萃华中学是此时的北京城仅存的几所纪律严谨教学正常的学校之一。剩下的其他学校,早都没有纪律校规了。
顾慧娟对孟梨的事从来都不上心,只道:“你费这个事做什么?她打小就不是学习的料,去好学校干什么?不如就让她再混半年,到时候下乡去就安宁了。”
程春良很有耐心道:“我哪里是为了他,我这是为了你。把他送去萃华中学,离他现在的那些狐朋狗友远一点,还有学校和老师管着,他能少出去闹点事。你看年前那回,是不是差点闹出人命?这样再来一次,你受得了吗?”
顾慧娟想了想,气恼道:“孽种!”
骂完了更气,继续说:“你说说我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简直一无是处。和院里几家孩子比起来,她能比得上谁?你看看邵军,看看永梅,哪一个不比她让人看了舒心?”
程春良安慰顾慧娟,“别再气着自己了。”
孟梨在门外猫着,默默在心里想——坏女人!你女儿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一手逼的,倒头来也还是你把她贬损得一无是处。当初孟离乖的时候,你不是也嫌弃得不行么?
程春良又听顾慧娟抱怨了几句,然后把话题扯回去说正事,继续跟她商量,“也就还剩下半年的时间,我们把他转学到萃华中学,让他少惹事,我们也能踏实点。”
顾慧娟平了平气息,“能少惹事当然好,不过她现在已经玩野了性子,肯定不会愿意去萃华中学。让她和她那些狐朋狗友分开,再到正经学校被人管着,你想她能愿意么?她生下来就这么大点料,一辈子不会有出息。”
程春良说:“我去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孟梨没让程春良再多费这个事,在听完程春良这句话以后,她就抬手敲了他们的房门。敲完后推开门进去,站在门口看着程春良和顾慧娟。
顾慧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瞬间便绷住了脸。
程春良也有些怵他,忙看着她说:“我和你妈在说给你转学的事,你……”
“我听到了。”孟梨直接打断他的话。
程春良暗暗咽了口口水,“你妈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孟梨不想听他们虚情假意的话,再一次打断程春良,“我去。”
程春良噎住话愣了下,看着孟梨。
孟梨再次重复,“萃华中学,我去。”
说完看向顾慧娟,“我那些狐朋狗友,比你对我好。你也别瞧不起人,到底谁有出息谁没出息,以后才能知道,你别太早下定论,万一到时候被打脸就不好了。”
顾慧娟噎坐在那里,被孟梨的眼神压着,没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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