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莺猛地吸了一下鼻子,这才稍稍镇定一些。低下头打算从梯子回到地面上,谁知刚偏过头就看见隔壁院落里,小五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定定地看着她。
闻莺眨嘛着眼睛不客气地回看过去,还十分友好地伸出手向他打了个招呼。小五却没理她,把视线收回便往屋里走。
“什么嘛,真没礼貌。”闻莺嘴里嘟哝着,探出脚试探着往下踩,脚尖却怎么也触不到下一节的梯子。
这梯子在院子里放的时间久了,日晒风吹,木材已经朽了,闻莺还没来得及踩下去,上面脚正踏着的木桩承受不住倏地断开。
闻莺一脚踩空,看着下面黑漆漆的一团,尖叫着往下坠。内心凌乱地想她是应该抱头呢,还是抱屁股呢?
在闻莺还没想好她到底要抱哪里的时候,一阵风声从她耳边划过,有衣料磨过她的耳朵,下一刻,她落入一个怀抱里,然后平稳地落在了她刚才又想又怕的地面上。
绸缎的衣服触手又凉又滑,闻莺惊讶地睁大了眼看着从半空中接住自己的人,手指紧紧拽着他的衣袖。
这个人的眼睛真漂亮,黑色的眼球像颗黑珍珠,有星星点点的碎光藏在里面,熠熠生辉。
平时小五寡言少语的,闻莺很少跟他对视,这会儿害怕过度,便也忘了移开自己的视线,就那么傻呼呼地盯着他看。
小五没理会她有些呆滞的眼神,弯腰把闻莺放到地上,转身就往门外走。
闻莺脚触到地面才反应过来,蹦蹦跳跳地活动了一下,跟上小五,眼睛亮晶晶的,“你要走大门?能不能再‘咻’的一下飞过去?”
她刚刚都没有看到,太可惜了。
小五拉开门栓的手顿了顿,回过头跟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闻莺这会儿被他看得有些局促了,下意识的低下头。
她在柳府素来大胆,从来没有过不敢跟人对视的先例,就算是当初那个人,她也没低过头。闻莺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气,心说就是一个面瘫,怕什么。
可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人了。只有门口满地的白月光。
闻莺把大门拴好,不经意抬头看了眼隔开两个院子的墙壁,又抬头看了看月亮。月亮刚巧挂在墙壁旁的一棵树上,一半照着她这边,一半照向另一面。
闻莺突然觉得心情很好,乐呵呵地拍拍屁股去睡了。
次日,温良远终于想起来还有她这个客人兼救命恩人住在这里,大清早的就来拍门子。
闻莺还没有睡醒,艰难地爬起来给温良远开门。
温良远一副视察民情的样子,负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说:“小四住得还习惯吗?”
如果能给点肉吃就习惯了,闻莺心里撇撇嘴,嘴上客气又恭谨,“劳大人费心了,我打扰了这么些时日……”
温良远打断她,“小四,你怎么老提要走的事呢。我多伤心啊,你是温某的救命恩人,这眼下一出接一出的命案,温某还来不及好好摆宴感谢,你怎么能说要走呢。”
闻莺的话被温良远再次堵了回去,这好好的离家出走,要感受天地之大,怎么就被软禁在这青山县衙了呢。
闻莺越想越郁闷,语气也很低沉,“温大人这么大清早的来找我,是有要事?”
“哦,我是来找小五的,案子有了点儿线索,我来和他商量商量,想起小四你也住这里就顺道看看你。你住得习惯就好,我走了。”
温良远边说边拍闻莺的肩膀,闻莺忍痛承受着温良远的大力,心说这个人是不知道自己力气大还是怎么的,怎么就那么爱拍别人肩膀呢。
但是案子有了线索?
闻莺目前只对案子能提起来兴趣,反正她也被温良远吵醒了,于是就跟着温良远去了隔壁。
隔壁大门敞开着,小五正在院子里劈柴。袖子微微挽起,露出坚实有力的小臂,清晨的阳光还很微弱,一层薄汗贴在他的额头,闪出晶莹的光亮。
闻莺对比地看了看身边的温良远,大哥说的真对,果然男人跟男人之间,还是比出来的。
小五听见动静,抬头看到温良远,放下手里的斧头,“查出来了?”
温良远笑呵呵的走进去,“我去城门守卫那里问了一下,那个人果然是和那批木材同一天进的城,不过时辰上差了许多,那人是午时入的城。可押运木材的那伙人是快要关城门时才进来的。”
“大牢里领头的那个招了吗?”
温良远摇摇头,“死活不肯供出来木材是运往哪里,晚间我再去问的时候,已经在大牢里咬舌自尽了。”
闻莺在一旁听得糊涂,问:“这和木材什么关系?你们说的和我知道的是不是同一个案子?”
小五习惯性地没理闻莺,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温良远开口,“这批木材当时登记的时候说是从关西一带运往京城,要不要从京城里的一些大户人家开始查?看有没有哪家要兴动土木?”
一听京城,闻莺心里警铃大作,撒腿就跑,“我觉得你们说的不是我知道的那个案子。我有点困,我回去睡觉了。”
闻莺还没跑出大门,小五道:“先去库房看看。”
温良远长腿一迈,追上闻莺,“一起吧,小四。”
闻莺被迫被温良远带到了库房,库房里空荡荡的,灰尘遍布,只有几辆押运货物的马车,车板上也空空如也。
闻莺拿手扇着灰,翁着鼻子问小五:“来这里干嘛?”
小五前后绕着马车看,边走边回答闻莺,“既然人死的死,逃的逃,那就只能从还剩的东西上查起。”
“逃?”
小五眼神瞟向温良远,温良远打哈哈,“当时那个带头的把所有的认了,那批伙计也都说什么都不知道。这无凭无据自然也不能随便关人。”
“到底怎么回事?”闻莺越听越糊涂。
小五在库房里细致地勘察,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温良远好心的过来向她解释,“前几日一个夜里,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闻莺打断他,“说重点。”
“那晚因为晚饭吃得太撑了,我硬拉着小五陪我去城门散个步、遛个食,那时候正赶上城门要关,可还有个商队还在入城检察,我正巧路过,所以就亲自去盘查。因为是夜里,看不太清,我便想抱起一棵树好好瞧瞧,我力气大,一不小心把木材捏碎了。这才发现那十几车木材全部是空心的,只外面剩了层树皮,里面装的全是私盐。”
闻莺被惊得张大嘴巴,“贩卖私盐可是要杀头的。难不成,凶手因为你扣了那批货物,心怀不满才下毒?可是,你怎么就认定是因为这批货物被扣,才有人下毒?”
“还记得客栈那具尸体吗?”
闻莺点点头。
“小五在干涸的血迹和那死者手上发现了盐粒。”
闻莺这才恍然大悟,“哦,我就说那个死者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怎么会住在天字一号房呢。原来是个私盐贩子,记得客栈老板说他是关西口音,那一带可不就是私盐猖獗么。我爹……我爹曾经跟我提过。”
温良远继续说,“回县衙时,小五便着我去牢中盘问那个押运木材的领头人,可那人在狱中咬舌自尽了。因为之前谁也没料到下毒之事,所以我心眼一软,把押运木材的那帮不知情的伙计全放了。客栈刘掌柜又说,那批人昨日已经全部退房离开了。现在关于那批货也没个可盘问的人,所以小五才要来这里查这些马车,兴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对着唯一的物证,闻莺也上了些心,围着马车看了看,“可是这是很平常的马车啊,能看出什么?”
小五比了一个让她噤声的手势,从马车上捡起一条麻绳,凑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把所有的麻绳都捡了起来,摊在面前一一摆开。
大部分都是普通的麻绳,只有一条是用白色的粗布扭成的。大概是麻绳不够用了,临时用床单拧的吧。闻莺搞不懂绑木材的麻绳有什么好看的,正要起身去看看别的。
库房里只有一扇悬在墙上的小窗户,一阵风吹过来,把支着窗户的木棍吹落在地面,窗子吱呀一声晃动着合上了,阳光照不进来,库房瞬间阴暗下来。
闻莺看到一堆麻绳里似乎有一条在闪,好奇地把那一条拣出来看。
温良远忙去捡木棍,把窗子支好,阳光再次照进来,闻莺看到自己手里拿的正是用白色布条拧成的那根,于是把扭好的麻绳细细转开,对小五说:“是金线。”
布条是最普通不过的白色布条,可在这么普通的布条里,怎么会有金线这么贵重的东西。闻莺愁眉苦脸,百思不得其解。
小五接过去,放在鼻下嗅了嗅,闻莺这才瞅见温良远正神情严肃地站在太阳光能照到的那一片光明处,疑惑的转头问小五,“温大人怎么了?”
小五研究着布条,抬头看了眼温良远又低下头去,“下意识的,一暗下来他就会找有光的地方站着,生怕哪里冒出来一个人要取他性命。”
闻莺咂舌,同情地看了眼温良远,心说真是个可怜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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