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情正在思量如何赶走他,门帘就被挑了起来, 陈季礼身材高瘦, 估计怕磕到头, 偏了偏头, 弯了下腰, 才进到房内。
“宁情姐姐, 他摸到门栓自己进来的, 我拦不住他。”芽儿从后面跟了进来,警惕地展开臂膀, 挡在宁情与陈季礼之间, 好似这个闯进来的男人是洪水猛兽一般。
那个门栓确实有问题, 手臂稍微长点的就能伸到门内挑开。上次花老板, 这次陈季礼。这院子门对于他们这些个子高的来说就没有作用。
陈季礼进到屋子里后, 先看了她一眼,然后仔细的环视了一圈屋子内的情形, 脸上写满不满之意,“这种地方怎么住人?”
指着她的窗户道:“窗不够大, 采光不好, 屋子里大白天也是黑黢黢的, 长期住对眼睛不利。”
目光又调到她的衣柜上,满目嫌弃道:“这是用了多少年的,也不嫌脏。”
嫌弃完柜子,视线落在地上,几乎是不敢相信的用脚摩擦了几下, 居然是泥土地,虽然是踩结实了,打扫得也很干净整洁,可就是泥土地,不可思议道:“没有铺木板也罢,竟然连青石砖都没铺。”
摇头,看向别处,又是摇头。
宁情静静地看着他,果然挑剔的本性一点没变,想想他住的院落与这农家小院相比,当然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不能相提并论。
“可这里我住得舒坦。”宁情幽幽地回击,被他说得如此不堪,不回击一下,也显得她太过好欺负。
宁情淡淡的一句话,轻易地挑起陈季礼的怒火,他越过芽儿,走到宁情坐的桌子对面,弯下身躯,靠近宁情,别有深意与宁情对视。
“你怕是乐不思蜀吧!”他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语气恨恨中带着一些酸味。
宁情懒得与他争辩,顺水推舟道:“确实如你所言,我愉悦的很。”
“你……真的是不知羞。”陈季礼气急败坏,憎恨地怒视着宁情。
宁情可不怕他,脸上满不在乎,“知不知羞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她总是能轻易的气到他,陈季礼压了压怒火,无可奈何看着面前的女人,良久,惋惜道:“你若是有霜霜一半的通情达理,我们之间也不会闹成这般。”
“别在我面前提她,她是她,我是我,与我相提并论,她不配。”宁情轻轻地吐出这些话,看着手里的账单,眼皮都懒得抬。
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胆子大,半点不把他的话当话。这样子的宁情真是令陈季礼无从下手,以前的她至少会生气,至少表明是在意的,可现在的她,如此漠然,如此毫不在意,真是让他毫无办法。
陈季礼盯着宁情良久,见她伏案看账本看得仔细,确实无意与他多言,最后叹了口长气,妥协道:“宁情,别怄气,跟我回去。”
宁情翻了下账单,在一处不明白的地方用毛笔做了个记号。
陈季礼见她是不打算回应他了,此刻才明白漠视真是最伤人的行为。
想起曾经她也是笑盈盈的同他说话,可他视若无睹,置若罔闻,视线永远落在书页上面,她的声音对他来说就是噪音,与蚊子无异。
此刻,她是不是亦然。
曾经他有多凉薄的对她,她现在就有多凉薄的奉还。果然还是那个小丫头,又小气,又记仇。
本以为他一次次放下傲气来接她,她能回心转意地跟他回去。可事实证明她真的不想回去了,也确实不想要他了。陈季礼有了答案,心情沉重得像压了块石头。
看着曾经那样依恋他的小丫头,如今变得如此陌生,陈季礼再次叹了口气,“你娘回苏城了。”
宁情手中毛笔顿住,睫毛微微颤抖,明明眼圈都红了,可抬眸对上陈季礼的双目,声音就变成了威胁,“若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今早到的。”他得到消息,一刻都没有耽搁,马上来到清水畔,他要带宁情回去,因为曾经答应过宁情的父母要照顾好她的。哪怕食言,他也要把宁情带到她母亲面前,然后谢罪。
“芽儿,帮我收拾两件衣物,我要回苏城。”宁情想到母亲,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她错了,不该一年都不与母亲联系的,害她老人家亲自跑回苏城一趟。也不应该憋着一股气,想用另外的一种方式抵消母亲的怒气。
“我去作坊里交待一下,你快些收拾,我马上就走。”宁情一边吩咐芽儿,一边往外走去。
交待完事情,宁情匆匆地回到屋子里,秀萍得到信也来到屋子里面,帮忙收拾着。
“姑娘,要不要芽儿或者我跟着,有个人好照应。”秀萍担心这个男人是不是诓姑娘的,万一抓回去,关在府宅里不放人,连个给花老板报信的人都没有。这个男人看起来就不好对付,也不知道姑娘此去会不会有危险。
“不用,你们看好家,我去去就回。”宁情背起包袱,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从箱子底部拿出一个手绢包起的东西塞进包袱,就往外面跑。
秀萍看着匆匆离去的身影,想着得想办法让花老板来一趟。
得快点回苏城,宁情看了下天色,现在丑时已过,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马车,早就想买一辆马车的,可手中的银子一直处在崩溃边缘,一直拖拉着,此刻疾步前行的她好生心急。
走了没多远,后面有马蹄声渐近,陈季礼骑马到宁情跟前,勒住缰绳,拦住她的去路,伸出手,作邀请状。
宁情才不愿与他共骑,无言地绕过马匹,想着出了村口,就是官道,那里会有去苏城的马车路过。
陈季礼见状,也不生气,她就是这个执拗脾气,等她走了几步,再次拦住她。宁情无视他,再次绕了过去。陈季礼又追,又拦住。
宁情怒了,一脚踢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往前乱窜,陈季礼慌忙抱住马脖子,等马跑平稳了,才再次勒住马,跳下马背。
等宁情走到跟前,陈季礼在一旁道:“去苏城坐马车至少要一个晚上,骑马可以缩短一半的时间。现在同我一起走,我保证在掌灯时分送你到宁府。”停顿了一下,陈季礼又道:“想必你娘现在一定很焦急。”
宁情虽然没有言语,可心里在考虑着陈季礼的话,他说的没错,骑马肯定会比载人的马车快,况且现在还有没有去苏城的马车都不确定。若是没有,那她还要等到明早才能出发,到明天的傍晚才能到达苏城。
四年没见娘了,她迫不及待的想快些见到她,哪怕被她责骂。
可想到与他共骑,宁情内心是拒绝的。
“上来。”陈季礼翻身上马,又伸出手来,他的样子诚恳得让宁情觉得陌生,他们之间或许是太久没有和平相处,以至于宁情都不相信面前的陈季礼是那个曾经的陈季礼。
“上来,很快就能见到你娘。”陈季礼的声音十分诱惑,“我保证不惹你生气。”他的声音里有些许卑微,让宁情有一丝恍惚,仿佛不是出自他口。
他似乎看到了宁情的动摇,手又向前伸了几分,几乎触到宁情紧捏包袱的手。
“走,把我当个马车夫,去见你娘。”
为了早些见到娘,宁情咬了咬嘴唇,伸出手,翻身坐在他身后。
感觉到身后的宁情,陈季礼眼里露出笑意,声音里有久违的舒爽,“抱紧我。”
可等了片刻,身后没有任何动静,反而因为他的话疏远了几分,他转过头,看到宁情都快坐到马屁股上了,心下一酸,“一会跑起来速度会很快,不抱紧会摔下去的,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想到真有可能摔下去,宁情往前挪了一点,确定不会掉下来,看着曾经向往的肩膀,想到李霜霜,这个男人并不属于她,手倔强地伸向马鞍处的边缘。
陈季礼又叹了口气,把那双与他划分界限的手牵起,环在腰间,霸道地说:“搂紧了。”不给宁情任何反驳的机会,夹紧马肚,同时扬起马鞭,身下的骏马即刻奔驰起来。
宁情随着一股向前的冲力,差点没坐稳,想到小命要紧,便也不再纠结什么,心中说服自己抱着不是陈季礼的腰,而是一根木桩。
感觉到身后的温暖,陈季礼眉眼的笑意更加明显,心间有股甜蜜涌上,这样的感觉让陈季礼充满了动力,胯、下的马跑得更加快捷。
两人在无言中跑了近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晚去,秋风吹在身上灌进衣料,生出难以忍受的寒意,想到身后的宁情,她瘦得不像样,应该更畏寒,陈季礼减缓马速,拿出披风递给宁情。
宁情摇头,从包袱里拿出一件略厚的衣物裹在外面。她其实不太冷,因为前面的风都被陈季礼挡住了。
陈季礼见她如此生分,想必她也不会穿他的披风,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默默穿上,重新上路,想到上学堂时,她坐在他前面,总是转过身子同他讲话,小嘴里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叽叽喳喳个不停,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鸟。
可现在一个多时辰了,一句话都不同他说,这种凝重的气氛让他很郁闷。很想与她说点什么,可又怕惹她生气,他好像很不会说话。
想到前面不远会有一个小镇子,终于能找到一个问话的借口,清了清嗓子,“前面可以歇歇,你……口渴吗?”
宁情一直把他当成木桩,他骑马的技术很好,颠婆间她昏昏欲睡,想着要不要靠在木桩上睡会,他的声音就随着晚风吹进耳内。
“不渴。”
陈季礼失望。
隔了一会,宁情又要昏睡之际,陈季礼的声音又传来,“那……你饿不饿?”
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宁情两次被打断瞌睡,声音有些无奈,“不饿。”
陈季礼又失望,不知道再同她说什么。
憋了许久,陈季礼又道:“不要同你娘说,我们和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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