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励再一次深深地后悔。
如果大学不读气象,他就不会毕了业找不到工作。没有毕了业找不到工作,他也不会想要考公务员。如果不是因为考公熬夜复习行测睡着,他也不会穿越到这个地方!
土地还是那片土地,神州还是那个神州,只是朝代却并非他熟知的朝代。
这个朝代叫“后楚”,后楚的历史上也有春秋战国,汉唐盛世,北宋南度,蒙元入关,但是推翻暴元统治的,却不是朱元璋,而是一个叫顾许梁的人。
然后就像一列驶入岔道的火车,历史走入了另一条道路,元之后不是明,而是这个叫后楚的朝代。
“我可能是进入了平行时空。”顾励安慰自己。
反正不管怎么说,因为历史中存在的小小偶然,朱元璋没能顺利称帝,也就没有了朱棣造反,土木堡之变,八虎横行,东厂西厂,清军入关,崇祯上吊。
想到这里,顾励喃喃道:“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都快要当亡国之君了……”
虽然历史大变样,但是这个叫后楚的朝代也已经走到了末年,该来的总是会来,比如说——农民起义。
还特么都已经打到城外了!
身边的太监一叠声地催:“陛下,外头由杨鸿见顶着,您和小殿下先从密道离开吧!”
哟呵?小殿下?这是穿越大酬宾吗,还带送儿子的。
顾励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内侍进入殿内,施礼回禀道:“陛下,杨尚书派人进宫带话给您。”
顾励颔首:“叫人进来。”
话音刚落,一士卒匆忙入内,单膝跪地:“陛下,京城十万禁军,都在城头上顶着,杨尚书问,是打是和,还请陛下明示。”
士卒话音未落,大太监呵斥道:“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我堂堂后楚,□□上国,焉能向那目不识丁的泥腿子求和?陛下昨日不是已经说了,命杨鸿见守住城外,陛下坐镇城内,誓与京城百姓共生死!”
刚刚明明还在劝自己赶紧逃走,现在又义正言辞一脸正气地说什么同生共死,这太监还真是心口不一。
士卒低着头,咬了咬牙,按捺住满脸厌恶,叩首道:“既然陛下开战之意已决,杨尚书有手书一封,命小人呈与陛下。”
大太监向他走了两步,士卒道:“杨尚书命小人亲手交给陛下。”
顾励说:“你上前来。”
士卒低着头,走向顾励,一手伸入怀中,作势要取信。电光火石间,他抽出匕首,两步绕至顾励身侧,匕首抵在顾励颈项间。
这一变故陡然之间发生,内侍吓得瘫软,那大太监亦是尖声叫嚷:“狗胆包天!狗胆包天!你这乱臣贼子!逆贼!来人哪!”
他忽然想起来,为了和皇帝一起弃宫逃走,他早就屏退了左右宫人。外头已经没侍卫了。
顾励被大太监尖锐的嗓音磨得脑仁子都疼了,轻喝道:“住嘴。”
大太监哑然。
顾励看了一眼身侧的士卒,靠近了,才发现这孩子意外的年轻秀气。一双眼睛圆圆的,透着几分稚嫩。见顾励看向他,士卒喝道:“狗皇帝!你亲信小人,纵容王正这死太监结党营私,党同伐异,贪污受贿,祸乱朝纲,祸害百姓,勾结建虏,通敌卖国!杨尚书带领一城将士浴血奋战,你倒好,只管自己逃跑!”
看来是原主打算从宫内密道逃跑的事情败露了。
大太监一叠声地叫冤:“陛下!小人冤枉啊!此贼血口喷人,陛下千万不能相信!”
别管他怎么喊冤,顾励只是想,原来这大太监叫王正啊。唔,和明英宗身边的狗太监王振名字一样呢。这究竟是上天的巧合,还是命运的暗示?
被一把雪亮薄刃抵住要害,怎能不紧张?人在紧张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顾励想得出神,眼光落在身旁的士卒脸上,眼神发直。
士卒见顾励看着自己,到底有些虚了,骂道:“你看着我做什么?信不信我一刀宰了你!”
顾励回过神来,福至心灵,说:“你不会杀我。你要是把我杀了,回去可怎么跟杨尚书交代呢?”
士卒脸色骤变:“今日这事是我一人所为,跟杨尚书没有半分关系!”
顾励想明白了,怎么可能没人唆使?兵临城下,唯有皇帝亲自督师,鼓舞士气,或许这京城百姓还有一线生机,如果皇帝跑了,那便是兵败如山倒。杨尚书显然是提防着皇帝逃跑,才有此一招。
顾励见他手抖,也怕他当真一个手抖把自己颈动脉切了,连忙安抚道:“别激动,朕随你去见杨尚书就是,你先把刀子放下,你拿刀子抵着我,怕是连这大殿都出不去。”
京城的外城墙上,一个花白胡子的年迈将领正带人巡视防务,这人正是兵部尚书兼北直隶总督杨鸿见。时值早春,料峭的春寒中,杨鸿见面色凝重,他周围的兵卒将领,也无一不是心事重重。
皇帝昏庸,轻信奸佞,祸乱朝纲,外有后金虎视眈眈,内有流民起兵作乱,眼看内外交困,国将不国,众人焉能不愁。
只不过有的人愁的是自己的出路,杨鸿见发愁的,却是另一件事——
小谭入宫也约莫一个时辰了,不知事情办得如何?若能顺利把陛下带到城上来,那是最好。
只不过这到底是犯上作乱,待燃眉之急解了,他少不得要以死谢罪。
“英国公没来吗?”杨鸿见问。
手下人摇头。
“武英侯呢?”
京城里的皇族宗室成员尚有两万人之多,若能将家将组织起来,未尝不是一股战力。
“都说身体不舒服,抱恙呢。”
杨鸿见微微叹息。大祸临头,这些勋戚与宫中那位,行为如出一辙,不愧是一脉相承啊。
正这么想着,一个尖细的声音由远及近:“杨总督,京城防务布置得如何了?”
循声望去,一白面宦官昂首而来,身后跟着几人,乃是九门提督、总兵、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等官员。这白面宦官乃是监督京城守军的监军,曹存霖。
杨鸿见身居兵部尚书,此时又领北直隶总督,更比曹存霖年长许多,这时候见到他,也不得不低头行礼:“曹总监,已安排京城守军五万人,外九门布置两万守军,余下三万,安排在朝阳门、安定门、阜成门三处。另外准备有红夷大炮两门,鸟铳五千支。”
京城的城门有外七内九皇城四之说,外城有城门七扇,内城九扇,设有九门提督一职,皇城则是四扇门。
曹存霖问道:“怎么一共才五万人?京城三大营不是有兵丁十二万?”
杨鸿见闻言,简直想笑。朝中权贵们在京师守军军册上下其手,虚报员额,冒领军饷时,这位曹总监也没少捞好处,再除却那些军牢杂役,世袭军户,能有五万可用之兵已算不错了,现在居然好意思问实际人数为何与名册上的对不上?
杨鸿见淡淡道:“何止是这军册与实际员额不对,就连王恭厂所产红夷大炮、佛郎机、鸟铳等军备总数,也与所报数量不符。此事我会一一禀明陛下。”
王恭厂是内城火器厂,负责厂务之人是曹存霖的子侄曹默汝。
到底是姜还是老的辣,杨鸿见搬出王恭厂之事,曹存霖登时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暗暗咬牙盘算。
这时手下人前来回报:“国子监监生谢莲携监生一百二十八人前来相助!”
杨鸿见惊讶,往下看去,城墙下熙熙攘攘站了百来个人,且多是年轻人,都是国子监里读书的监生们,为首一人笑眯眯地,眉清目秀,遥遥冲杨鸿见行了个礼,模样看着很是温柔和善。
杨鸿见想起来,这人是前辽东经略谢驰星的独子,谢驰星捐躯后,谢莲便以荫监的身份入了国子监读书。
没想到到了国破家亡之际,居然会是谢驰星的儿子挺身而出,捐身报国。
杨鸿见心情复杂,命人带监生们前去安置。
杨鸿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远方,然后瞪大了眼睛。
一支队伍由正阳门大街行来,除开内廷侍卫与内侍,队伍后还跟着京官数十人,队伍中坐在辇上的是名年轻男子,容貌秀丽,面如好女,正是杨鸿见热切期盼的皇帝陛下。
顾励坐在车上,自午门出了皇宫以来,便生出一种恍惚之感——举首四顾,没有了钢筋水泥的摩天大楼,四周是鳞次栉比的坊市、身着布衣,灰头土脸的百姓、身挎腰刀的官兵,他果真是回到了四百年前!
他粗略扫一眼,京城大得一眼望不到边。2018年的北京市总人口有两千一百万,顾励粗略估计了一下,整个京城的总人口现在大概在70-80万之间。
这也是很多人了。
倘若城破了,这八十万人只怕处境堪忧。毕竟起义军龙蛇混杂,良莠不齐,劫掠屠杀是常有之事。比如唐朝末年的黄巢起义,黄巢纵兵劫掠屠杀,戕害百姓,致使多处繁华都市成为废墟。有史记载:“各出大掠,焚市肆,杀人满街”。
顾励看着跪伏道路两侧的百姓们,心情复杂,到了现在,他才终于感觉到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顾励抬头看一眼苍茫的天空,要起风了啊!
忽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贼人围困了京城,咱们这一城的人怕是都活不成啦!”
这一声仿佛水入油锅,道旁百姓被勾起性命之忧,不禁掩面痛哭,私语咒骂,嘈杂喧哗,乱作一团。
顾励身旁的禁军呵斥一声,便要上前搜捕那喧哗之人。顾励按住他,站起身,高声道:“叛军作乱,祸害百姓,不除此祸患,朕愧对列祖列宗!今日朕上城头督战,叛军不退,朕不下城!若是城破身死,也是朕先一步为国捐身,有朕死在各位前头,各位还有什么不甘心的?!我后楚百姓,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京官们先一步跪地高呼,百姓们被顾励一番话煽动,各个激愤填膺,高呼道:“吾等后楚百姓,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顾励扫了一眼,满意地坐下。他方才出宫时经过官署,官署内稀稀拉拉十来个人。按照历代统计,到了王朝末年,官僚体系膨胀,京官怎么着也该有两三百人,再加上各部内的小吏,总共办事的不会少于七百人,没想到眼下官署内只有十来人了。
这些人却也没有心思办事,各自惶然不知所措,顾励就把这帮当官的都叫上了,别管怎么说,人多力量大嘛。
他看了一眼天色,皱起眉头,唉,看这云层,这眼看是快要刮北风,下大雨了,不知道城头上有没有躲雨的地方。
一行人簇拥着顾励经过山川坛与天坛,到了城头上,脚下就是永定门。众将士已经列队等候,站在最前头的是曹存霖,杨鸿见落后他半步,与总兵、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等人站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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