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姜素敏早早就起来了。
红罗正好端了热水回来,准备着给姑娘洗簌,“姑娘,难得这几天没事儿,怎么不睡晚一些呢。”
红绫在一旁收拾床铺、帐子,头也不回,“你以为姑娘是你啊,总是想着偷懒。”
被诬蔑的红罗就不依了,“姑娘,看看红绫,总是欺负奴婢。”
姜素敏微笑地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谁也不偏帮,只是适时地提醒, “怎么还贫嘴呢,昨晚让你们收拾的,都收拾好啦?”
“大姐姐,三妹妹,我过来啦。”看样子,姜端敏和姜丽敏两人已经在等着她了。
姜丽敏先发制人,“二姐,你来晚啦。等一下要自罚三杯。”
姜素敏没好气地嗔了一下她,不知道在什么话本里学的鬼话,还自罚三杯,以为是江湖豪客么。便难得地回嘴,“不是我晚了,是你早了。”
姜端敏在旁插话,一本正经地声援姜素敏,“你二姐说得对,是你早了呢,可是惦记今日的小宴,馋得都睡不着了。”
姜丽敏自知说不过她们俩,目光落在后头的红绫和红罗身上,发现她俩每人拎着一个大包裹,就问:“二姐姐是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了么?”
姜素敏才让她们把东西都放到桌子上,最大的包裹里面是四座小屏风,尺寸都不大,就只是适合放到书案上而已。
她一掀开红布,把小屏风立好,姜端敏还有姜丽敏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座小屏风,虽然不是双面绣,但却也巧夺天工,唯妙唯俏。
姜丽敏最先回过神来,“咦,这不是我院子的潇湘竹林么?还有竹笋呢。”
姜端敏也跟着辨认,“这是我院子里的秋千架,还有牡丹花圃。”
姜丽敏又立刻跟着补充道:“还有花园子的太湖石假山和鲤池,和二姐姐院子里金桂树和山茶花呢。”她瞬间就激动起来了,“说!这都是送给谁的!?”
“这是提前给大姐姐的添妆呢,”姜素敏一说话就斩断姜丽敏想将屏风据为己有的希望,转头向姜端敏致歉,“姐姐出嫁之日,我是不能相送了。这四座屏风,姐姐带到西疆,就可以每天都看着府里的景致了。”
姜端敏看着四座屏风,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眼圈一下就红了,就算她怎么期待这门亲事,对于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难免还是会害怕紧张的。
这些屏风,从打样子到绣完,全部都是姜素敏一人的手笔。这是自从姜端敏小定的那天开始,她就已经开始准备起来的。
像她们出身富贵豪门,姐妹间添妆,大多都不怎么注重价值,只看重里头的心意和纪念意义。
这些院落四时景,就是她想到的最有纪念价值的东西了。以后,大姐姐出嫁了,生活的地方离京城足有千里之遥。她想家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看看了。
姜丽敏看到大姐的眼圈开始变红,她表示,她最受不了就是这种就快要抱头痛哭的场景了,立刻就闹起来,“二姐姐太偏心了!怎么就给大姐姐,我呢?”
姜端敏被她弄得一愣,然后转头,偷偷抹掉眼泪。
姜素敏看见这样,也舒了一口气,干脆就顺着姜丽敏的话尾接下去,“真是不害臊呢,这是给大姐姐的添妆,等你什么时候出嫁再说吧。”
“哼”一声,姜丽敏立刻就傲娇起来了,“谁稀罕啦,到时候你都是宫里的贵人啦,还能记得我……”她立刻捂住闯祸的嘴巴,完蛋啦,明知道二姐姐不想进宫的,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丽敏着急起来,想要辩解,“二姐姐,我…那个…我……”支支吾吾就是不成句,她想要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要想要安慰二姐让她别在意,最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果在刚开始时提起,姜素敏肯定会不开心。不过如今她也想开了,用手狠狠点一下她的额头,“叫你还是这样口没遮拦的,好啊,等你以后出嫁了,我就给你赐一台嫁妆,让你高兴高兴,行了吧?”
姜丽敏看二姐没有生气,也就放下心来了,催促着她打开第二个包裹。
姜素敏依言把包裹打开,里面都是她这么些天赶制的,有荷包、绣帕、扇坠等等的物什,这些都是给姐妹们留下的纪念。
她先让姜丽敏从中挑两件自己喜欢的,就对姜端敏说:“我给姐姐送了添妆,这些小玩意儿就没有姐姐的份了。还有见到阿瑶她们以后,就拜托姐姐交给她们了。”
姜端敏欣然点头,表示她一定会交给她们的。
她思前想后,觉得有些话一定要对姜素敏说的,干脆就提议一起到院子打秋千吧,长大以后,她们就很少玩这个了。
这时的姜丽敏像只老鼠一样在包裹里翻来翻去,她正处于纠结当中,哪个都好喜欢,怎么办?这个可能是二姐最后给她们做的物件了,以后当了娘娘就可能不会再做了。
她连忙冲着两个姐姐摆摆手,示意她们先玩,她选好了再去找她们汇合。
院子里的秋千架在南面,是花园子中的一颗百年杏花树刚好把枝桠伸到院子了,于是干脆就架起了秋千,正好还可以给小姑娘玩耍。
做到秋千跟前,姜端敏停下脚步,“二妹妹,我有话对你说。”
姜素敏有些错愕,突然明白过来,大姐姐提议打秋千,其实是为了避开三妹妹的。
姜端敏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莫名,似乎带着追忆又带着恐惧,“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梦里…不到五年二皇子就登基了,德妃娘娘做了太后。你…你…在宫中一定要注意,别得罪了他们。我…我……”她想说清楚,但是又没有办法说清楚。
姜素敏若有所思,但也没有打破砂盆问到底,只是微笑点点头,示意她已经记住了。
姜端敏看她没有要询问她细节的意思,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自从封妃圣旨到府之后,她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提醒二妹妹。
但是到底要怎么提醒呢?
难道要说她重生了,再活了一遍。到时候估计连娘亲都不会相信她,反而会觉得她是疯了,所以话不能直说。
说得轻描淡写,又唯恐不能引起二妹妹的重视。
收到那四座小屏风以后,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提醒自己这个这么好的妹妹,不能让她无辜葬送在宫里。想来想去,就想到刚刚的那个说辞。如果二妹妹询问下去,估计她很快就扛不住说真相吧。这件事情憋在心里很久了,找个人分担一下也好,不过她抢走了镇西侯一事却是难以启齿。
她从二妹妹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就再次强调,“二妹妹,你一定要记住了,在后宫要万事小心。”
姜素敏直觉其中有什么渊源,但是看大姐姐的模样是不想细说的,便郑重地答应了她,“姐姐,我一定记住你说的话,在宫里万事小心。”
姜端敏得到应承,心里的阴霾一下就去了大半,璀然一笑,拉着姜素敏的手,把她按到秋千上,“来,你坐着,我推你。”
不远处侍侯的丫鬟婆子,看到那飞扬的裙摆,立刻马上以最快速度赶到秋千底下,看护着两位姑娘。
她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暗暗叫苦,一个快进宫了,一个快出嫁了,若是有什么意外,她们这些侍侯不周的,到时候只得一个死了。呸呸呸,连忙在心里拜起了满天神佛,大姑娘和二姑娘可都要平平安安的好啊。
反倒是几个贴身的大丫鬟,都体谅最近主子心里的苦闷,能够愉快高兴比什么都重要,只是更加警惕地盯着各自的主子,时刻准备着,一有异动就冲上去垫在主子的身下。
“我的姑娘……”陈姨娘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水,哭得脸上一踏糊涂,丝毫看不出美人的模样。
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亲闺女,怎么也舍不得放手。满天神佛啊,她从来只求这个女儿平安顺遂,从来都不曾求过什么泼天富贵。它们一定是瞎眼了,怎么要把这个温顺的女孩儿送到那吃人的深宫呢?
陈姨娘这个月来的情绪都非常不稳定,平日笃信佛祖菩萨的她,都有些心灰意冷了,平日礼佛都没有那么地热诚。
直到今晚,陈姨娘在看到姜素敏以后,情绪彻底地崩溃了。
姜素敏收拾了不少东西,打算今晚还像小时候一样跟姨娘睡在一起。这是从姑娘们三岁要搬到院子后第一次,可惜,这可能是这辈的最后一次了。
“姨娘,莫要再哭了,你这样让我如何安心进宫呢……”姜素敏一直叨叨絮絮地劝慰姨娘,手里拿着帕子替她抹眼泪。
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让姨娘这么难过从来都不是她想要这样的,只是事已成定局,无论是她还是姨娘都要笑着面对。
陈姨娘哭过一场以后情绪稳定了不少,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在姑娘面前哭得那样难看,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
姜素敏看她不哭了,就让红绫把包裹递上来,“姨娘,这是我给你做的一套衣裳,是你常穿的月白色。”
衣裳的样式并不繁琐,充其量就是一件常服的样子,姜素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这是她给姨娘做的唯一一件衣裳了。
陈姨娘立刻拿到手里,轻轻地摩挲着,有些爱不释手了,“姑娘,这些东西以后不要再做了,仔细以后眼睛不好啊。”又拉着姜素敏的双手细细打量,唯恐在上头留下什么痕迹。
姜素敏抽回双手,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大匣子,里面都是一些碎银和小面值的银票,“姨娘,这里有二千两的,都是我这些年月例和年节的赏赐,你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陈姨娘立刻推拒,连连道她不要。自家闺女快要进宫,以后要花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她怎么能要闺女的钱财呢。
怎么说姨娘都不听,姜素敏只能佯怒道:“姨娘,我都说了给你的,你就拿着吧,你好好的我才能放心。”
看着姜素敏有些不好的脸色,陈姨娘只好依言收下。
姜素敏又温言安慰道:“姨娘,你不用担心我进宫的花销。母亲给我准备了一台的铜钱和碎银作打赏呢。”
又接着说:“姨娘,不如你换一个好一些的院子吧,再调些人过来侍侯。若你不好,我在宫里也是提心吊胆的。这些,我来跟母亲说。”
陈姨娘皱眉,不赞同她的提议,“姨娘是妾室,就应该有妾室的样子,你进宫以后,府里只有对我更好的,你不用担心我。”
她想到姑娘接受的从来都是如何当好一个主母的教育,不禁要说得多一些,“姑娘,进宫以后虽说是昭仪,但也都是妾,可不能在男人面前端着了,妾没有那些规矩的。幸好宫里没有皇后,不然那才叫伏低做小呢,别的嫔妃品级较高,侍侯皇上的日子较长,遇事就客气一些就好了。若是有蹬鼻子上脸的,那也不要客气,归根结底都是侍妾,谁比谁尊贵啦……”
陈姨娘一晚上都对着姜素敏唠叨,怎么也不放心,唯恐叮嘱得不够周到。
姜素敏则在陈姨娘满是馨香的怀抱中,还有满耳朵的唠叨声中,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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