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声将手机举在耳边开始打电话,斜对面穿着白大褂的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他们在密切关注江声口中道出的信息。
当江声话锋一转,点破死者死亡时间应该在6月份的时候两人瞬间坐不住了,脸色由红到黑,再从黑转青,像调色盘一样缤纷。
江声甫一挂电话,较为年长那人直接咬牙切齿着拍案而起了,“你凭什么说死亡时间是在6月份!没有常识的吗!那么大面积的尸蜡化在那种气温偏低的山上至少要在5个月以上才能形成你不知道吗?6月份?6月份到现在都没5个月,难道皂化蜡化都是凭空变的吗?!”
江声下巴微扬,抬头回视对方激怒又不敢置信的目光,放下手机,她的语气十分平淡,完全没有因为对方的情绪而有半分多余的波动。
“我想,只要是做过几年法医的人应该都会知道,统计学数据存在的意义是为侦破案件提供参考。气温35度以下,尸蜡化75%以上,按照理论和统计学数据来看确实可以说5个月以上,可湿度呢?细菌数量呢?尸体存放状态呢?既然真的要用数据,至少要把所有条件都考虑在内,避免出现这么大偏差吧。”
如果不是问起专业相关的问题,江声是绝对不会理会他们的。她这一番话逻辑严密,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却又绵里藏针,直接回怼两人的不专业和以偏概全。江声不吵不闹不喊不叫的风度把两人的小肚鸡肠衬得更加丑陋不堪。
两人对视一眼,那较为年长的也重新坐回椅子上,虽然没有有力的证据和理论可以拿来反驳,但心中的不服却让两人咽不下那口气,看起来年轻的法医小声嘟囔道,“哼,一会儿要是找不到尸源信息可就打脸了。”
江声恍若未闻,她身旁的祝林因为被江声命令了和尸检报告共进退,所以也只是闭口不言。虽然被对面两人的嚣张气焰和愚蠢挑衅气得他也想分分钟起来挡在江声前面和两人辩论讲理,但看到江声的沉着冷静和不为所动,他立马挺直了后背继续专注于尸检报告。
是了,何必浪费这些时间呢?不与蠢货论长短,有这些时间还不如多拿来学点专业知识呢。
很快,四十多分钟后,会议室大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凌元区分局留守的警员,“查到了查到了!江科长您可太厉害了!6月17日父母和男朋友一起报的失踪,身高、年龄也都匹配,这是具体信息,您看看。”
将打印好的失踪人员信息一人发了一份,小警员的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笑容,天知道这个卡了一个多月的案子让整个凌元区分局的压力有多大,蒙山也因此成了人们口中的不祥之地,这下好了,终于有点眉目了!不得不说,总局派下来的法医就是厉害啊!
看着手中的资料,对面两位的脸已经完全垮塌了。一张原本五颜六色的调色盘现在只剩下了破碎的苍白。
再也说不出什么多余的废话来了。
祝林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也不禁喜上眉梢,确实是信息完全吻合啊!
“科长,应该就是她了吧?”他转头问江声。
江声也在仔细浏览,“不好说,但大概率是她,待会儿见见报案人再说。”
两人正说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会议室大门就被刘队长推开了,他脸上的喜色根本不加掩饰,“江科长和小祝同志真的辛苦了!一个多月了啊,终于有新进展了!我代表分局所有同志感谢你们!”
江声唇角的笑容浅浅的,十分有礼貌地点头回应,“这是我们分内的责任,您客气了。”
孔潮汐眼底含笑,她的目光在江声身上流连,却也将屋内所有人的神情都看在眼中。不让这礼貌而客气的环节持续太久,她直接开口切入正题,“刘队长,不如咱们先统一说下情况?一会儿报案人来了咱们才好谈。”
“哦对对对,瞧我这脑子,高兴过头给忘了正事了,”他一拍脑袋,赶紧招呼所有人落座,“来来来兄弟们快坐,咱们一起说下尸检报告的新发现和这份匹配度极高的失踪人员信息,江科长先来吧?”
江声点头起身,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和风度让这充满雄性生物的会议室内一片暗自悸动。
这边的会议不知不觉间走向尾声,那边失踪情况的报案人也急匆匆地赶到了警局。孔潮汐做了最后收尾的总结和分工后,带着刘队长、苗梁、江声和祝林来到了问询室。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位男青年。
一进入问询室,孔潮汐的状态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变化。她的眼神明亮锐利,让人畏惧,却又不得不抬头与之对视,将自己铺开了摊平了在她面前坦诚。
孔潮汐不知道中年夫妇之前什么样子,但今天坐在问询室中的两人紧张、焦急,尤其是那女人,连手脚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她身旁的男人不住地拍着她的后背,似乎是在安抚。两人的鬓角雪白,甚至连黑色的发丝都被白发映得发灰。
一旁的男青年淡定自若,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有些阴霾的气息内敛在平和的外表下。察觉到几人到来抬头正对上孔潮汐清亮的目光,一丝轻微的波动在他眼中闪过,随后是归于沉寂的暗淡深沉。
孔潮汐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收入眼底。
中年夫妇看到几人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双唇颤抖着却又不敢先开口发问,他们已经快四个月没见过自己的女儿了,虽然想过无数次最坏的情况,可真到紧要关头,这面临真相的勇气他们又有些迟迟抬不起来,如果…如果只是他们想多了,或者警察们的侦查出现了什么错误呢……
没等刘队长开口,孔潮汐直接上前坐在中年妇女身侧的沙发上,她的对面是那名男青年,“两位请坐,我是海都市公安总局刑警大队队长孔潮汐,这位是凌元区公安局分局刑警分队队长刘柳一,旁边是我的队员苗梁,右边这两位分别是总局的法医科科长江声和她的助手祝林。三位先分别做下自我介绍吧。”
江声四人也分别落座,各自拿出笔本准备记录。苗梁坐在孔潮汐身边,江声和祝林坐在了中年夫妇对面,她们右手边是那名男青年,刘队长则坐在了对角线上单独的小沙发里。
中年夫妇对视一眼,男人又瞟了一眼低头整理衬衫袖口的男青年,随即转头看向孔潮汐开口道,“我叫朱自强,今年51岁。我是本地人,家在长青县,工作就是和我媳妇一起经营我们家的二手车厂,做一些二手车买卖和改装之类的活儿。”
说完之后顿了顿了,感觉好像都说完了又感觉啥也没说,就再补了一句,“哦对对,我女儿叫朱静,她不久前刚刚满25岁,生日还是…还是我和她妈陪她一起过的……她,她一直在一家幼儿园给人家当幼师,带小孩儿……其他的,其他的……”
孔潮汐示意他身旁的女人继续。
“警…警官你好,我是雷丽娟,今年49岁,我也是本地人,住长青县,平时就是在车厂里给他做些后勤工作,点点钱联络联络人什么的……我是静静的妈妈……”
说到末尾她甚至有些哽咽。
孔潮汐将茶几上的手抽纸朝她的方向推去,然后转身面对另一边沙发上的男青年,示意他继续。
“孔队长好,我叫柴康乐,27岁,家在临江省承川市,现在在凌元区一家企业里做财务,是静静的男朋友。”他直视孔潮汐的目光,毫不逼退,目光中没有半分胆怯和心虚。
孔潮汐也不多理会,继续对三人发问,“朱静身上有什么胎记、伤疤或什么独特的标记吗?”
三人相互看了看,雷丽娟点头说:“静静以前骑自行车被刮过,后背上好大好深一个口子,好长一道,当时缝了20多针,后来疤一直没消下去,就在这个位置……”
她边说边拿手比划着。
孔潮汐闻言转头看向江声,江声看着雷丽娟比划的位置,朝孔潮汐轻轻点了点头。
她身旁的祝林也是听得心中一沉。尸体虽然尸蜡化程度严重,但后背靠近右侧肩胛骨的地方基本没有皂化,那道很长的伤疤大半都清楚明晰。
孔潮汐读懂了江声的意思,她的心中轻叹一声,但很快继续发问,“你们三人最后一次见到朱静分别是什么时候?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朱自强和雷丽娟又是对视一眼,然后朱自强说道,“我和丽娟是6月17号早晨最后一次见静静,当时静静急着去上班,连丽娟准备的早饭都没吃几口就赶快出门了,然后…然后临走的时候和我们说,说…晚上要和康乐见面,就不用我们给她留饭了。”
“晚上我和丽娟就照常在厂里简单吃了点饭然后回家,大概九点多的时候丽娟就先睡了,我就想等静静回家再睡,结果左等右等也见不到个影,手机还关机,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我实在有点着急了,打电话给康乐,这才知道静静八点多吃完饭之后康乐就把她送回来了,他以为静静早到家了。”
“等不到闺女这我哪睡得着啊,康乐就和我一起赶紧打电话给所有认识静静的人,幼儿园、朋友、邻居……结果大家都说当天没见过静静,这没辙了,联系了一圈怎么也问不出来静静去哪了,我们半夜就赶紧报警了。”
没等孔潮汐说话,柴康乐就自己开口了,“我和静静约好了那天晚上下班后一起吃饭,可能是白天工作累了,静静晚上很早就说想回家休息,我就开车把她送回去了。因为县里面有些绕,静静怕我晚上迷路所以只让我把她放在县门口,她下车之后我也就回家休息了。再之后就是伯父刚才说的,十一点多我们一起联系人然后报警了。”
孔潮汐看向朱自强和雷丽娟说,“你们家是开车厂的,朱静是没车还是不会开车?”
朱自强说,“不是啊,静静很早就就拿驾照了,我们也给了她两辆车,但女孩子嘛,有点懒的,所以就喜欢让康乐接送他。尤其是晚上的时候,一般要是和康乐一起吃晚饭都是康乐把她送回来。”
孔潮汐把目光移向柴康乐,后者看着孔潮汐眉尖微扬,似乎是在说——“看,我的话就是没有任何破绽的,你怀疑我也没用。”
既然如此,那好吧。
在朱自强和雷丽娟看不到的角度,孔潮汐的唇角微扬,她回视着柴康乐隐藏在眼眸深处的挑衅。
这还是一个骄傲自满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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