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来势汹汹

小说:何以安山河 作者:鹊登楼
    余情看凌安之平日里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虽说忙中有序,但是已经从早到晚不可开交, 最近和凌霄在一起, 更是叹为观止惊掉了下巴——凌霄更忙, 忙的还更杂。

    凌安之脑中心中装的全是山丘河流,还是只管打仗排兵布阵这些事, 其他的事不太操心。

    凌霄则是个开杂货店的, 打仗自不必说,其余的事情一件摞着一件, 比如安西军的军费账目;丝路税收账目;安西军行军地图的更新;再有凌安之在朝中以及西部地区这些关系,全是凌霄在打点。

    而今年关接近,凌霄每日里过手的礼单就不下几十个;送给朝廷的奏折和重要战报俱是凌霄模仿凌安之的笔迹一手书写;最近一边忙着这些,一边还在巡边筹谋烽火台的事;真是呕心沥血都不够形容的, 幸亏凌霄头脑清晰, 沉稳有度,要不十个凌霄也不够用。

    ——余情直看的头皮发麻, 心道凌霄忙成这样还能每天心平气和的说话, 从未见疾言厉色, 估计上辈子是个修身养性的高僧。

    这日晚上过了三更天,才看到凌霄临时的帐中最后一波议事的人退出去。就着帐中烛台上的三盏烛光, 凌霄拿起笔来呵着笔尖开始字斟句酌的写奏章,准备向朝廷启奏增加军费,要新建烽火台的事。

    余情在北疆的时候不敢也不好意思成天赖着凌安之,凌安之军令如山, 眼睛就那么冷冷一瞥三军将士全是言听计从,严厉又可恶。但是她欺负起凌霄来却是游刃有余,尤其弄了个救命恩人的称呼之后,除了不该听的不听,其他时间整日里赖在凌霄身旁,看他忙里忙外。

    今日已经偷偷的在中军帐后的幕布里行军床上睡了一觉,醒来三更都快打完了,天寒地冻,帐篷也没多厚实,就算是点了银炭,依然有点冷的拿不出手的意思,听着帐外刮的狼哭鬼嚎的风声,余情看到披着轻甲的凌霄犹在喝着浓茶拿笔沉思。

    她轻轻的给端了一些小点心放在案上,心疼的晃了晃凌霄的肩膀:“小将军,你快洗漱休息吧,明日早晨起来再写,怪不得看你经常犯困,每日里这么熬着,这铁打也受不了。”

    凌霄有一个独门绝技——在任何地方倒头就睡,之后睁开眼睛就直接能进入状态。

    凌霄看了她一眼,确实余情有时英气有时温暖,少了大户人家之女的霸气,多了对他人的敬重,喜欢黏人也会把握分寸不惹人烦:“我是离开军中太久了,积压的军务较多;这又赶上年下事情多些,怎么可能平日里总是这么忙;你别再陪着我熬夜了,快点回去休息。”

    余情刚睡醒,一点也不困,索性就着烛光和凌霄聊几句:“安西军的烽火台能建起来吗?”

    凌霄摇摇头:“烽火台事关重大,前些年为了节省军费未建设防守措施,和少帅喜好进攻也有关系,不过这样的话国境线需要防范的阵线太长、牵制太重,这次安西军去支援北疆立刻兵力就捉襟见肘,还是要向朝廷说明利害,该建还是要建。”

    道理连余情都懂,为什么泽亲王驻守北疆那么多年番俄无可奈何?还不是因为泽亲王建设起防御来挥金如土,城墙结实到红夷大炮都轰不开,且国内支援源源不断,只要关起城门,基本敌军找不到薄弱点。

    而安西军则正好相反,凌安之能征善战,成天带兵出去找事儿,进攻就是防守,黄门关城门昼夜开放方便往来通商,以前从来未建过什么城墙,现在城墙短时间内看起来没用;不过他镇守西北的时候还好,要是长时间不在,这国境如何防守确实是个问题。把烽火台建在天险处,作为国境线上防守的据点太有必要了。

    余情倒是手指敲着桌子一针见血:“我不懂你们行军打仗这些事,不过也明白巧妇做不出无米之炊来,国库空虚,民不聊生,河南山东人多地少的省份今冬多有饿死,怎么可能有钱给安西军?不紧缩军费就不错了,顶多继续让你们自筹。”

    凌霄和朝廷打了多年交道,深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如果不要求增加军费的话,真的有可能减少,以前是靠翼王殿下支撑了三分之一,可是现在…”

    凌霄棕色的眸子扫了余情一眼,也知道余情平时帮助翼王安排处理销赃这些走私的货物,什么话也但说无妨:“翼王的走私线路现在虽越来越隐蔽,但风险也越来越大,他现在好比在走钢丝,走的还是上坡路,每一步都可能跌落悬崖。我离开之前已经再三和翼王重复,最近这半年千万不要再轻举妄动,看清形势了再说,可这样下来怎么才能变出钱来呢?”

    归根结底一句话:钱从何来?

    大楚四境之内所有统帅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他们两个人当然也不可能想出来,凌霄一副奏折刷刷点点写了一个时辰,才放下笔准备合衣休息小睡一会。

    一抬头发现余情也在一旁奋笔疾书,不禁有些好奇,余情属于典型的撒手掌柜,只管大事和人事,其他的全都交给付商等人或者推给父亲叔叔,这半夜三更一本正经的忙活什么呢?

    再伸头一看余情这蝇头小楷写的还不错,是一封家信,余情似乎心有感悟的叹道:“刚才和你聊天,说到了冬季难捱,河南和山东饿殍遍地,我一个小商人别的事做不了,不过挑选几个城市的渡口或者城门下,每日里架几口大锅施些粥还是可以,我这就和我爹说这个事,也算功德一件。”

    凌霄直言道:“在商言商,这流民太多,即使是毁家纾难也是杯水车薪,我看还是算了吧。”

    余情倒是计算的长远:“用不了多久就过年了,我们这粥只说有实力放到正月十五,这样我们能博一个义商的名声,趁机把各地的生意宣传一番,只要有一个地方府衙给我们回报,我们这粥就赔不了;过了正月十五各地府衙没有办法,只能接我们的手,也算是赶鸭子上架。”

    凌霄心道余情看着大方厚道,估计也只是对他们家将军,平时这小算盘噼里啪啦打的也很精,看来这余情赔不赔钱就不用他操心了:“对了,付商什么时候过来?我好计算一下时间,咱们这边差不多了就起身往北走。”

    北疆战事吃紧,他担心凌安之铤而走险。

    *** ***

    花折最近这个医生当的不太顺,凌安之擒杀了丹尼斯琴之后跟着越来越重的病了一场,几日不能起床,让花折始料未及——

    凌安之当天被花折送了药、检查了全身、捏了一下全身肌肉防止第二天过于酸痛,他晚饭都没起来吃,一大觉也睡了一个昏天黑地。

    王府内梅花已开,伴着冬日夜里的纷纷扬扬的大雪,越发显得花瓣娇嫩、晶莹有趣。

    花折四更天刚过便爬了起来,亲力亲为的用小坛子小扫帚收了两坛梅花上的落雪,打算烧成无根水给许康轶泡点清茶喝,两坛觉得略有不足,王府内会客厅内的几树绿萼梅开的最好,花折抱着个大点的坛子踏着雪挑着灯笼过去,打算再来一坛。

    会客厅和凌安之客居的院子最近,凌安之五官太敏锐,最不喜休息时别人离的太近,所以亲兵都住在院内单独的厢房,凌霄又不在,基本上他是孤家寡人的独霸一排上房。

    花折自身体质极好,两夜不睡略眠两个时辰就又是生龙活虎,倘若他还佩服谁身体素质在他之上的,可能是这个凌安之,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说不出的力度和矫健。

    他对凌安之一向“惦记”着,也不管打扰不打扰的,打算去查房看下病号——大夫给病人查房,这算是天经地义吧。在会客厅月亮门一拐踏雪寻梅的进了院子,发现今日值夜的亲兵正是凌安之的亲兵头领魏骏。

    他冲魏骏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之后走到雪廊下,轻轻以那个人能听到的力度敲了三下房门。

    没有反应。

    花折抱着坛子,小声喊道:“少帅?您睡着了吗?我进来了。”

    凌安之耳聪目明,睡觉都是支着耳朵,难道今日太困乏了所以没听到?

    花折略感觉到不对劲,门也未锁,他直接推门而入,穿堂过室,清晨万籁俱寂,急促呼吸的声音听起来更觉得明显。

    他加快步伐几大步冲进了卧室,凌安之喜欢旷达,睡觉时从来不下床帐,花折借着窗外的月光和雪色,看到那人确实醒着,但是完全不是一个正常的状态。

    见凌安之半倾身的歪在床头上,一手支着床沿一手捂着胸口,脸色青紫大口喘气,汗如雨下,太阳穴青筋跳起多高,一看就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花折吃了一惊,也顾不得坛子了,随便把坛子往桌子上一放,几大步跨到了床前,扶住凌安之肩膀拉过手腕开始诊脉——

    脉象又浮又滑,跳的是乱七八糟,再一摸心口,心跳时快时慢,毫无规律可言,再间杂着心脏偷停抖动,他要是早晨未偶尔进来,凌安之估计也就是这一时三刻,弄不好是要直接验尸了。

    花折不敢大声说话或者表现的过于紧张,抚着凌安之的心口慢慢安慰道:“昨日力竭,今天才反劲,我教你怎么喘,我喊人拿药,别怕,我在这。”

    大力胸口按压了片刻,有稍稍缓解,花折不敢走远,直接出了房门喊了一嗓子魏骏,吩咐的语速比箭打的还快:“魏统领,你先去找代雪渊,取千年人参的切片和药箱来!”

    魏骏不明就里,伸脖子往屋里看:“少帅怎么了?他没事吧?”

    花折没工夫和他解释太多:“抓点紧就没事,快去!代雪渊一会来了之后,再去请泽亲王和翼王。”

    “对了,万万不可对外声张。”

    ——两军阵前主帅生病极度动摇军心。

    一转身又小跑回了卧室,用力按摩心口帮着调整呼吸,直到代雪渊进来一口参片一口药含下去,这才缓过这口气来。

    凌安之犹唇色发紫,靠在床上无法言语,花折更是吓的一身冷汗——万一安西军主帅没死在阵前,却年纪轻轻暴毙在了房中,可是值得番俄西域普天同庆一番了。

    泽亲王和许康轶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俱是只穿着中衣,眼睁睁看着折腾完了这一遭,泽亲王才心焦的声音不大问道:“这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是怎么了?”

    花折这才有时间回答:“估计是昨天力竭,再加上在冰水中憋气的时间太长,全凭一股心劲顶着;心脏和肺负荷太大,超出了极限,今早才反劲,差点心脏骤停,昨日将军已经气血浮躁乱窜,怪我没料到会这么严重。”

    许康轶有些坐不住,他扶着膝盖几次想站起来在外间胡乱走动,又担心凌安之刚刚稳定,听不得声响,只能硬压着不动,皱着眉头问花折:“这不是把心脏和肺弄坏了吧?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状?”

    凌安之是不世出的名将,武学造诣有目共睹,如果心肺出了问题基本就是人废了,估计还不如直接杀了来的痛快,那他和泽亲王就是罪大恶极。

    花折哑然笑道:“二位殿下放心,绝对不会,人周身有一个平衡,少帅是昨日气力用尽保持不了平衡,压不住周身这些气血,气血乱窜而已,看着来势汹汹,去的也快,不是实病,我贴身照顾十天半月,保证完全恢复如常;不过胸中应该有一口积血,这两日吐出来就好了,到时候见血不要紧张。”

    许康轶和泽王毫不掩饰的担忧之色这才散去,病人最需要清净,花折在此,别人也没什么用,二人起身告辞:“我们先回去,过了早饭再来探望。”

    门外传来代雪渊的声音:“王爷,公子,药熬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一起分享文章的小伙伴们,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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