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情直言道:“确实有矿!”
她看了看两位皇兄诧异的表情, 再看看凌霄期待的眼神,也管不了那么多里子面子了:“你是否记得, 三年多前我娘在黄门关入关, 我们在榕城一个饭庄吃饭, 后来我娘给你那一叠地契和产权文书?那文书里不是有青海四个矿吗?”
剩下几个人大为震惊,泽亲王许康瀚问道:“凌安之见舅母做什么?”
许康轶更直接的转头吊起眼梢问凌安之:“你当时和余情私定终身, 还拜见了岳母?”
——怪不得余情对裴星元拒之门外。
凌霄模模糊糊的知道这个事的来龙去脉, 他更关心他家少帅的安危,也顾不上解释, 直接手肘压着桌面半弓着腰转向余情:“可是那几个矿当年少帅根本就没要,更不用说打理了,还是你们余家的产业啊。”
余情不想让凌安之再在必死的白色恐怖笼罩下哪怕多一瞬,再说还要用矿藏去平账, 根本瞒不过二位皇兄, 她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已经更名了,我那年跟着小哥哥在西北惩贪制腐, 后来跟着翼王殿下去青海治贪腐的时候, 我是余家少掌柜的, 自然有权利更名,就自己…顺路在官府备案了。只不过这几个全不是什么富矿, 好几年这几个矿藏均是付商在打理,我刚才急切间才想起来。”
凌安之受宠若惊,张口结舌:“…”
砍头的危机过了,好像别的危机笼罩在了周围。
许康轶先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凤眼含威,开始沉沉着嗓子抑扬顿挫的对凌安之说话:“想不到你个安西丘八年年哭穷,结果却敢钓我们家的小黄鱼儿,这几年你们还瞒得结结实实。”
小黄鱼儿可不是白得外号,真真的名副其实到富可敌国,谁娶了小黄鱼儿是直接把金山娶回家了,这个兵痞子倒是眼光精得很。
关键是还常年对他哭穷讨债,每个月十万两白花花的雪花银,晚支付几天催债的信就雪片似的飞来,原来是装的,这么多年积蓄下来,弄不好现在比他现金都充裕。
许康瀚笑容可掬意味深长,十指交叉凤眼流波:“在下看安西提督的做派,一直感佩您大公无私,结果却连冰山一角都没有看到,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看来我舅母生前对凌将军还算是满意,出手相当阔绰,那你前一阵子做了什么事伤我妹妹的心?我可要替余情问问了。”
他早就看出这两个人不对劲,还以为是落花有意,流水无心,而且北疆军和安西军一旦牵扯起来利益关系太大,他也不便多插手;没想到却是有婚约都见过父母的,见面礼都收了,那他这个皇兄就不是白当的了。
凌霄终于从他们家将军要掉脑袋的恐惧中解脱出来,全身冷汗热汗轮换了好几遍,五脏六腑刚归位,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凌安之百口莫辩,他哭笑不得的抱着肩膀道:“我的确是见过余情的父母,不过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许康瀚和许康轶可不是好糊弄的,兄弟两个一起扬起下巴眯起了眼睛:“嗯?!”
见过父母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要不是摊上掉脑袋的事,余情说不上还帮这个兵痞子瞒着,今天他们就能给余情做主。
——费尽心机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就趁热利用裙带关系,把这个国之利器网了。
凌安之一看他兄弟二人的样子,就知道两位殿下认真了,他转向余情,目光深邃可怜巴巴的向她求助。
余情抬起头来,小脸粉红粉红的,反正她不说凌霄和凌安之也会说:“两位皇兄,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此时另有隐情。”
许康轶冷冷一笑:“情儿,不必有何顾虑,实话实话就行了。”
余情本就上翘的唇角苦笑着扯了扯:“当年我爹带我娘去关外求药,已经…无药可医了,我娘一辈子…就我这么点不成器的骨血,想看我有一个着落;我当时也不太认识别人,在凌安之和凌霄之间随便拉了一个,去安慰一下我娘,此事的真相我爹也知道,二位哥哥回去一问舅舅便知。”
凌安之和凌霄偷偷的长出了一口气。
许康瀚和许康轶也只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许康轶尤不死心的追问道:“即无私情,那后来矿藏为什么要更名?”
矿藏可不是战马铠甲,富矿价值连城,穷矿也够大户吃三代。按照大楚律例,登记在谁名下就是谁的,就这么轻飘飘的无缘无故的随意送人了?
余情抿了抿樱唇,低头看着脚尖,犹如脚尖那里有一条地缝,轻声的说道:“我当时…当时看凌安之太穷了,家里父亲一分钱不给,一点俸禄全都用来抚恤死亡将士的孤儿寡母,常年呆在安西军中,吃住均和普通士兵差不多。之前梅绛雪把他当弟弟,吃穿用度,还资助一些,后来…。”
“我在青海把矿山更了名之后,虽然过了几次安西,不过也没有合适的机会再去军中,想直接把文书地契邮寄过去,不过他第一不会收,再一个还可能引起误会,所以,这个事情就…耽搁下来了。”
“…”
泽亲王想到那年在安西军中看到凌安之简陋寒酸的卧房,果真如此,细想起来,凌安之看管丝路,是手握安西驻军兵权的封疆大吏,却连一处私宅也没有。
翼王回忆起凌安之跟在他身边那几个月,确实是世家公子做派,但是撑门面的也就是那几套衣服换来换去,估计当时是梅绛雪接济的。
泽王和翼王何等睿智,金钱、美女、矿山、私宅全不要,看刚才好像也笑对生死,他想要的,估计就只是浴血打出西北国门的太平来。
——是真国士!
二人不再说话,不自觉的一起站了起来,兄弟两个面带敬意,同时给凌安之抱拳弯腰行了一个礼。
这一礼弄的凌安之非常别扭,他本来歪着靠在雕花椅子把手上,身子对着余情,一看这态势,一踢桌角连人带椅子的滑了出去,皮笑肉不笑道:“别以为我多大公无私,我其实只是喜欢合法的杀人,可受不住千岁爷们给行的礼。”
泽亲王和许康轶闻言未再接话,兄弟两个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感佩之意更胜。
准备时间有限,余情顾不得扭捏做小儿女态了,也站了起来:“别的不敢吹嘘,我自认为是长江以北最好的账房先生,我先八百里传信给付商,让她先去青海铺垫;事不宜迟,明天我带着人赶往青海,届时付商和我在青海接头,不计一切代价,务必把帐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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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情连夜收拾行装,整个下午都在问凌霄和凌安之账目细节上的事,一笔一划记录的煞有介事,一折腾就快到了下半夜。
凌霄本就心细,把能想到、能考虑到的和小黄鱼儿事无巨细的全反复交代了两次;估计余情和凌安之有几句话要说,他对余情说了声告辞,回房休息去了。
凌安之白天看余情收拾行囊的时候拿着一个有一臂长的算盘,不禁好笑:“那么大的算盘你拨的过来吗?”
“嗯,也不常用,”余情稀松平常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看一些粗略的数字,想着到了青海怎么把账目细节做透,“我一般是心算,算盘是验算是否正确时用的。”
凌安之盯着账本上一行行的数字,扬了扬手里的账本:“这一本本的怎么心算?”
余情狡猾一笑,从凌安之手中拿过账本从前到后十指翻飞扫了一遍:“连进带出,总计收入纹银四万九千八百七十二两,支出纹银三万一千一百一十六两。这东西没什么难的,多练的话半年就滚瓜烂熟了。”
轮到凌安之佩服之情犹如滔滔江水:“可以啊,情儿。”
凌安脸皮三尺厚也知道矿藏这么贵重的礼不能随便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当时给我弄几个矿藏做什么?你不说我还没感觉自己这么穷。这么厚重的礼,我哪受得住?”
余情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坐在了凌安之面前,目光闪闪的看着他:“我的三哥价值连城,是情儿的无价之宝,今天几个小破矿藏派上大用场,真有劫后余生之感。当日色迷心窍无心插柳,没想到今天却成了救命的稻草,是天不绝你。”
凌安之听到“色迷心窍”四个字有点忍俊不禁,手背蹭着下巴笑道:“瞎说,纵使玉皮金骨,能价值几何,哪就那么好看值得你一掷千金了?”
别人不说,单说那个花折,高贵的如同昆山玉竹,不少男人看了都动凡心。
余情趁机靠的近了一点,眼睛里星光点点,歪着脑袋调皮道:“三哥好看,三哥值得。”
凌安之眼珠一转:“吾与翼王府里的花折,孰美?”
余情皱着眉毛言之凿凿:“当然是三哥好看了,花折和你比起来,是萤火虫与皓月争辉。”
“…”确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王八看绿豆,怎么瞅怎么对眼。
凌安之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啼笑皆非:“行了,我还没喝酒呢,别忽悠我了,等你从安西回来,我再想想怎么才能谢你。”
好像要谈感谢难度还真的太大。
余情低头想了一会,鼓起勇气小声说道:“我明天就走了,三哥抱抱我行吗?”
凌安之偏头喝茶本不想理这粘人的小狗,两杯茶下肚看她仍用可怜兮兮的目光哀求着,还是略有些无奈的拉了下椅子靠近了余情一些,纵容的伸长臂把她环进怀里,下巴垫在余情的头顶上,嗓子有点哑:“说好了,最后一次,以后不能这样耍赖了。”
余情把耳朵贴在他心口上,午夜里陶醉的听他沉稳的心跳声:“牺牲点色相就算谢我了,多值得。”
纵使余情鬼迷心窍,凌安之不会被灌了几句迷魂药就神魂颠倒:“天下好男儿多了去了,我的名声不好,荒唐不正经又专爱杀人。你这次在西边忙完了,也收收心,家里生意好好做一下。别老和我扯在一起,对外界也别说和我很熟悉似的,对你清誉有损。”
余情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只小爪子趁机抚在了凌安之胸口上,她对人对事全有自己的看法和态度:“那些整日里东家长西家短的凡夫俗子懂个什么,为二两银子都恨不得杀人越货起来,一辈子都愧对天地父母的人多了。”
“要我看好多人盯着别人跟乌眼鸡似的,却从不找时间审视一下看看自己,在乎他们怎么讲所有正事均不用做了。三哥是独一无二的,我才不在意别人说什么。”
凌安之想直接劝她几句回去认真考虑一下裴星元,不过搂在自己怀里让人家回去考虑别人,好像又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两个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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