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是审判的日子,安澜面色苍白的跪在堂前,垂着头,安嘉越红着眼在一旁候审,胡云开更是捏紧了拳头,周映桥称病没有来。闻莺和燕子挤在围观的人群中。
温良远倒也算轻判,下毒一事属于未遂,安老太一事温良远则判了个无心之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安澜最后被判了发配边疆。
安澜由始至终都很平静,最后被衙役架着离开大堂的时候,安嘉越疯了一样,冲上去扯住她,“澜妹,你怎么可以真的气死娘亲,又毒杀映桥!你已经是胡家的二夫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安澜低头看了看安嘉越扣住她胳膊的那只手,因着太过用力,手面上青筋暴起,安澜抬头看他,安嘉越满眼通红的瞪着她,手上的力气大到想要把她捏死。
轻笑一下,安澜戴着镣铐的手腕吃痛抬起,轻轻覆在安嘉越手上,嗓音沙哑,“安大哥,你问我还有什么不满意?我一直都不满意。以前你看不见我,以后你也不会看见。既然看不见,那便记住我吧,我害死了干娘,我心肠歹毒,日后你想起来就会恨的牙痒痒。能让你想起来,也算是我功德一件了。如果有下辈子,安大哥,别再给我取这个名字了,因为我的人生,一点儿也不太平。”
安澜把手收回,没去看安嘉越的表情,偏过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胡云开,咧嘴向他现出一个笑,而后头也不回的跟着衙役走了。
胡云开虽说生气,但也没真的不管安澜,前前后后往衙门里跑了许多回,眼瞅着离安澜发配边疆的日子不远了,急的整日食不下咽,一从衙门里回来就摔东西骂温良远。
安澜在狱中更是谁都不见,闻莺有一次和燕子去看她,被狱卒挡了回来,却在牢房门口遇见了徘徊的安嘉越。
闻莺心里对这个人反感到了极点,瞥了他一眼拉着燕子就走,安嘉越神色复杂的跟上来,问:“澜妹还好吗?”
闻莺没好气地回答,“不知道。”
说完就拉着燕子往前走,安嘉越站在原地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脚步犹豫的往前挪了挪,但到底没追上来。
闻莺和燕子郁郁的回到胡府,燕子想起了件事,抚着胸口舒口气,边走边问闻莺,“对了小四,那天你说的荷包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在路边捡到的一只青色荷包,上面还绣着金边,可能是哪个院子的夫人丢的。你认识的人多,帮着问一问。”
燕子有些心不在焉,“荷包里都有什么?”
“反正没什么银子。”闻莺说着把手探进怀里,想把荷包掏出来,掏了半天没摸到,才想起来今儿个换了衣服,荷包被她顺手扔枕头边了。
燕子心里还惦记着安澜的事请,草草的应了一声。
说完荷包的事,闻莺和燕子情绪都不高,跨进大门没走几步却遇见了周映桥,周映桥领着一群下人不知道在干什么,见闻莺和燕子回来,抬手让手下的人停下动作,问:“你们主子可还好?”
燕子哼了一声,不想理大夫人,闻莺在她身后推了推她,燕子才咳了一下说:“多谢大夫人关心,二夫人还好。”
周映桥嗤笑一声,“她一直过得都很好。”
燕子眼一红,刚想说什么,被闻莺扯着给周映桥行了个礼,才告退。如今安澜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胡家,若是回不来,与大夫人的仇还是不要结的好。
她还好,大不了收拾铺盖走人,燕子则是自小就被卖给了胡家做丫头,不管安澜在不在,她总得在胡家继续过日子。
周映桥没把闻莺和燕子放在心上,吩咐着下人继续动作,好似在寻什么东西,一个小丫鬟跑过去,小声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周映桥脸色变了变,抬手让下人停了动作,对小丫鬟吩咐了几句话。
离安澜行刑的日子是越来越近,整个胡府都因着胡云开的黑脸,气氛往下压了好几发,几个夫人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安澜铁了心不肯见任何人,连胡云开也拒之门外,闻莺想过去找安嘉越,但事后仔细想了想,觉得找安嘉越压根就没用,安澜现在谁都不见,就算说通了安嘉越去劝安澜,安嘉越他也根本就见不到安澜的人。
闻莺蹲在小花园前思虑了几番,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小五。温良远是个死脑筋,但只对他言听计从,只要他说放人,安澜一定就会没事。
闻莺一路跑到衙门,却被温良远告知小五去杏花楼吃点心了,而且还十分恶劣的没有带上他。温良远越说越生气,俨然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娇羞小媳妇。
闻莺懒得理会脸色被气得白里透红的温良远,缓了口气拔腿往杏花楼跑。
闻莺跑了一会儿工夫才跑到杏花楼,上气不接下气的弯下腰喘了口气,一抬头就看见楼上雅间里,小五正临窗坐着喝茶。
有风越过窗楹,带鼓了他的衣服,被简单束起的黑发随着风向动了动,倒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闻莺站在楼下直咂嘴,心想真是个会享受的公子哥。这杏花楼里的点心,一盘大概要她在胡家做小半年工才买得起。
人家离家出走都能坐在窗边吹着风、喝着茶、砸吧着点心,她只能苦哈哈的蹲在院子里浇花,她好歹也是柳权的女儿……闻莺对比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只想往小五那蓝色绸缎上吐唾沫。
但毕竟有求于人,想吐唾沫也得忍着。闻莺咽了咽口水,这才进杏花楼大门,伙计迎上来看了看闻莺的打扮,上下扫了她几眼说,“我们这里不招杂役。”
闻莺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我找人。”
伙计讪笑着把闻莺往里面让,“小人眼拙,客官里面请。”
闻莺深吸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虽说是有求与人,但气势上也不能太弱,闻莺上了楼,在雅间门前站定,听见里面传出了谈话声,闻莺生怕自己走错,小心的掀开白色的布帘往里瞄了瞄。
闻莺瞅见蓝色的衣角,放下帘子,心说小五在这里和别人谈事情,自己这么贸然打扰也不好,正要返身下楼,听得雅间内有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主子,您——真不考虑回去一趟?”
小五的声音淡淡的从里面传出,“告诉王伯,莫再多此一举为我的事操心。我出来是为明哲保身,不该惹的麻烦,不能惹。”
闻莺知道偷听别人说话不好,但已经偷听了,只好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慌慌往楼梯走,谁知不小心手肘碰到了面前的柱子,闻莺吃痛的哎呦一声。
“谁?”
帘内传来一声低喝,闻莺仅仅捕捉到了一个蓝色的影子,下一刻,便被急速掠出的人扼住了喉咙,一个转身被人欺身压在了柱子上。
闻莺掰着小五的手往外扯,憋得满脸通红。小五意识到是她,这才把手收回,闻莺深呼了一口气,而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五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神色依旧如常的看向她,“在这里做什么?”
“找你。”闻莺扶着柱子边咳边说。
小五有些无奈的看她一眼,甩袖子又进了雅间,闻莺跟进去,刚刚那个人估计已经走了,雅间里空荡荡的,闻莺坐在小五对面,抱住小五面前的茶杯猛灌一口。
小五更无奈了,“那是我喝过的。”
闻莺的嗓子这才顺畅一点,抱着茶杯说:“没事,我不嫌弃你。”
“……找我什么事?”
闻莺看了小五一眼,想到刚刚听到的谈话,不免想的多了一些。
她自小就憋不住话,虽说与柳闻月看不对眼,但在柳府里,除了柳闻月,她也没有一个可以说体己话的人,大哥是个男子,自然不能完全理解一个女子的心思,至于她娘,她娘向来就不管她。
所以有了事情,闻莺就会跑过去找柳闻月说。比如她又偷了爹几两银子,又弄坏了爹的哪件宝贝,闻莺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柳闻月总是静静地流露出她的嫌弃,然后大义灭亲的去爹那里告状,然后闻莺就会被爹罚去跪祠堂。
但她总不记教训,下次有了什么事,还是会去找柳闻月说。虽说她比柳闻月早出生了半天,是姐姐。但大多数情况下,柳闻月总是比她沉稳,看着更像是姐姐一些。
其实……若是那个人娶了其他的女子,不管那女子是谁,是哪家的姑娘,只要不是柳闻月,她都不会那么生气。只因为那个人是柳闻月,是那个和她从小就互相看不对眼,但一出了事就格外想去亲近的人。
闻莺放下茶杯,打量了一下小五的神色,试探着问:“你家里是不是有人要害你啊?”
小五抬眸看她一眼,“没有。”
闻莺把手肘撑在桌子上,一手支颐,没做多想的看着小五说:“你这个人好奇怪,总是什么事情都不跟人说,神神秘秘的,却让人愿意相信你。”
小五跟她对视了片刻,不再看她,转了视线看窗外,“到底找我什么事?”
闻莺对对手指,清了清嗓子,刚想软声软气的求他,一抬头小五已经不在对面,飞身到她旁边,把闻莺从座位上捞起来,抄起桌上的茶壶往窗外砸。
闻莺这才看见窗外有几个黑衣人,躲过小五扔出的茶壶,翻窗一一越了进来,手里的刀寒光毕现,隔开小五挡住她的手臂,一个飞身就朝闻莺杀了过来。
闻莺吓得直往小五身后躲,男女授受不亲此时也顾不得了,抱住他的胳膊寻找安全的地方。
黑衣人进来了有四个,窗外还守着一个。
小五反手把闻莺收进怀里,一脚踹开一个,夺门而出,低声告诉正在他怀里发抖的闻莺,“闭上眼,别害怕,抱紧我。”
说完看了眼身后追过来的黑衣人,没等黑衣人追来,抱住闻莺踮脚踩上楼梯旁的栏杆,飞身从二楼跃了下去。
闻莺并没有听话的闭上眼,或许是因为心里极度的恐惧,刚刚那把闪着银光的刀就从她的脸侧擦过去,闻莺甚至能细微的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有些疼,似乎有粘稠的液滴在顺着她的脸滑落。
闻莺被小五禁锢在臂弯处,睁大眼睛看着身后,黑衣人很快追了上来,也从楼梯上跃下去,她只能看到雅间门上缀着的帘子,以及帘子下方还在剧烈晃动着的白色小穗。
小五很熟悉杏花楼的布置,抱着闻莺借力落在一张桌子上,再一个起身往后院去。
黑衣人跟着下来,杏花楼里的客人和小二乱作一团,小五趁乱带闻莺一路从后门出去,黑衣人很快追了上来,闻莺有些后怕的缩进小五怀里,颤抖着双唇,连话都说不出来。
感觉到怀里的人一直在发抖,小五往身后看了看,横在闻莺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一些,再次沉声安慰她,“别怕。”
闻莺抿着发白的唇看他,小五神色如常,闻莺出奇地在这样平静的眼神下,觉得心里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黑衣人追来的速度极快,闻莺腿发软根本跑不动,小五带着她速度自然慢了下来,没一会儿便被黑衣人追上了。
小五边跑边与那些个黑衣人打斗,黑衣人来势凶猛,招招都是杀意,小五脚下一个借力,抱着闻莺跃上了一棵树,施展轻功,从大树落到了一座桥上。
桥下是青山县护城河的主流,水大且急。
闻莺听着桥下传来的哗哗水声,又看了眼面前很快追来的黑衣人,一脸担忧地看向小五,小五打量了一下四周,桥后是大片的农田,以及远方有一些农舍。
打量完后小五收回视线,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身边、紧张兮兮望着自己的闻莺。在黑衣人杀来之前,手臂一提,把闻莺横抱在怀里,闻莺哆嗦着嘴唇看桥下,“要跳吗?会不会死?”
小五纵身跃上桥头,对闻莺丢下一句,“抱紧,相信我。”
便朝着下面湍急的河流跳了下去。
小五的话音轻飘飘地在风里被吹散,听在闻莺心里却格外有力度,索性闭上眼睛靠在他肩膀处,感受着耳畔急速划过的风。
上次跳崖也是这样,他破风而来,抱住了她,然后她就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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