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他把头靠在陈奉的胳膊上, 陈奉便顺势抱住他, 拍了拍他:“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想吃什么?吃鸭浇面吗?”

    顾励轻轻点点头。

    陈奉等他睡着了,把他安置好,一个人出了卧室。家仆们都被他挥退了, 免得听到些不该听的。出了院子,才见到几名家仆, 陈奉吩咐他们去买麻鸭,便进了厨房。

    厨房也不是第一次进,伙夫们见他进来, 很快退了下去。陈奉烧了水,准备烫鸭毛的。

    大锅内的水波光粼粼, 映着窗外的光亮, 可以清晰地照见人影。陈奉低下头, 就看见水面上浮着一个人影,正笑得直冒傻气。

    陈奉吓了一跳, 那人影也跟着一副被吓到的样子。陈奉拍了拍自己的脸,严肃地暗忖道:“方才在夷辛那里时, 我应该不是这般蠢样吧。”

    想起早晨的事情,陈奉脸上浮起薄红,忍不住搓了搓手指, 这双手是如何在他肖想已久的征伐中攻城略地的,他仍然记忆犹新。

    家仆们把小麻鸭买回来时,便看见主人正捧着自己的手站在灶台前, 一脸严肃地思索,也不知思索了多久,锅子里的水都已经烧开冒烟了,主人仍是一无所觉。

    家仆想出声,又怕惊扰了主人思索难题,还是他手中的小麻鸭受不了,嘎嘎叫了两声,终于打破了这份沉寂。

    陈奉终于回过神来,看了家仆一眼,忽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家仆说了个日子。

    陈奉喃喃道:“好,我陈奉从来不知生日是何时。今天起,这天便是我的生日了。”

    顾励被鸭浇面的香味馋醒了。睁开眼睛时,陈奉就坐在床边看他。

    陈奉扶着他起来,问道:“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被小狐狸阴阳怪气惯了,他陡然这般温柔,顾励竟还有些不习惯。看样子陈奉是已经自动进入到了恋爱模式了。这家伙为什么这么纯情,只是睡一觉就认定两人的关系了吗?

    上次被陈奉逼问究竟怎么想,他总觉得不花上几个月好好想一想便不够慎重,一直未曾答复。现在好了,不用答复了,这该死的spring药已经自动把他们的关系向前推了一步。

    顾励有些心烦意乱,还有一种要开始一段全新关系的忐忑和紧张。扪心自问,他不讨厌陈奉,甚至还有一点好感,可并不是有好感,就要在一起。他和陈奉地位悬殊,他没有信心能维持好两人之间的关系。

    可现在……看陈奉这般模样,若他再跟陈奉说,并不是睡在一起了就意味着要在一起,陈奉一定会失落伤心吧。

    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让陈奉伤心难过。

    顾励轻轻地在心里叹息一声。罢了,既然对这小狐狸也有好感,又何妨与他一试?若是不勇敢一点,生活永远不会有转变。

    陈奉扶着他在床边坐下,还体贴地为他在腰后垫了个枕头。顾励顿时觉得腰部松快许多,要接过饭碗,陈奉却径自端了来,夹起一筷子面条,小心喂进他嘴里。

    这男朋友……是不是也太体贴了?

    陈奉这般殷勤,顾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吃了面,问陈奉:“你吃了吗?”

    “吃过了。”陈奉放下碗,让家仆端下去,对顾励说:“腰还疼不疼?我替你揉揉?”

    啥丢人的事都跟他做过了,顾励也无所谓了,很爽快地趴下,陈奉坐在床边,认真地为他揉搓腰部。

    顾励被他揉得快睡着,陈奉轻声问他:“究竟是谁给你下了药?”

    顾励哼了一声,说:“不清楚,待我回去查个仔细。”

    陈奉手一顿,声音冷下来:“你还要回去么?”

    顾励睁开眼睛,扭过脸,看向他:“那是自然的,我费心布置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得到俞公公的信任,焉能就这样放弃。”

    陈奉忍着气,坐在一边,闷不吭声。

    顾励抓着他的手,挪了挪,把脑袋搁在陈奉的膝盖上,叫道:“奉奉,你不高兴了么?”

    陈奉冷冷道:“你知道我不高兴,也要去俞公公那里,不是么?”

    看见陈奉发红的眼睛,顾励一瞬间明白过来,是陈奉的独占欲作祟了。之前在马车上陈奉便屡次三番叫他离开俞公公,他不答应,还被陈奉丢下马车,原来那是吃醋啊?所以自那时起,陈奉便已对他有了感情了吗?

    顾励心情复杂,又觉得有些愧疚,他对陈奉的喜欢,兴许是抵不上陈奉对他的喜欢的。他握住陈奉的手,讨好道:“你放心吧,俞公公近日公务繁忙,根本没时间折腾我。陈奉,我都跟你在一起了,你信任我一些,好不好?”

    陈奉翠色眸子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沉默片刻,他哼了一声:“你就会哄我罢了。”

    顾励已经发现,陈奉进入恋爱模式就是个小学鸡,喜欢谁便欺负谁,偏又纯情得厉害,叫人哄几句就什么脾气都没了。他叫了几声好哥哥,陈奉弯下腰,脸贴得极近,轻声问道:“这就够了?”

    两人近到呼吸可闻,顾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抬起头在陈奉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陈奉用力捏着顾励的下颚,贴着他的嘴唇厮磨。顾励被亲到缺氧。陈奉翻了个身,压住他,喃喃说:“我的身份有些危险,但我会保护好你。”

    顾励点点头,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一定要跟朝廷对着干吗?”

    陈奉说:“我师父的仇不能不报,我并不想做什么皇帝……你呢?夷辛,你怎么想?”

    顾励喃喃道:“我也不是很想做皇帝……”

    他又在心里补充一句:但是赶鸭子上架我也没办法……

    陈奉噗嗤一声笑了,捏了捏他的脸:“傻夷辛,谁问你这个?我是问,你想做皇后吗?”

    顾励:“……还是不了吧……”

    陈奉便抱着他,眼神落在虚空:“那正好,待杀了狗皇帝,我就带你周游四海,好吗?”

    顾励:???一定要杀我吗?

    “你跟狗皇帝究竟有什么仇?”

    “我师父是涨海上的采珠人,我很小就跟着他在船上讨生活,与他亲如父子,他是我唯一的亲人。那一年,宫里派太监来采收珍珠,收了几批货,都不满意,逼着海边的渔民们继续下海,我师父三天三夜没休息,下去之后,便再没上来。”

    陈奉垂着睫毛,脸上没有表情:“那天狂风暴雨,他一直没上来,第二天天晴了,我去海里找他,只找到一具尸体。你知道当时他的手里拿着什么吗?”

    陈奉走下床,来到书柜前,从顶层取出一个盒子,放到顾励手上,示意他打开。

    顾励打开来,一颗洁白的珍珠璀璨生光,足足有鸽子蛋那般大。

    “师父手里,就握着这颗珍珠。这是他用性命换来的。”陈奉看着盒子,问道:“是不是在狗皇帝眼里,人命还没有这一颗珍珠珍贵?”

    顾励合上盒子,心情复杂:“宫中太监催收珍珠,逼渔民们下海,或许不该怪到狗皇帝头上……”

    “不该怪他?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陈奉冷笑一声:“后来我到了京城,才知道那狗皇帝,把珍珠用来打鸟雀!”

    顾励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陈奉从小没有父亲,母亲也不知有没有给过他温情,他受人欺辱,师父给了他生命中唯一的温暖,他要为师父报仇,无可厚非。

    他把这账算到原主头上,铁了心要让他偿命,可问题是原主已经死了,现在这壳子里是他啊。

    看见陈奉恨意滔天,恐怕是不可能就此罢休的,他原本想要跟陈奉坦白的嘴,又牢牢闭上了。

    陈奉把盒子里的珍珠取出来,递给顾励:“这就是我的命,从今天起交给你保管。”

    顾励犹豫不决,陈奉已不由分说,把珍珠塞进了他手里。

    陈奉把盒子放到一边,捏了捏他的脸,又爱又恨似的,在他脸上咬了一口,问道:“你今天还是要回俞公公那里去?”

    顾励点头,今天特意空出一天的时间出来看陈奉,没想到这一下子就过了中午了。宫门落锁前他得回去。

    仔细算一下,他竟没多少时间能跟陈奉好好相处。陈奉大约也察觉到了时光易逝,不再提俞公公的事,免得两人都添堵。他拿起桌案上的《大楚晨报》,和顾励靠在一起看起来。

    顾励还没看今天的报纸,跟着陈奉一起读过《耿郎君赴京告御状》,陈奉啧啧两声,点评道:“这个了趣和尚文笔尚可,格局较金先生却差一些。”

    顾励纳闷,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了趣是和尚?”

    “取这个名字,难道不是和尚?”

    顾励扶额,不知道左尚书听见大家把他猜作和尚,究竟会是什么想法。他说:“我觉得这故事写的不错的。”

    陈奉哼了一声。

    顾励说:“既然你这般瞧不起他,那你写个话本子,我偷偷带到报坊去刊刻好不好?”

    陈奉说:“若给我一些时间,不说比肩金庸先生,超过这个了趣和尚,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只不过我现在没时间罢了。”

    顾励笑了笑,心说没有男朋友不喜欢在爱人面前吹牛逼,更何况陈奉是个小学鸡,自己应该宽容,体谅他。

    “金庸先生为什么不写了?”陈奉有些不爽,皱着眉头把报纸翻了翻。

    “怎么?难道你希望他继续写?若是继续写,这报纸怕是能卖到广东、濠境一带,于你不利吧?”

    “于公我自然是不希望他再动笔,于私么?射雕的确写的极好,往后再看不到这等精妙绝伦的故事,实在是一个遗憾。”

    顾励已经知道陈奉是很喜欢金庸的武侠小说的,否则也不会在报纸的夹缝间画练武的小人了。

    顾励把报纸翻翻,看到后头的《入狱记》,这故事他只看过初稿,删改了一番,便跟着陈奉又看了一遍。

    陈奉看完,点评道:“故事倒是写的不错,只不过有许多虚伪夸大之处。”

    顾励问道:“哪里虚伪夸大了?”

    “这帮生员们在京中发匿名揭帖,我是看过的。既然狗皇帝抓了他们,焉有这般心胸,能说放就放?就算狗皇帝放了他们,也多半是赛先生的意思,哼,这帮生员们却在故事中把狗皇帝吹得英明神武,这不是虚伪夸大是什么?”

    陈奉想了想,又说:“而且,这狗皇帝这般惜命,怎么可能在自己身上试病?我看着故事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一个赛先生精心炮制出来,用以哄骗无知百姓的故事。”

    顾励失笑,问道:“那你觉得这种牛痘呢?当真能抵御天花吗?”

    “应该是能的。”

    顾励十分意外,没想到满朝文武并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反对他,陈奉却能站在他这一边,不禁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种牛痘我未曾听说,多半又是赛先生的法子,我笃定的不是狗皇帝,而是对赛先生的信任。”

    顾励默默微笑,十分得意,心说虽然男朋友是个小学鸡,但是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又听陈奉叹息:“若种牛痘当真能防治天花,狗皇帝这次定然又要赚尽人心!唉,我还怎么煽动百姓们跟着我聚义呢?”

    顾励:……

    顾励在陈奉处吃了晚饭,估摸着宫门快落锁了,便离开陈府,悄悄回了宫。

    周长顺已在里栏草场等着顾励了,顾励换了衣服,带着他往宫内走,问道:“早晨郭昭仪有没有再去找过朕?”

    周长顺想起早晨郭昭仪闯进宫里,不见顾励时那煞白的脸色,直觉此事恐怕不简单。他想了想,如实禀报了顾励。

    顾励听见郭昭仪的反应,冷哼了一声,心中已推测出十之□□。他问周长顺:“早晨她送进宫来的糕点,你还留着吗?”

    当时他只拿了几块,应当还有一些剩下。

    周长顺说:“郭昭仪进了宫来,没见着您,便把食盒并剩下的糕点一并带走了。”

    这是心虚了吧!

    顾励无所谓,她想要毁尸灭迹,可若要仔细查,定然还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回了乾清宫,把李棠叫来,并派内侍把郭昭仪一并找来。郭昭仪一进来,瞧见顾励,满脸惊疑不定,脸还是白的,顾由贞跟在她身后,由宫女牵着。顾励见他有些闷闷不乐的,招招手,问道:“贞儿,你怎么了?到父皇这里来!”

    顾由贞哼哼唧唧,跟顾励告状:“母妃总教儿臣要言出必行,可母妃自己说话都不算数哩!”

    郭昭仪见他这么说,一时间有些着急,低声道:“贞儿!”

    顾励冷冷扫了她一眼,笑着问顾由贞:“贞儿,母妃怎么说话不算数了?你说出来,父皇为你主持公道!”

    “早晨的时候,母妃说要去看父皇,让儿臣在宫里跟秋香姐姐习字。母妃答应儿臣,若学会十个字,便许儿臣吃桂花酥。可是母妃回来时,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还说话不算数,不许儿臣吃了!”

    郭昭仪勉强解释道:“陛下,是贞儿这些日子甜食吃的太多……”

    顾由贞撅起嘴,嘟着脸:“可是母妃明明教导儿臣要勤俭,为什么把食盒里的桂花酥都丢了,也不许儿臣吃呢?”

    郭昭仪登时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顾励哼了一声,心说那当然是因为食盒里的桂花酥里头有□□,她不敢让你吃啊!

    他哄顾由贞:“母妃这么做,的确是她不对,父皇替你教训她,好不好?”

    他让内侍把顾由贞带到一边去玩耍,另外让御膳房给他做些糕点,郭昭仪一直不敢出声。顾励扫了她一眼,喝道:“来人!郭昭仪的糕点被人动了手脚,去坤宁宫给朕搜!务必要还郭昭仪一个清白!”

    这等家丑,若大喇喇传扬出去,叫朝臣们听了还不得笑死他。是以顾励并未把话挑明,郭昭仪却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向顾励哀求道:“陛下!臣妾冤枉!”

    郭昭仪若老老实实待在后宫,顾励不会动她。可他算计顾由贞,又算计顾励,这般诡计多端的女人,顾励怎么还敢放在宫里,让她继续教导顾由贞?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天使说两人这就困觉,进展快了,其实不快啦。这都二十万字了哈哈哈。

    说正经的,顾励这个人性格深思熟虑,如果没有外力推着他,他肯定要纠结逃避很久。但是奉奉又是个爱恨如火的人,顾励拖久了,他只会觉得顾励对他没感情,要么黑化,要么放弃吧。还是先让两个人生米煮成熟饭,再让顾励慢慢接受。

    今天还有九点一更嗷。作者现在在拼命码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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