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顾励为江夏生解开绳索, 方才正是他使计调虎离山, 救出了江夏生。江夏生拉着他, 躲开几名家仆,翻过一处院墙,到了一处没什么人的院落内。

    江夏生跳上房顶, 四下里扫了一眼,已了然于心。这处宅邸足足六进, 他方才是被关押在后院的一处静室内。

    江夏生看了分明,轻轻跳下来,拉着顾励道:“我送您出去!”

    顾励问:“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等您安全了再说!”

    江夏生带着顾励, 绕过院子,往南边走, 快走到院门口处, 一队家丁持械赶来, 领头的一名武人喝道:“都头说了,他们一定还在院内, 给我搜!”

    江夏生连忙拉着顾励后退,想了想, 往另外一个方向去。然而这帮人反应机敏,早已派人把各个出口全部拦住。江夏生几番突围,险些被发现, 只能拉着顾励退回院内。

    他急得脸上冒汗,想了想,说:“卑职……我带您去主院暂时躲一躲。这处宅邸的主人乃是成亲王, 也不知他在不在,您需得小心,免得与他打了照面说不清楚。”

    顾励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成亲王?”

    “我在行动之前,已先调查清楚,方才上房顶时看过全貌,这地方正是成亲王的一处别业,他来的极少,京中知道的人不多。”

    是以特别适合用来囚禁刑讯。

    对小谭和他动手的人,应该是成亲王了。

    顾励想的却是,成亲王为什么要把“顾宜兴”绑到此处来?看来自己收了他的皇庄财产,他不服气啊。报复不了自己,能报复“顾宜兴”也是好的。还好已经让谢莲先一步把小谭送回去了,否则小谭若还留在京中,难保不会被人报复。

    他还不知道小谭的遭遇,正暗自庆幸。江夏生拉着他,小心往主院的方向撤退。哪知道转过一处院门,一队人马快步赶来,将他们去路堵死。

    江夏生一惊,连忙带着顾励后撤,岂料来路也被人堵死,他们竟是被包了饺子。

    那武人头领走出来,看着顾励,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那文士已看见了顾励,越众而出,在武人耳边小声说:“他就是顾宜兴!”

    这文士是谈墨!顾励想起他来,自己曾在宣城伯的唱堂会上见过他,还是他带着自己进伯府的。

    这人居然是成亲王的幕僚吗?

    武人头领挥手道:“顾宜兴留下,另外一个,杀了他!”

    武将家丁们一拥而上。

    江夏生有功夫在身,护着顾励左冲右突。顾励见他沉着冷静,又想起黄豆信号,那信号必定不是留给自己的。他小声道:“你还有什么后招,赶紧使出来吧!”

    江夏生还没开口,就听见院落外传来喧哗之声:“顺天府办案!尔等私自关押朝廷官吏,还不快束手就擒!”

    原来这就是江夏生的后招!

    武人统领脸色一变,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骑到老子头上来了!”

    他看向谈墨:“你快去禀报王爷!”

    谈墨嘿了一声:“王爷自地牢里染了风寒,身子不适正在休养,谈某可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原来成亲王眼下就在这别业之内,顾励心说他可得小心了,若跟成亲王打了照面,自己一个堂堂一国之君,微服跑到王爷的别院里来,那就说不清楚了。

    武人统领见指挥不动他,脸色难看,带着人要出去阻拦顺天府的官差们。走到半道,已与突闯进来的官差们撞上。

    武人统领喝道:“你们这帮顺天府的狗,前阵子才搅和了宣城伯的堂会,今日又来我主人家撒野!知不知道我主人是谁?!”

    官差道:“管你是谁!我们顺天府的捕头被你们抓了,赶紧把人交出来!”

    见说不通,两拨人缠斗起来,一时间院子里乱成一团,处处都是呼喝打斗之声。顾励原本被江夏生护在身后,忙乱间,一人绕到他身后,照他脑袋上一敲,顾励两眼一黑。

    江夏生再回头时,竟不见了顾励的人影,不由得大惊失色。他已经知道小谭的仇家正是成亲王,这仇什么时候都能报得,眼下最要紧的是顾励的安危,顾励不见,他打开围挡的家丁们,在院子里四下乱窜,又不敢喝破顾励的身份,只是叫:“宜兴!宜兴!”

    四下里无人应答,江夏生怒了,冲那武人统领骂道:“快把顾宜兴交出来!他若是有事,十个你家主子也不够赔的!”

    这番打斗动静,终于惊动了主院内的成亲王。他皱起眉头,叫人来询问:“外头是谁在撒野?!我不过叫你们把一个小小的顾宜兴抓来,怎地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一群废物!”

    顾励睁开眼,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四肢酸胀不已。他挣扎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竟被人捆了,丢在一张拔步床上。天青色的床帐宛如青烟,与室内的熏香勾连,让顾励很是眼晕了一阵子。

    待那阵头疼终于好转一些,顾励勉强抬起身子,望向窗外,天色已有些暗了,也不知自他昏迷过了多少时辰。

    这地方又是哪里?

    是谁把他绑到此处来的?

    顾励没琢磨多久,卧室的门便开了。顾励自朦胧的床帐看去,先瞧见的,是两撇长须。

    谈墨。

    谈墨已快步走来,急急地掀开床帐,似是怕他跑了似的。见他安安稳稳地绑在床上,谈墨松了口气,笑道:“宜兴啊宜兴,知不知道我为了保住你的性命,花了多大功夫?你说说,你要怎么感谢我?”

    成亲王要绑“顾宜兴”,谈墨偷偷把他弄出别庄,送到自己的住处,委实花了一番功夫。为了不让人起疑,他不敢离开太久,匆匆把人送回来,便又回了别庄。忍到这个时辰才回来,早已是急不可耐。

    顾励问道:“江巡捕呢?!”

    “你问他做什么?难不成他真是你的相好?”谈墨动手解开顾励身上的绳索,捆住他手脚的却不敢解开:“你跟着他有什么前途,不如跟了我……”

    谈墨说着,便猴急的压了上来,顾励又恶心又恐惧,脊梁上冷汗直蹿,不断挣扎怒骂:“你这□□犯!快放开我!”

    不得了了!看来他也要跟清朝一样,下令禁止男子之间的性行为了!

    顾励慌得一匹,又是恶心想吐又是害怕□□不保,手足无措,慌张挣扎间,屋子的门再一次被踢开,谈墨刚转过头看去,便被一剑刺入心口。

    谈墨倒了下去。

    顾励惊魂未定,看向逆着天光的人,第一次觉得他有如天上神兵。

    “陈奉……”

    陈奉气坏了,一脚把谈墨的尸体踢开,看着顾励衣衫不整的模样,有心想教训他两句,顾励却先委屈起来,一头扎进陈奉怀里。

    陈奉一僵,拍了拍顾励的肩膀,生硬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是已经把他杀了。”

    顾励想起陈奉杀了人,心头惴惴,坐直身体道:“你怎么会来的?”

    陈奉听他提起这个,捏着顾励的脸,咬牙道:“因为我也在找‘顾宜兴’!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为什么你会是顾宜兴?!”

    陈奉解开顾励手脚的绳索,把人拉起来,替他整了整衣服,瞧见地上的谈墨尸体,气不打一处来,又踢了一脚。

    这阵子的《大楚晨报》他都看过,对京城中种种动向了如指掌。可以说,若不是那天顾宜兴在报纸上刊发了《反讨贼檄文》,皇帝想要彻查贪污案没有这么顺利,而若是没有金庸先生在报纸上刊发《射雕英雄传》,为《大楚晨报》打开了销量,《反讨贼檄文》写出花来也无用。

    而且看《大楚晨报》上日日刊发的“每日天气”,精确率达九成五,便是陈奉自己测算,也没有这么准。想起攻城那日的大败,他也听闻了有人为皇帝测算天气,不像朝中文人们推测此为灵台某位掌事太监的手笔,陈奉认定,是赛先生在背后相助,为狗皇帝测算天气。

    所以,这《大楚晨报》,定然是狗皇帝的手笔。以狗皇帝的智商,怕是想不到要用这个法子在民间掌握话语权,必然又是赛先生在为他出谋划策。

    赛先生待在宫里,他是干不掉了,可是这顾宜兴等人,难道还不能抓来干掉?

    他一直在派人暗中打听这两人的下落,听闻顾宜兴高调举办文会,早派人盯着了。不过江夏生自出场便挡着脸,此后被掳走,辗转到了成亲王别业中,他不能进去,只能自暗处窥探,顺天府的衙役们突然闯入,接着又看见顾夷辛昏迷不醒,被人从别业后门中悄悄弄了上马车,当即毫不犹豫跟了过来。

    他派人留在别业外观察动向。顺天府的衙役们一番大闹,他手下人在外围打听,只听到顺天府的衙役要求对方交出顾宜兴,武将家丁们一口咬定不知道什么顾宜兴,把事情闹大了。

    手下向陈奉禀报这结果,陈奉左思右想,只有一个解释,顾夷辛就是顾宜兴?顺天府的衙役们前来索人,所以成亲王提前让手下人把顾宜兴转移走?

    陈奉算是猜对了一半。他扫了顾励一眼,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陈奉这模样有些吓人,不过顾励算是被他吓出胆子来了,面不改色心不跳,说:“没错,我的确就是顾宜兴!不过那些文章,都是俞公公要我写的,他都这样要求,我怎么能不答应他?”

    陈奉思忖着,打量着顾励。

    “你想干掉我?”顾励一下子就猜中了陈奉原本的想法,说:“你杀了我也没用啊,一个顾宜兴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顾宜兴站起来。我死了,俞公公照样可以找别人为他写文章,顾宜兴不过是个署名而已。”

    陈奉垂着碧色眸子,若有所思问道:“那你认不认识金先生?他想必也是为俞公公办事的。”

    顾励一下子明白了陈奉的意思,赶忙在心里向金大侠道歉:现在您的文章暂时由在下借用,但是在下是为了顺利推行报纸,好在民间掌握话语权,推行在下的政令和政治主张,绝对没有借您的小说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陈奉这小狐狸说白了还是在针对在下,还望您恕罪则个。

    陈奉已等得不耐烦,挑起眉:“到底认不认识?”

    顾励说:“不认识。天师,您想想,《后楚晨报》能打开销量,都是借助了《射雕英雄传》的魅力,狗皇帝想必极为器重金庸先生,您想对他动手,怕是不能够。”

    陈奉琢磨,的确是这样,又有些不甘。顾励拉着他:“行了,暂时别想那么多了,先带我出去吧!”

    陈奉带着顾励出了房门,沿着他进来的路出去。路过花园,草丛里露出一双脚,顾励吓了一跳。

    陈奉说:“不用怕,已被我打昏了。”

    他说着,把那双脚往草丛里踢了踢。

    这倒霉催的应该是谈墨的家仆,顾励紧紧跟着陈奉,贴着他,就怕走慢了被人撞见。

    陈奉啧了一声,道:“若当真这么怕,许你牵着陈奉哥哥的手。”

    顾励小声道:“陈奉哥哥?我看你是个弟弟。”

    陈奉哼了一声:“嘴硬。”

    说着,还是悄悄伸出手来,握住了顾励的手。

    顾励心里微微一动,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方才差点以为□□不保了,在落难的时候有人挺身相救,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啊。

    谈墨的家宅不大,走了十来分钟,顾励便跟着陈奉出来了。一辆马车就在街边等着,陈奉推着顾励上了车,跟着坐进去,犹豫了一会儿,说:“去鸣玉坊。”

    顾励问道:“你住在鸣玉坊?”

    鸣玉坊与正西坊一样,有好些胡同,不知陈奉住在哪条胡同内。

    陈奉不答,看着顾励,问道:“不是给你留了银子和信么?为什么还逗留在京中?”

    顾励早想好了如何作答,当即毫不犹豫道:“你说叫我回去我就回去啊,这狗皇帝还没死,我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走!”

    陈奉无奈,咬牙又捏了他一把:“那也无需留在那姓俞的身边!这段日子,他有再欺负你么?”

    顾励咳了一声,不明白陈奉干嘛好端端的问这个,他从前从来不关心自己这颗棋子的死活的。

    “还不是老样子。留在俞公公身边,我可以打听到更多的内围消息,你看,就连《大楚晨报》都交给我来捉刀,能得他如此信任可不容易。”

    陈奉却是无法忍受似的,抓住顾励的手,说:“你非得留在京城,也不是不行,只是别待在那姓俞的跟前了。做些别的,也一样能打探消息。”

    顾励奇道:“为什么忽然不许我接近俞公公了?你不准我待在他身边,总要给我个理由吧。”

    陈奉却是说不出话来,不一会儿,竟连耳朵尖都涨红了,怒道:“不许你去就是不许你去!”

    顾励道:“蛮不讲理!你既然不要我这颗棋子了,就别再来管我,我待在俞公公身边,与你何干!”

    陈奉怒道:“你怎么就不肯听话,难道你喜欢被姓俞的折磨?”

    “是你自己说的,为了成就大业,忍受一点皮肉之苦又有何难。”

    这是陈奉初次见到顾夷辛时说的话,这时却被对方拿来堵嘴,一时间有些憋气,赌气道:“好吧,你爱怎样便怎样,我不管你了!”

    好不容易跟陈奉重新搭上线,顾励怎么可能真的跟他一拍两散,他还要从陈奉嘴里撬出宝藏的下落呢。

    他拉住陈奉的手:“行了,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好端端的,做什么跟我生气?”

    陈奉气恨咬牙,不理他。

    “我从俞公公那里得了消息,该怎么告诉你?你现在住哪儿,我还不知该怎么跟你联系呢?”

    陈奉怒气未消,揪着顾励的衣领道:“用不着,我想知道什么,自己会找人打探!”

    他说罢,叫车夫停下来,把车帘子掀开,让顾励出去。

    顾励一头雾水,下了车,一脸懵逼地看着马车驶远了。

    陈奉这小狐狸……不行啊,若是结了婚,一定是那种在高速上跟老婆吵了架,会把老婆丢高速上自己开车跑掉的丈夫!

    不知怎么的,顾励的脑回路诡异地想到了这个。

    而且,他到底为什么跟自己吵架?这小子好些天不见,脾气怎地又变古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万字,已经全部在这里了,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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