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底下的尸体会动,自然不是什么诈尸, 而是莫四还没完全断气呢。
古人只道人没气就算死了, 但其实有的时候病人只是进入休克状态, 要是急救及时, 还是有机会活下来。
陆昭算不上什么医生,但在末世待久了, 面对休克的病人倒是颇有一手,当下就快、狠、准的灌下一整瓶稀释过的草木精华, 再加上一点子异能,与半瓶水的医术,总算把莫四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只不过莫四虽然救回来了,但他那那身子骨比莫清雅三女还差, 莫清雅三女驱了毒之后还能勉强行动,而莫四就只剩下躺在床上大口喘气的份了。
“昭哥儿,你这是……”周三婶看傻了眼,“你这是遇上了什么道士,学了道法啊!?”
陆昭:……为什么一个、二个都认为是什么道法、妖法的, 不能认为是医术吗?
他轻咳一声,“莫四先生没死,只是一时岔了气罢了。”
当然, 也是因为他的草木精华够给力, 不然莫四就算醒了过来,过不了多时还是会死的。
周三婶恍然大悟,她也曾听过什么老人家一时岔了气的事儿, 她先笑骂了一下陆昭道:“什么莫四先生,那可是你爹呢!”
莫娘子苦笑一下,而莫四原本还小口小口的喝着水,听到此处,总算抬起头来,疑惑的上下打量着陆昭。
或许是因为病的久了,莫四极为清瘦,原本应该合身的衣服挂在他的身上空荡荡的,也就比骷髅好上一点,但他的眼神极为明亮有神,好似一瞬间便看穿了陆昭一般,让陆昭下意识的正襟危坐了起来。
周三婶拍了一下陆昭的肩,笑道:“跟自个爹呢,那用得着这么正经。”
正当莫四疑惑间,周三婶又对莫四笑道:“莫四先生怕是不知道吧,昭哥儿回来了呢。”
她快嘴快舌的把先前在村子口遇上陆昭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感慨道:“也是老天爷开眼,让你们一家团聚了。”
莫四疑惑的望了莫娘子一眼,莫娘子则是柔柔的笑了,握住了莫四的手,莫四反握住莫娘子的手,在看见椅子上那杯异香扑鼻的酒时,眼眸一闪,低声道:“是喜事!”
陆昭是头一回听到莫四的声音,他的嗓音低沉但不沙哑,充满磁性,也不知是否是陆昭的错觉,就在莫四开口的那一瞬间,就连莫娘子也瞬间活了过来,整个人亮了起来,焕发着生气,全然不似先前那死气沉沉的模样。
陆昭也忍不住暗暗赞了句,怪不得人家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果然是真的。
看着莫四夫妇当场秀恩爱的模样,就连周三婶都在一旁感动的不住抹泪,直说莫娘子总算苦尽甘来。
周三婶是真好心,一知道莫四救了回来,还直说要把家里的鸡蛋送过来给莫四先生还有莫娘子补补身子,就连莫娘子都想把自己最后一个银钗子给当了,好换些肉回来给莫四补补。
陆昭见状,连忙掏了银子出来,让莫娘子买菜买肉,他的草木精华虽然有用,但毕竟太霸道了些,莫四的身体比莫清雅还虚弱呢,还是吃些好的,好好补补才是,再则,他赶了好几天的路,每天除了干粮,还是干粮,好不容易把人救回来了,也想吃顿热乎的。
至于陆昭那来的钱呢……咳,自从去了莫家一趟之后,他可以很大声的说:老子不差钱。
把莫娘子和周三婶打发了出去,陆昭和莫四也总算能私下说说话了。
虽然莫娘子一口一个昭哥儿,周三婶又一口一个你儿子,但不知为何,陆昭莫名有一种感觉,莫四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并不是那个陆昭。
陆昭轻咳一声,将前事略略交待,从无意间遇上莫清雅,送她过来,再到莫越之事全都说了,当然,就连自己的身份也说了。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他不是贾瑚,更不是莫四夫妇的独子陆昭,他连贾瑚这个荣国公世子的身份都没有要了,更不可能会要陆昭这个身份了。
他心下明白,无论是荣国府还是莫家都不是他的家,就如同无论莫娘子长的再像,也始终不是他的院长妈妈一样。
莫四凝视了陆昭许久,莫四的容貌并不英俊,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普通了,但自有一股让人一见难忘的气质,特别是他望着陆昭的眼眸极其温柔,隐隐含着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怜爱,也带着一丝沉痛的无力感。
最让陆昭讶异的是,莫四竟然长的跟他记忆中的张大舅有些像,也怪不得村人都把他错认为莫家陆昭,所谓外甥肖舅,他本就生的跟张大舅有些像,四舍五入一下也跟莫四有些像了。
莫四夫妇独子又是在四岁时被拐,小小的孩子还未长开,时日一长,大伙也忘记孩子的模样,乍见到长的跟莫四有几分相像的他时误以为他是陆昭也是正常,但莫四做为父亲,自然不会认错自己的骨肉。
莫四凝视着陆昭许久,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全然不见年轻时的狂傲之色,他叹了口气道:“我早知道你不是我的昭哥儿了。”
陆昭微微挑眉,随即叹道:“也是,以你之能,自然早该察觉了。”
那怕他再怎么装着,他始终不是陆昭,只要莫四当真有旁人所说的一半厉害,不可能不发现。
莫四摇摇头,“我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我早就知道昭哥儿已经没了。”
他所有的银钱都舍了出去,又动用了所有的人脉,那怕是丢到水里,也该有点声音,更别提是寻找一个孩子,当年孩子失踪没多久后,他便找到了他的昭哥儿的下落。
可怜他的昭哥儿被卖给了山民做儿子,虽是寻了机会逃了出来,但逃出来时一时不慎被那山民发现了,最后被山民活活打死,弃尸荒野。
他强撑着一口气帮昭哥儿收了尸,便撑不住了。要不是因为老来丧子,打击太大,也不会给了莫越有了可趁之机。
陆昭一叹,怪不得先前无论周三婶怎么说莫四一家团聚……云云,莫四都一直诡异的沉默着,原来不是他虚弱到无力说话,而是人家心里明白着呢。
莫四续道:“昭哥儿便是我亲手安葬的,我怕娘子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便不敢告诉她,原本缓缓再告诉她,那知道……”
莫四微微一叹,他自知命不久矣,不忍爱妻殉情,便将昭哥儿的死讯暪下。
他本想着骗老妻,让妻子为了孩子活下去,那怕是假的,也是一个让她活下去的希望,那知老妻最后还是起了死志,要不是陆小兄弟出现的及时,老妻怕是已经追随着他的脚步去了。
当然,他更感谢的是陆小兄弟告知了他儿子死亡的真相!
他原以为是他们夫妻没护好儿子,害得儿子被人拐卖,那知这事从头到尾都是莫越做的好事!
想到莫越此人,莫四眼神冷洌,猛地咳了几声。
陆昭连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助他缓过气来,又帮他倒了一杯掺着草木精华的绿水,劝道:“那毒太猛烈,已经损伤了你的身体,要调养回来,只怕没那么容易,你这阵子最好少思少虑,多多休息才是。”
他不是什么大夫,只是在末世时遇的事多了,略略懂上一些医术罢了,不过末世时,他碰到的都尽是些异能者,即使不是,在经过末世之后,能够活下来的人大多身体强健,像莫四这般娇弱的病人,他还是头一回碰到。
草木精华虽然有效,但在旁人身上效果会减弱,特别是像莫四这般五脏六腑均都受损,能吸收的更是有限,即使有着草木精华调养,只怕也熬不了多久。
莫四直接问道:“在下还有多少时间?”
“大概还剩下几年吧。”陆昭虽然不是大夫,但因着木系异能,对人体内的生机最是敏感,只需略略一感应,便可大致上猜出莫四所剩的时间。
莫四微微一笑,“几年吗,那也够了。”
几年的时间也够他安置好妻子,给自个儿子报仇了。
陆昭轻咳一声,“如果你是要找莫越报仇的话,大可不必费这个心思。”
和莫越有仇的可不只莫四,陆昭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一个尾巴呢,早在他离开莫家的时候,莫越就被他毒哑了,不但如此,陆昭怕莫越用写的把他的事给写出来,还特特在莫越身上下了先前用在贾母身上的风毒。
别小看那个风毒,虽然只是让人动弹不得,不过这滋味谁尝过谁明白,当真是生不如死,而且最妙的是这风毒乍看之下和中风差不多,就连宫里的太医都查不出了,更别提一般的大夫了。
当然,仅仅就是这样也显不出陆昭的手段了,莫越被他喂了一滴变异大豖草的草汁,保证让他到最后烂成一团烂泥,偏生莫越是身子不能动,口不能言,但意识仍清楚的很,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一点一滴的腐烂而死。
一般而言,陆昭不会轻易使用如此狠毒的手段对付人,也是莫越做的太过,当真惹恼了他,他这才下了狠手。
听到此处,就连莫四也感到痛快,恨声道:“合该他有今日。”
虽是如此,莫四面上也微露失望之色,侥幸不死,他本来想拼上一把,给自家儿子讨个公道,没想到这公道还没讨,莫越便把自己给做死了。
莫四拱手谢道:“多谢小兄弟帮我报了仇。”
陆昭直言道:“我也是为了自己。”
明知道莫越对他起了杀心,他自然不可能放过莫越,要不是莫越贵为莫家家主,要是突然失踪了,难免会引起旁人疑心,说不定引来他最忌惮的王家老者,他也犯不着用这种温吞的手段来解决他。
不过错有错着,让莫越受尽痛苦而死,倒也帮莫四出了一口恶气。
莫四笑了笑,他虽与陆昭相处的时日不长,但也瞧得出陆昭身上虽有贵气,但亦颇有几分匪气,也不知是何种人家能教导出像陆昭这般的孩子?
好在这孩子怪虽怪了,看得出来倒是恩怨分明之人,莫四谢道:“还未谢过小兄弟救了我侄女一命。”
莫清雅等三女虽然还未到周家村,陆昭也略略将莫清雅之事说了说,对于莫清雅险些被贾老夫人毒死一事,莫四倒是一点也不讶异。
他淡淡道:“我早知道姑姑护不住清雅,只是没想贾老太太杀了人,还在我莫家女身上泼了这么一盆脏水!”
对于荣国府所做之事,莫四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荣国府的先老太太自然是好心,不忍心娘家侄孙孤苦无依,也不愿意清雅养在他和娘子膝下,免得将来让人说嘴,说清雅是个妓子养大的,但她却忘了自己年事已高,能护得住清雅几年?
本来按他猜想,清雅怕是免不了一个低嫁的结果,那知道荣国府抢了清雅的婚事不说,还要了她的命,又在他莫家女儿身上泼了这么一盆脏水,当真是欺他莫家无人。
莫四冷哼一声,但略想一下自家与荣国府之间的差距,也只能无奈长叹,对于莫越,他还有一拼之力,但对于荣国府吗……他就只剩下看的份了。
倒不是他力有不及,而是对付像荣国府这般的庞然大物,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得花时间慢慢磨着,一点一滴把荣国府拉进沟里,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陆昭挥挥手道:“这没什么,说起来也是她自己命大逃了出来,我只是送她一程罢了。”
莫四迟疑了好一会儿,终究开口问道:“不知道小兄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要问到将来,陆昭也有些茫然,在末世时,他只有一个目标,便就是活下去,但现在呢?活下去自然没有问题,但如果光只是活着,似乎也有些没有意思。
陆昭不怎么确定道:“大概……找一个树多的地方修练吧!”
唔,等等!树多的地方也就是在深山野岭,以前在末世时是没办法,现在他有本钱了,干嘛继续待在深山野岭忍受着自己或着是小田的厨艺!?
一想到此,陆昭连忙改口,“可能是找个靠近姑苏城的小村庄隐居吧!”
姑苏自古以来都算得上是观光胜地,又在交通枢纽上的,姑苏城里酒楼着实不少,不去尝尝着实可惜了。
在尝过苏淇淇的手艺之后,陆昭的嘴巴多少有一些被养刁了。
莫四眼睛一亮,“小兄弟可有兴趣留在莫家?”
他是个聪明人,一听到陆昭不怎么确定的口气,便知道陆昭也没有个去处,即然如此,不如请陆昭继续待在莫家之中,也可以稍稍安慰娘子失子之心。
况且陆昭再厉害,也还是个孩子,眼睁睁的见着一个和他儿子同名同姓的孩子四处飘流,他也于心不忍,不如待在莫家,他虽不才,但勉强还能给孩子一个遮风蔽雨之处。
“这……”陆昭微微沉吟,他自然也是有些舍不得院长妈妈,特别是莫家不是老就是弱,那怕没了莫越,也难保不会有其他想占莫四便宜之人,不过他毕竟不是莫家陆昭,待在此处,总觉得有几分占了别人便宜的感觉。
莫四直言道:“恕在下直言,看得出来小兄弟其实并无去处,即然如此,不如留在我莫家可好?”
他顿了顿又道:“实不相暪,小兄弟长的和在下着实有几分相像,也怪不得让内子误认,内子……”
莫四长叹一声,“内子怕是没有多少日子,在下希望在内子最后的时光,至少能给她一些安慰。”
莫娘子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好女儿,更是他的嫡亲表妹,只是因为舅父犯了事,这才被打为官妓,进了教坊司。
进去教坊司的女子都早早的就被绝了育,为了给他留后,莫娘子着实吃了不少虎狼之药,虽是勉强生了昭哥儿,但也损伤了寿元,不过才四十余岁,却白发苍苍,宛若老妇,即使没有发生昭哥儿和他的事,只怕也没多少年好活了。
他希望……在娘子这段最后的时日,至少有着儿子陪伴,不至于孤独一人,那怕是假的也好。
陆昭微微的叹了口气,他连莫四都帮了,自然不会吝惜将草木精华用在长的与院长妈妈极像的莫娘子身上。
但无论他私下给莫娘子服了多少草木精华,莫娘子的身体始终不曾好过,就如筛子一般,莫娘子的内腑压根留不住半点草木精华,更别提什么修复身体了,按他估计,只怕莫娘子会比莫四更早离世。
“但我毕竟是假的。”陆昭不是不明白莫四的心思,但他毕竟是假的,要是让莫娘子知道,只怕会更承受不住这种打击。
“即使是假的,也恳求小兄弟暂留一阵。”莫四无奈的笑了,“难得糊涂,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对旁人而言,怕是早忘了昭哥儿长什么模样,但对他和娘子而言,自个孩子的容貌早就刻画在记忆脑海之中,怎么忘也忘不掉。
而真正的昭哥儿……与其说是长的似他,还不如说长的像他娘多些。
莫四长叹,“让她多快活几天也是好的。”
他们两个老弱,都是没多少时日之人了,那怕是虚幻的镜花水月,能够在临死之前享受一番天伦之乐也是好的。
陆昭微一迟疑,终究还是应了。
他顿了顿又道:“说起来,莫管家怕是再过二日就要到了。到时可要我帮忙?”
啧!啧!他可真好奇,要是莫管家知道了莫越的事儿,是否还有那胆子来莫家搞事。
“不必!”莫四眼眸一冷,他冷声道:“这个莫管家,就留给我吧!”
他已经错过莫越,可不能再错过莫管家了,要不是他,他的昭哥儿怎么会被卖给凶残的山民。
陆昭狐疑的瞧了莫四好几眼,实在瞧不出来莫四这副虚弱无力的模样要怎么独自对付莫管家,想着莫四一片急于为子报仇的慈父之心,也就罢了,横竖有他在,总不可能让莫管家伤到莫四夫妇。
于是乎,陆昭就直接在莫家住下了,别看莫四素来有着狂生之名,但还当真有着几分本事,他醒来之后,不过短短几日,整个莫家便就鸟枪换炮了。
虽说还是那小小的三间小破茅屋,但屋里的情况整个都不同了。
先是房屋里的家具换了一轮,被褥什么的也从破旧的麻布被子而改成了细棉,最近还用起了官用的缎子,接着莫娘子原本当出去的首饰也一件一件的赎了回来,当然啦,对陆昭而言,最大的改变还是家中的吃食。
莫娘子也似乎真把陆昭当成陆昭,不但将家里最好的一间屋舍留给了他,不只如此,知道陆昭爱吃,还天天变着花样给陆昭做吃的。
莫娘子原本是姑苏人士,在吃食上本就精细,后又被发卖到扬州这等子烟花之地,做起细点来更是精益求精,不但滋味鲜美,口齿留香,摆盘上更是一绝,件件都被她做的宛如书画片一般的让人舍不得入口。
一小碟的千层油糕一层一层的层次分明,每层的厚薄一致,入口即化,用的是冰肉所做,吃起来清甜爽口、不油不腻,而且最上层还用青红丝排成了寒梅映雪图。
另一碟柳叶饺包的是素三鲜,又用了菜汁合面,嫩绿色的柳叶饺摆在黑漆盘子上,乍看之下似乎是摆的零散,远远一看好似落叶飘下,与寒梅映雪交互辉映。
饶是像陆昭这般的粗人,都觉得这二碟子点心好看到舍不得吃了。
“吃吧!”见陆昭缩手缩脚,一副舍不得下口的模样,莫四忍不住笑道:“这些算得上什么,娘子的翡翠烧卖才是一绝,只是太费功,我舍不得她劳累,平时也不许她做那些精细点心。”
陆昭顿时无言,面对活过来之后就时时秀恩爱的莫四夫妇,陆昭都不得不说上句服了。
这莫四倒还真有几分本事,前几天周家村的村民原本还怒气冲冲的想要来赶莫娘子离开呢,结果在莫四一顿嘴炮轰炸之下,周家村的村民顿时怂了,别说赶莫娘子离开了,平时还会下意识的避着莫家走。
陆昭原以为莫四又要用嘴炮**对付起莫管家,那知道莫管家才刚踏进周家村呢,就被莫四早就安排好的村人捉了起来,直接送到官府里,就连他带来的那群下人一个都没放过,一起整整齐齐的进了府衙大牢。
陆昭忍不住讶异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以莫四的嘴炮功力忽悠着周家村的村人帮着捉人不难,可是要连官府都听莫四的话,可就不是件易事了。
莫四脸上微微的露出了几丝笑容,“莫管家那怕在莫家里再有脸,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奴才,生死都在我们的手上,况且我手里有着大夫拿了他的银子在我的药里下药的供词,已然足够,况且……”
莫四顿了顿,“此地县令是我的同年。”
官场讲究三同:同乡,同门,同年,而眼下在此地做官的县令正是他再铁也不过的同年,莫家想在这里弄死他,可没那么容易。
陆昭默然,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他还是太单纯了。
后来陆昭就知道了,那位县令岂止是莫四的同年啊,根本就是莫四的老迷弟啊。
虽说是同年,但那位老迷弟县令倒是足足比莫四大了十来岁,言谈之间对莫四极为客气,跟前跟后的比陆昭这个便宜孝子还要殷勤。
莫四略略去信说了说,那位老迷弟就把事儿全办好了,不但是让人捉了莫管家,还快、狠、准的用最快的速度审判,整件事顿时审了个清清楚楚。
不只是陆昭被拐之事,就连莫管家这段时日以来透过周家村中的老铃医对莫四下毒之事也审了出来。
自然,莫管家和帮着他下毒害人的铃医直接被判了个斩立决,就连莫越为了莫家祭田对自家子侄下手之事也让人揭了出来。
那怕莫家在姑苏一带势大,但莫越突发恶疾,莫家一时间群龙无首,压下这事的速度便慢了些,那怕最后因为无证无据,不得不放了莫越,这莫家的名声也完了。
老迷弟亲自来了周家村一趟,把事情跟莫四说了说,并且道了个恼。
“四兄弟见谅。”老迷弟歉然道:“虽然敲开了莫管家的嘴,但这莫家势大,老弟弟我当真是没法子了。”
他也想帮莫四讨个公道,无奈,他只是小小的县令,出身寒门,压根没什么背景,妻子也只是个普通商户之女,处置一个奴籍的莫管家容易,要对付莫越,还是有些力有不逮。
“我明白。”莫四笑道:“钟兄能帮小弟出了这口恶气,小弟已经感激不尽,莫氏一族在姑苏也算得上是地头蛇了,势力庞大,钟兄犯不着为了小弟冒险。”
钟老迷弟──钟诚颓然道:“终究是我无能,也不似四兄弟你有那勇气,好在昭哥儿这个孩子没事,老弟弟我这心也能安些。”
真要跟莫家死磕的话,只怕他这个官位就到顶了,而且说不得还会惹来杀身之祸,好在这莫越虽然狠毒,但昭哥儿是个机灵的,自己逃了出来,没让莫越算计到。
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最重要的是人没事就成。
莫四眼眸微闇,但仍笑着称是。
钟诚垂头丧气了好一阵子,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说起来当真是报应啊,四兄弟可知那莫越得了怪病。”
虽是猜出一二,莫四仍装作不知,淡淡道:“听说这厮中了风。”
“不只!”钟诚喜滋滋的分享着来自于莫家的最新消息,“莫越这厮不只是中了风,听说还得了无名怪病,日日痛苦哀嚎,可偏生大夫去了好几趟,始终查不出缘由,按着大夫说,这莫越怕是没几日活头了。”
莫四含笑,“真是报应。”
可惜不能亲眼见到莫越痛苦哀嚎的模样,不然他会更痛快!
“那可不!”钟诚做为县令,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像莫越这般对一个无辜孩子,而且还是自家子侄下手的,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钟诚顿了顿道:“这莫家……怕是得另选家主了。”
且不说莫越的人品太差,就莫越眼下的身体状况,也绝对不适合再继续做莫家家主,重选家主,势在必行。
莫四眉心微皱,顿时明白钟诚的意思了。
这事要是再早个几年,他或许还有些兴趣,但现在吗……
昭哥儿没了,他的精气神也没了,况且当初昭哥儿失踪之际,要是其他莫家人肯搭把手,说不定他还能早些找回昭哥儿,结果……
想想自己为了莫家这些年来像个傻子一般守着祭田的行为,莫四就想打死当初那个愚蠢的自己。
钟诚直言道:“四兄弟,你也别怪我明言,按我说,这莫家家主之位,自然是四兄弟你最是适合了,旁人不知,咱们这些在姑苏的老人都是明白的,要不是当年莫家人在陆家出事之后贬妻为妾,你就是堂堂的嫡出,可比莫越他们更名正言顺。
更别提你掌着莫家祭田的这些年,好些莫家人受过你的恩惠,只要你肯出来,这莫家家主之位非你莫属,也就是嫂夫人的身份……”
钟诚也难得的为难了,他虽然佩服莫四的风流,不过对莫四娶妓为妻一事却着实不赞同,要真喜欢的很了,无论是养在外头,或着是收做小妾都成,何必非要名媒正娶的回家做妻子,更别提当他见到当年艳冠扬州的花魁娘子眼下憔悴苍老的模样,越发觉得莫四亏了!
钟诚和莫四相交多年,那份交情可不是假的,自然知道莫四重情的性子,只不过眼睁睁的见着老友离莫家家主只有一步,着实于心不忍,为了老友着想,便来硬着头皮来帮着劝说了。
“其实嫂夫人的身份尴尬些,这也没什么,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只要嫂夫人名义上不是正室,大伙大致上过得去就成,私底下关起门来,是太太还是姨娘,也不过就是你的一句话。”
莫四冷笑,“那我岂不是成了像我父亲那般贬妻为妾的无耻之徒。”
钟诚尴尬的轻咳一声,“横竖四兄弟你也没娶妻,不过是区区名份,也犯不着计较这么多,况且……”
钟诚瞧了一眼在外间伺候着的陆昭,叹道:“你也该为孩子着想才是,要是昭哥儿是堂堂正正的莫家子孙,以后无论是做官还是做事,也比旁人容易些。”
要不是想着昭哥儿,他也不必大着胆子劝上这一句,这样固然是委曲了嫂夫人,但昭哥儿从此有了莫家宗族帮助,再也不是无依无靠之人,以后的仕途官路也会好走一些。
莫四摇了摇头,“昭哥儿不在乎这些。”他顿了顿直言道:“我要是在乎,当年便不会让昭哥儿从母姓。”
钟诚微微一叹,知道莫四始终不愿,终究也只能罢了,叹道:“便宜他们了!”
莫四笑而不语。
钟诚在莫家里待了足足三日,这几日来和莫四是抵足而眠,诗词歌赋无一不谈,有时再大声骂骂朝政,评论时事,谈的不亦乐乎,最后喜滋滋的抱着莫四的字画跑了。
瞧着钟诚那股子兴奋劲就像是捧着传家宝似的,而且不只是钟诚,就连他带来的师爷也是一副想打劫的模样,搞的陆昭都有些疑惑了,莫非便宜爹的字画当真这么值钱?
可惜他看了半天,着实看不出来莫四的字有什么地方好看,至于画吗……嗯,人体比例严重失真,颜色不够鲜明,他也着实欣赏不来。
面对陆昭的眼神,莫四都忍不住嘴角微抽,他终于发现这个便宜儿子和自家真儿子最大的差别,就是眼睛!
这小子的审美一定有问题!
虽然不是亲的,但总是叫他一声爹,莫四也细细跟陆昭讲解了一番,不求把陆昭教成小莫四,好歹这审美得正常些吧!无奈,陆昭的脑子就是石头做的一样,怎么讲都讲不通,固执的很。
好在陆昭不欣赏,其他的人还是挺捧场的,特别是薛三,几乎恨不得跟莫四拜师学艺了。
就在解决莫管家后不久,莫清雅等人也到了周家村,且不说莫四与莫清雅两人叔侄再见,各有伤感,莫清雅三女在莫四家里住下不过是件小事,麻烦的是三女的身份问题。
莫清雅已经是个死人不说,薛三等人也不愿意再回家中,莫四干脆托了钟诚给三女都重新办了户籍,全都说是自家的远房侄女,莫清雅成了莫清清,苏淇淇成了莫淇淇,而薛三则成了莫珊珊。
苏淇淇与薛三两人对于改名换姓之事也无异议,她们两人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到自个的家中,再叫原来的名字也有些打眼,还不如换了名字,重新做人。
除此之外,莫四也私下与莫清雅三女交待了一番陆昭之事,三女虽是惊讶,不过倒是比他预期中更快的接受了这件事。
小小的三间破茅屋里突然挤了那么多人,居住上自然是有些局促,不只是莫清雅等三女得挤在厨房,就连陆昭和小田也不得不晚晚在正堂里打地铺。
不过有了三女等同于一百只鸭子的存在,小小的小院中倒是比先前多了几分生机,就连莫娘子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不过这小日子虽好,难免有一些不长眼的人,在第N次解决掉偷溜进院子里的村人之后,陆昭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便宜爹!咱们搬家吧。”陆昭直言道:“这村子里的人太不安份了!”
小破茅屋不够住是一回事,最麻烦的是莫娘子出身贱籍的事情被莫管家揭了出来,别看莫四所住之处不过是个小村庄,但这风言风语着实不少,不只莫娘子,就连莫清雅……三女都有好一阵子不敢出门了,便是怕听到那些不想听的话。
莫娘子年龄大了,容貌已残,本来周家村里的村人也不过是说说闲言碎语罢了,还不曾起什么下作心思,但从莫清雅三女来了之后,情况便就有所不同了。
因着莫清雅三女生的好,再加上莫家尽是些老弱妇孺,好些二流子在老迷弟走后,竟然敢打起三女的心思,要不是有他和小胭脂在……会发生什么事情还真不好说呢。
莫四听到此处,勃然大怒,冷笑道:“看来我平日当真是太好说话了,竟把这些人给养刁了。”
莫四眼眸微眯,看来只涨了他们一成的租子,也太便宜他们了。
周家村里十有八/九租赁了莫家祭田,先前他想着与人为善,只收三成租子,不过这以后吗……
莫四沉吟道:“我已经去信给了我的一个老友,到时他自然会派人来接我们。”
周家村的确不是个安稳之处,他以前从来不求人,但为了给娇妻幼子一个安稳之处,也不得不求一求人了。
陆昭微微点头,他对外面的事儿也不熟,所长之处也不过就是暴力蛮干罢了,他一个糙汉子,怎么活都成,但是带着莫清雅三女,再加上一个敏感脆弱,又身子极为不好的莫娘子的话,那就不容易了,莫四要是能把这事给解决了,倒也方便。
只是无论陆昭再怎么猜想,也没有想到莫四的老友竟然会是江南最有名的江南书院的赵山长。
光是赵山长一人过来也就罢了,万没想到那书院的山长竟然还带了一个老熟人,也就是他那便宜姑丈──林如海!
乍见林如海,陆昭下意识的望向莫表姑。
得!这下子真是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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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步更新:《被拐嫡女重生记》,大家也可以去看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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