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
大年三十,贴春联,剪窗花,挂灯笼,放鞭炮,在外忙碌的人们都赶回家中与亲人共度春节,家家户户欢声笑语,一片欢腾景象。
陈季礼站在二楼的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别家的繁华似乎与他无关。
他想起以前……
他和宁情成婚后,按照父亲立下的规矩,搬出陈府,住进早就为他们准备的院落,二哥和二嫂也在成婚后搬离陈府,离他们并不远。
因着是新宅子,并不需要怎么除尘,可她还是忙得不亦乐乎,吩咐着下人装扮着新居。他听见她在一旁叽叽喳喳,说是第一次没和父母兄长一起过年,虽然有些不习惯,不过能和他一起,她很高兴。
他不为所动,依旧翻阅着他的书。那时他们关系尚可,她说十句,他应上一两句。他记得她总是咯咯地笑着,像小鸟一样在他身边转悠,也不知道她怎么会那么高兴。
夜幕降临,外面的鞭炮声渐渐响起,她兴高采烈地要拉着他去院子里放烟花,她说她买了好多烟花,一定要陪她一起放,他实在拗不过,这么幼稚的事情,早几年他就不玩了,便站在远处看她燃放。
她胆子可真大,手里拿着点引线的竹芯香,点燃后就跑到他身边,手舞足蹈地同他说笑,看着烟花在夜色中绚丽绽放,她的欢愉感染着他。
第二年,因为李霜霜的事,他们之间有了争吵,争吵时,她情绪会失控,会说伤人的话,也有了猜忌,每次回府似乎都在寻找是否有李霜霜的痕迹,令他反感。
可几天不理她,她又会主动同他说话,渐渐的她的语气中多了些讨好,甚至乞求的意味,她变得不再欢脱,甚至过分的温柔,变得有些不再像她。
过年的时候,她依旧说她买了许多烟花,让他去看看,语气是小心翼翼,似乎怕他不答应,他不想拒绝她后引起争吵,出去敷衍了一下就回了书房。
他听见她和沈妈妈说,她想爹娘,想去京城。
第三年,他们关系恶化,她说的话,他不再理会,她也逐渐变得沉默,偶尔几次又莫名的很热情,情绪反复无常,他回府的时间越来越少,不得以才回去一次。
过年的时候,他回得有点晚,没有陪她吃年夜饭,她似乎也没有不高兴,照旧给他沏茶,点暖炉,安顿好后,她说她买了烟花,他置若罔闻,她站了一会,下了楼。
窗外的院子里忽明忽暗,他知道她在放烟花。
睡觉的时候,她说她想要个孩子,他装着睡着,没有理会,他听见她很小声说,她很寂寞。
今年是第四年,这府中没有烟花,也没有她。
他得到消息,她并没有去京城找她的父母兄长,那她到底去了哪?
窗外燃放的烟花,是否有她放的?
“季礼!”
陈季礼转身,是李霜霜,唇角边泛起笑意,“你还没休息?”
她一身素白站在门边,好似犹豫着该不该进来,陈季礼耳边突然想起一些话。
“这个陈三夫人的名分是我宁情的,谁也别想抢走。你若是敢娶她进门,我宁愿当寡妇,也不会如你们所愿。”
不是一直扬言要毒死他的吗?为何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是,外面一直放鞭炮,我睡不着。”李霜霜的声音很温柔,在别人眼里她是清高且寡言的,可在陈季礼面前她是通情达理、柔情似水的,温柔的女子总是让男人升起保护欲,不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她总是很体谅他,从不像宁情那样张牙舞爪,咄咄逼人。哪怕被宁情屡次欺凌,她都默默忍受。
他心存愧疚,更气宁情的蛮横行为。
“今日是除夕,你且忍忍。”顿了片刻,“天凉,还是早些歇息吧!免得冻坏了身子,我送你回房。”说罢,陈季礼走近她,她身上有一股清香,如她一般清淡且悠长,和宁情身上的香味完全不一样,陈季礼不知道如何形容,就像与她生活三年,他不懂她,她也不懂他。
“嗯!”李霜霜莞尔一笑,满意地转身。
两人并肩离开小楼,往其他院落走去。
沈妈妈看着两人离去背影,啐了句,“贱人,还真让她进了门,少爷,您这是绝了夫人的路。”
一边假惺惺地寻着夫人,一边又把这女人接进府中,真真是吃着碗里还望着锅里。
想着这李霜霜刚才的行径,沈妈妈冷哼一声,“终于忍不住了,半夜来敲少爷的门,当初背地里嘲笑她家夫人,如今还不是用手段。妖精一个,还装得多高贵似的。”可怜了她家夫人,也不知在哪受苦?
……
杨钧翰这个年过的不太好,表面原因是杨老夫人,根本原因是杨老夫人发现廿九那天带回的客人是女子。
原来伺候的婆子看到宁情背的包裹里装的是女装,然后禀报给杨老夫人,杨老夫人竟然直接去了宁情住的客房,仔细观察一番后,发现宁情有耳洞,皮肤细腻,声音还尖细。确定宁情是女子后,没有揭穿,与她闲聊了半天,最后套出宁情前些天都住在福来客栈,才满意地离开。
第二天还派府上的马车把宁情送回清水畔,杨钧翰真是佩服他老娘。过了几天年就念叨了几天,还一个劲地催促杨钧翰去清水畔看看。
杨钧翰无论如何解释两人之间只是误会,杨老夫人选择不相信,已经认定宁情就是杨家的儿媳妇。
这不,今日他不去老娘那里,老娘直接上他的院子来了。
婆子拿了软垫,伺候杨老夫人坐下后,直接开门见山道:“今日都初九了,这年也过完了,该去看看了,娘给你准备了好些东西,都一并带去,也别让她做什么营生了,一个女子抛头露面的,不好。再说,都是我杨家的媳妇了,不用受累,只用想着如何花银子,如何享福。”
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后面的婆子反应过来,赶忙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子上。
杨老夫人看着那叠银票对杨钧翰道:“这些银票带去给我儿媳妇,那孩子看着怪可怜的,让她差什么就买点什么,不够再到娘这儿来领。我们杨家别的没有,银子可多的是。”
杨钧翰拿着书,扫了眼桌子上的银票,还不少,这老娘是打算用金钱诱惑,知道宁情一个女人出来跑营生,料定人家为生活所迫,没银子,这真是攻其软肋。
不收,老娘绝对不会放过他。于是,只好笑纳,心里盼着老娘快点走。
杨老夫人见儿子收了银子却不表态,也没明确何时去清水畔,看来不来点狠的,他是不打算去了。
“不说话,别想糊弄你娘,昨日我们杨家的铺面都开张营业,你忙,娘不耽误你。今日你没多少事,不然你早离府了,也别想说什么其他的,这么多年娘也看着,这生意都得月半以后才忙起来。趁这段时间你闲,赶紧地去清水畔,没事就在那边呆着,最好想办法留在那里别回来。”
杨钧翰目瞪口呆地瞧着老娘,这些话真出自她老娘之口?这是教唆她儿子行非君子之手段?
“明日一早你就滚出煜园,娘会派人押着你去。十五之前别回来,没有人欢迎你,除非你能带回我儿媳妇。”
撂下这句狠话,杨老夫人就起了身,临出门,还嘀咕了句,“想始乱终弃,也不照照镜子有没有那个资格。”
杨老夫人走后,杨钧翰阖上书,长叹一声。老娘觉得言语上起不了作用,直接用行动强制了。
两天前他派去苏城的人已经回府,带回来的消息是陈家的三夫人已经离府三月,可对外却是保密状态,除去府中人隐约知道些,外人一概不知。
派去的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一位专门负责采买的下人中得到一点消息。
这三夫人离去后,府中又多了一位女子,这女子是以何种身份进入府中,陈季礼没有给说法。
陈家下人之间已经心知肚明,这位女子就是他们主子陈季礼求而不得的那位。看见主子对那位姑娘的无微不至,心中都为三夫人不平,可又如何,主子就是主子,一声令下,都不敢怠慢,好生伺候着。
除此之外,其他的就打听不到了。
“有意思。”原来是好妒而出。
杨钧翰起身,走到柜子旁,抽开抽屉,取出一叠合约,翻了一下,抽出几张,又唤来小武去备马车。
主仆两人很快到了杨家的药材铺,掌柜对于东家地到来很是殷勤。
杨钧翰拿出清单,对掌柜说:“去把这些都整理好,装车。明早我来取。”
掌柜接过清单,这是购买中草药的合约,订单不大,明日来得及,可看到价格……
掌柜皱眉,“东家,这价格是您谈的?”
杨钧翰点头,“有何不妥?”
东家很少亲自签合约的,但凡有客商询价,都是交给他商谈。可这价格未免……
“东家,这价钱有好几种都亏本。”掌柜如实说道。
“亏多少?”
掌柜拿出算盘,噼里啪啦算了一会,道:“八十五两。”
“嗯,我知道了,你就按照单子上装货。”
掌柜暗道,这东家是怎么了,明知亏本的买卖还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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