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王九月初已经出京奔赴前线, 本来想着在入冬前将金国的气焰煞掉,却没曾想后院失火。毓王监国多年, 朝中对他一片歌功颂德声, 这突然间的骂声一片还是头一遭。
手下党羽心腹坐不住了, 纷纷建言献策:“王爷,翼王四瞎子有备而来, 我们还是要回朝应对才是啊。”
“王爷, 泽亲王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在京中时间不短了, 恐怕对您不利。”
总之,建议毓王回朝骂仗。
毓王平生第一次有被狗咬了的感觉,这些天气的他肝都疼,不过他在朝堂上斗争了这么多年, 经验丰富, 他权衡了一下东北驻军和金国之间的实力,冷静下来缓缓说道:
“众位大人, 总体而言, 我们东北驻军实力远高于女真, 只不过山地作战确实困难了一些罢,我们还是要战局为重, 其他的事情以后处理。”
许康乾已经几度冷汗涔涔,四瞎子许康轶刚刚回朝半年多,就把朝局搅了一个天翻地覆,他节节败退, 如果许康轶继续翻云覆雨,待来日老大许康瀚再入朝,哪还有他什么好果子吃?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让贤了。
他父皇景阳帝虽然不太管事,但是并不傻,当年安西军的凌安之可以支援北疆,之后建功立业,不过支援北疆是九死一生,这种脏活累活凌安之不做谁做?
再说凌安之也不是皇子,和泽亲王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的。
但是北疆军如果领了东北驻军的军功,则是捡了天大的便宜,毓王在军中的威望也会一泻千里。
想透了这些关结,毓王料到朝中也就是嚷嚷几句,父皇不会让泽亲王援战,只要他在对金国的战争中打了胜仗,用军功说话,自然朝中这些禽鸟之音就没有了。
他现在最大的敌人根本不是什么金国,而是许康轶那个什么招都有的政治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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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王所料不假,景阳帝当然不会脑袋一热让泽亲王领着北疆军冲出去,手心手背全是肉,何况他疼爱毓王多年,不会因一时情绪而过度削弱毓王。
——无论如何,他均不想打破皇子间的平衡。
但是皇子之争有时候也让他头痛,古往今来,皇帝这个老子最难当,看哪个儿子全像是表面演戏心里盼着他们早登极乐的。
而老四许康轶与世无争,眼睛有疾无缘大位,最近最受他的宠爱,今日下午午休过后,兴趣盎然的听许康轶弹了个清新脱俗的曲子,曲中似有回顾景阳帝往昔峥嵘岁月稠之意,景阳帝心有所感的回忆起数年前他“遥领”各督道大将军,踏平四境的得意往事。
景阳帝貌似不经意的问道:“康轶,你也打过仗,朝臣都说毓王消极避战,是战况所需还是保存实力?”
许康轶心里痒痒,他对此问题早有准备,平静答道:“父皇,依儿臣来看二皇兄兵强马壮,指挥能力卓越,父皇不用担心,过些天捷报自然呈上来了。”
景阳帝知道金国擅长山地作战,有些实力,继续追问:“为何你说过些天就能打胜仗?”
许康轶抱着琴左看右看,看似毫不在意的说道:“父皇都催战了,岂有再不出战、不打胜仗的道理?父皇,儿臣看这琴不错,能否抱回府中,给儿臣玩几天?”
景阳帝若有所思,看着面目俊正的四儿子点头道:“喜欢就拿回去玩吧。”
许康轶面露喜色,像个民间调皮的少年郎君,兴冲冲的躬身施礼道:“谢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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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王果然用实力说话,没过二十天,东北驻军对抗金国游骑兵获得阶段性胜利,一举斩杀敌军首级五千余人,捷报自前线传到朝廷,一时间毓王党纷纷扬眉吐气,没有北疆军的增援,毓王的东北驻军照样能打胜仗。
——不过对打了胜仗的态度如何,仍需关键人物表态。
东北驻军的捷报传进宫中,景阳帝拿着奏折,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眯着眼睛咬着牙怒道:“平时消极避战,朕若不催,还不会出战,此时又好大喜功,个人私心杂念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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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驻军大捷的消息傍晚传到了泽亲王府中,泽亲王今日拖个理由去了别院和杜秋心私会去了,估计正在上演王爷美人解战袍,还未归来。
许康轶最近心力憔悴,觉得困乏躺在了床上,听到这个消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顷刻间又恢复了正常的弧度。
快到十一月,天气已冷,纵使冬季来的再晚,窗外的花丛今早也着了霜被冻坏了,今天阳光一照,俱流露出将死的疲态。
早晨五更天他还没醒,泽亲王已经异常平静的进了房来。
许康瀚看出最近许康轶身体不太好,好像有些神思倦怠,嘴唇上也毫无血色的干的起皮:“康轶,你最近是不是病了?”
许康轶早就想好了说辞,他穿着睡袍起身,给泽亲王倒上了昨晚花折煨在壁炉旁的温水:“皇兄,每年换季,全是如此,等入了冬天就好了。”
泽亲王知道许康轶自幼弱些,想说些让他不要太过操劳的话,又觉得流于形式——现在这种情况,他回北疆在即,许康轶不可能不操劳。
泽亲王清晨前来,确实有事,他面色凝重,拿出四封信,交给了许康轶手里。
许康轶一头雾水:“皇兄,这是什么信?”
许康瀚下巴指了指信的方向:“你先看了信再说。”
许康轶将信翻来覆去的分别看了两眼外面,倒也没什么玄机,之后分别拆开,这四封信用特殊的蜡纸所写,应该已经被泽亲王处理过,密密麻麻的异域符号文字浮出纸面,他一个字也不认识。
“皇兄,这是什么?”
泽亲王五个手指依次敲击着桌面,冷冷一笑:“你们传信,效仿军方的渠道,绝密无比,不过到了甘州转换了方式,这些信我是前些天从甘州到青海一路截获的,上边的文字全是夏吾的文字。”
许康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道泽亲王是何意,拧眉问道:“这些信是谁写的?”
泽亲王目光灼灼的盯着许康轶,说话一字一顿:“落款均是夏吾人勒多,或者——叫做你的花折。”
许康轶登时胸中一滞,心惊胆寒:“你是说花折是夏吾人?这不可能,他应该是大楚人,怎么可能会用夏吾的文字?”
泽亲王尊重许康轶对身边人袒护的态度,但也最痛恨奸细卧底。他和许康轶不同,手下兵多将广,私下里有军方秘密织下的消息渠道,许康轶平时所用的,只不过是皮毛而已,根本未窥见其全貌。
泽亲王这些天明里不动声色,暗地里将花折的人从上到下盯的死死的:“我这些天用军方的消息网严查花折,九州之内十年之中,根本没有过年貌和花折相当的富家公子离家出走的。却跟着秘密出境的快马查到了这些书信,送信的几个人全是花折在甘州新建镖局里的镖师。”
许康轶心往下沉,顿了一下:“信的内容是什么?”
泽亲王早已经让身边的手下翻译清楚,内容也让他胆战心惊,吓的天潢贵胄许康瀚一身一身的出冷汗:“四封信的内容,全是大楚自西向东乔装微服躲过安西军查防的路线图;要四千死士进入京城,兵器铠甲俱以备好,配合使团在年底入宫之时,准备联合御林军兵变。”
许康轶恍若一瞬间失了力气:“他为什么要兵变?”
泽亲王眼角垂下:“信上没写,不过他是夏吾国的人,当然是为了自己的国家。”
许康轶仍有一丝侥幸:“怎么确认是花折的字迹呢?”
泽亲王直接扔给许康轶一本夏吾文字的医书,上边写写画画,注释颇多——许康轶一看便知,花折这些天读了医书无数,只要全读完的,均扣上了铭卓已阅的私章,后边跟着书的编号。
许康轶看着手中这四封夏吾文字的书信,字迹飘逸流畅游云惊龙一般,脑中电光火石全明白了——
怪不得花折看似腹有诗书气自华,却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应该知道的典故子籍全读不下来,写字幼稚难看——原来是半路出家,自小学习的是夏吾的文化,怎么可能一脉相承?
近年来夏吾的商队往来也过于频繁,连父皇也在沾沾自喜大楚是否已经要万国来朝,原来是有内应,花折在中原经营多年,生意做的遍地开花,安插了多少人根本他就不知道。
许康瀚捏着信,觉得脖颈生寒:“御林军的裴星元,最近是你的心腹,花折在你眼皮底下,联络到他搞了这么大一个阴谋,你竟丝毫不知?”
许康轶觉得胸腹部好像又开始丝丝抽痛,和上次隐痛不同,这次来到剧烈太多,他有些承受不住的默默按住了胸口:“他是什么身份?”
泽亲王觉得许康轶确实有才,现在还在摇摆,他心头火往起窜,已经坐不住了,眼睛里仿佛能冒得出火来:“具体身份怎么也查不到,左右不过是夏吾的奸细罢了。”
泽亲王端起凉透了的白水一饮而尽,压低声音骂道:“康轶,你到底有多糊涂?前些年容了两个金国的细作佘子墨和刘心隐;这些年又容了一个段数更高的花折,他里通外国,年底一旦事成,大楚千秋基业毁于一旦——”
泽亲王眼睛里仿佛能冒出火来,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而你,翼亲王许季,因宠信男宠而祸国殃民,将万里江山送与敌手,你想想吧!到时候若真如此,我就亲手杀了你,再自杀去九泉之下向列祖列宗谢罪!”
许康轶摇了摇头,捂着心口坐不直了,他不知道怎么说:“皇兄,他不是什么男宠,就像是一个陪我这么多年的…朋友,我…确实不知道花折身上有这么多的内幕,可是他在我身边多年,我…不相信…”
泽亲王实在不想听这苍白的解释,多年前许康轶何尝没有因为刘心隐说过同样的话:“我五日后启程回北疆,年底会再入京述职,到时候田长峰也会留在这里协助你处理花折的事,你要不自己把这些事情处理好,否则田长峰也会动手。”
许康轶低头沉默不语。
泽亲王恨铁不成钢:“而今铁证如山,你不能再优柔寡断,万万不能一时心软留下活口,听到了没有?!”
许康轶面上血色已经褪去了:“皇兄,我…把他送到安西军中吧。”
泽亲王声音压抑着提高,恨不得一个耳光扇出去:“送到安西军中?和夏吾国地理位置最近,你就差直接说放虎归山,把他送回夏吾国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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