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元觉得心下狂跳, 再睁眼,余情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正祈求的看着他。
到了这个时候, 除了有隐疾之外是男人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姑娘就在眼前, 他喜欢水墨丹青,经常作画, 大气妩媚调皮的余情经常在他笔下出现, 他经常得空的时候看着话含笑自我解嘲,美人已经不是你的, 却不知道给你下了什么蛊。
察觉到裴星元已经动心,蜻蜓点水似的吻她的额头鬓角,余情心下闪念,还有筹码便好办, 商人讲求事成, 只要还有对方想要的东西,便能交易。
——原来裴星元的底牌在这里。
余情知道, 再不做点什么, 她和凌安之的一切都结束了, 凌安之眼里不揉沙子,宁折不弯, 对她只一个要求,她不能负他,如果主动找别的男人献身的话…
既然是侍奉裴将军,就不能是哭哭啼啼冷着一张脸, 她有些恍惚,正好裴星元抬头好似要在她眼中找到一些肯定,两个人眼光碰在了一起,她竟然笑了笑,叫了一声:“三哥。”
如果说男人还有什么更失败的,估计就是在这个时候还会被叫错了。
“你叫我什么?”裴星元心头轻柔的白月光转瞬变成了拳头大的冰雹从天而降,性情再温和也只有两种想法,第一种直接来一个霸王硬上弓,以示惩戒;第二种直接让余情衣衫不整的滚蛋。
裴星元瞬间清醒了过来,翻身坐在了床沿上,从上到下打量了余情好几遭,不过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扯过一件衣服披在了余情身上:“以后别用身体和男人交易了,男人瞧不起。”
余情嗫喏着问他:“那你会帮我吗?”
裴星元头疼的要炸了,单手抚上额头:“算了,当初借了你四万两银子,算我欠你的。”
谢天谢地,余情如释重负,整理好衣衫,一身冷汗将后背已经浸透了。
裴星元觉得自己又被余情耍了一次,立着剑眉星目横了她一眼:“刚才故意的是吧,倒是真会玩火?当初也是这么糊弄西北那位的?”
他以为余情不会回答,不过可能没想过世上有脸皮这么厚的女子:“嗯,不过他也喊停了。”
“怎么个喊停?”
“让我自重点,出去。”
直接把裴星元气乐了,他一把如竹君子骨,好像确实不是这个小坏蛋的对手。
他一旋身,直接坐回到了椅子上,“你以后叫我哥哥吧,收你这个小坏蛋当个妹妹。”
余情当即灿笑:“我就知道你下不去手。”
实话实说,裴星元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下不去手。
裴星元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这么利用我,给我抱抱不过分吧?”
余情知道这属于死刑换成了鞭刑,现在吃点亏以后还有活路,是划算的买卖,她走过去,蹲在地上,环住了裴星元精瘦的腰梁。
裴星元微微用力,抱起她坐在了自己怀里,西北狼戏弄自己那么多回,占他家小黄鱼儿点便宜不过分吧:“我想吻吻你。”
想娶余情为妻多年,被小坏蛋拒绝糊弄了这么多次,他还是想偿一下多年夙愿。
余情小声嘟囔:“这个事不能告诉他。”
西北那位确实艳福不浅,有这么个美人全心全意的待他,今天对不住了,他骨子里也没想当什么真君子,就算不把鱼叼走,尝尝小黄鱼儿的腥味还是必须的。
思及至此,他低头轻啄余情的眉眼,继而搂在怀里认真品尝琢磨,唇齿相依,原来亲吻心爱女人的感觉是这样的,他心念一动,问道:“你这些年应该在西北那位身上花了不少钱吧?有多少?”
别的不说,多年来西北那位身边可是一个没用的人也没有。
余情倒是诚实:“也不太多,几百万两吧,他基本不肯要,我绞尽脑汁才送的出去。”
几百万两不用还的,和四万两还要签字打欠条的,地位能一样吗?
裴星元有些无奈:“你不要以为我配合你,便救得下凌安之,但是你对他和旁人比起来,是截然不同的;他为人倨傲,性刚烈,骤然跌落,你若如此侮辱挫抑,恐怕会不胜忧愤,就算是当天出得了埋伏,也或者会生不测之疾,你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余情心下一紧,她也担心此事,凌安之当年在蒲福林雪山急火攻心病倒了不到两天就差点去见了阎王,已经是她午夜梦魇。
余情心酸不语,不过想到届时花折会一直跟着他:“以后的不测之疾,也总比当日就死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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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之意料之中的接到圣旨,觉得朝中动作还挺快的。他头一日挂了帅印,交了兵符,之后随随便便换上件暖和衣服。
元捷带着许康轶和花折的亲笔信,苦口婆心的来当说客,让他离开安西,凌安之冷笑:“元捷,我知道翼王殿下一片苦心,可他也知道主帅逃走对安西军将士意味着什么,简直是乱世中授人以柄,此事不可为。殿下曾经送给我的宝剑秋风落叶扫,我很喜欢,以后用不上了,你拿回去还给他吧。”
将凌霄的豁口蒙古刀带在身上,趁着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出了自己简陋的卧房,起身推开房门往外走——
门口黑压压的竟然跪着的全是人,安西军中大小军官,均曾经和他并肩作战,足有两千余人,他当即大笑:“你们这是何意?”
凌合燕是他堂姐,平时叫凌安之小猴子,圆睁着通红的双眼:“小猴子,你往哪里去?”
凌安之一片坦然:“我奉旨进京啊。”
凌合燕当即脖子上青筋跳了起来,暴怒道:“狗贼心胸狭隘,卸磨杀驴要除掉忠良,我们老凌家的血流的还不够多吗?既然赶尽杀绝如此,我们安西军所有将士请令,反了他娘的。”
宇文庭双膝跪地,心痛的无以复加,他当时和凌安之属于不打不相识,却不想相处日久之后越发感佩仰慕这个小他几岁的年轻人:
“大帅,安之兄弟,安西军数万将士,只认识凌家黄沙昆仑的帅旗,不认识什么狗皇帝,我已经变卖家族中自己名下的家产,凑出纹银三百万两,现银已经藏在青海,再加上西部税收,咱们就算是在安西自立为王,也够那狗皇帝打几年。”
雁南飞蹭着鼻涕,看着是强憋着没哭,他和凌安之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只不过他有点才华也用在了歪门邪道、不思进取上,这么多年没少惹凌安之头疼:
“大哥,您想想二夫人和凌忱,她们九泉之下如果知道你走了这条路,死都闭不上眼睛;您再想想凌霄,他一命换一命的刚把你换回来,你就…这不是让凌霄白死了吗?”
凌安之心神动荡,强自镇定,平心静气的给大家解释道:“众位兄弟,朝廷此番要我进京,主要是怕我威胁到毓王登基,是要将我暂时关押,等到毓王登基之后,自然会大赦天下,届时我也不过是没了官位俸禄,到时候管理的松了,再回到军中便是。”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谋逆的大罪,肯定是要斩草树根。”
“…”
凌合燕快人快语:“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呢,到这个时候了还在为狗皇帝说话,我们不信。”
凌安之摆手笑道:“众位可以不信我,不过不可以不信老王爷,他在京城,日前已经传信给我,告诉我入京便是,已经安排好了。”
凌河王在军中绝对权威,一些军官不明就里的面面相觑,开始怀疑。
凌安之见状,将宇文庭、雁南飞叫进了帐中。
凌安之的几句鬼话编故事糊弄些品级低的军官还可以,毕竟军中重视一诺千金,主帅军令如山、言出必行,但是对于这些常在政治场上争斗的老油条,基本只能表明说的是反话。
宇文庭和雁南飞一进帐中,当即拔剑出鞘:“大帅今天要走也可以,踏过我们两个人的尸体。”
凌安之正襟而坐,索性给自己倒了杯隔夜的剩茶喝:“两位将军也熟读经史,请问一下,自西向东起兵造反的,可有人成事?”
雁南飞答道:“蒙古突厥回纥,大兵压境,经常成事。”
凌安之摇摇头:“外敌是来抢劫的,可造反之师师出无名,食百姓俸禄,却调转刀头来践踏河山百姓,对准本国兄弟,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师不详,自古以来,没有成事的。”
确实如此。
凌安之再问:“两位将军,安西军中,有多少人?”
宇文庭了如指掌:“现在已经是九万一千六百零三人。”
凌安之问:“少一个呢?”
二人闭口不答。
凌安之:“朝廷军队有多少人?”
宇文庭:“将近一百万。”
凌安之将凉茶一饮而尽:“九万反军对一百万王师,胜算如何?”
不用回答,胜算基本是零,“可还有甘州道、太原道、青海道、天南道的驻军。”
凌安之:“只有青海道和天南道嫡系会一起拥兵造反,届时西北国境空虚,外敌一涌而出,万里江山分崩离析只在顷刻之间,想一想百年来安西地下浸透了的将士鲜血,别让曾经的血汗白流。”
水已饮尽,凌安之站起身来:“给剩下的九万一千六百零二名兄弟留一条生路,不要再强留我,你二人稳住军心,不得造次。”
*
让凌安之自己进京也有好处,虽然才是正月,边疆尚未解冻,不过凌安之也最喜欢这西北的冰天雪地,沿途他每过一个驿站报道,均能看到驿站内兵士或可惜、或莫名其妙、或假装不动声色通风报信的神情。
他沿途正月十五的时候连夜进了一次文都城,潜进院落偷偷去看凌霄,想推开棺木看一眼,终究没有勇气——
小凌霄,我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动手的人是谁,综归和朝廷脱不了干系,敌军没有把我们逼到山穷水尽,可终归全折在了自己人手里。
凌霄,没有双手的大帅活得了多久呢,你的确白死了,师兄就要来找你了。
他出了文都,想到了余情,对他情深义重,这也是他心心念念的一点念想。
他觉得有时候还是要听些老人言,当年在黄门关,余情的娘便说过他是个横死的面相,恐怕会中途相抛,看来还真说着了。
可能今生不会再见了,如果能魂归故里,他也许会像以往乱跑的时候一样,去太原看看,那个小妮子说过,会一直在太原等他的。
他自诩料事如神、深谙人心,却不想也会犯错误。
因为在兰州郊外,他就看出了这个严阵以待、埋藏隐蔽的埋伏圈,不过,却没想到,信步走进了埋伏圈,竟然看到了远远出队的裴星元和…余情?
再看裴星元看余情流连眷恋在她身上的眼神,两个人关系应该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真是即意外又惊喜,打击来的猝不及防。
他墨绿色的双眼顷刻间无数种情绪划过,意外、震惊、绝望、戏谑,不错眼珠的看二人走到近前来,“这是假戏真做,还是一直珠胎暗结?”
他望向余情:“怎么?不能为你皇兄所用,当不成垫脚石,此时是要除掉绊脚石了?”
裴星元在马上微微欠身:“凌大帅,对不住了,我也是奉命行事。”
毓王本就想用余家出面来给许康轶打脸,许康轶因势利导搅动风云,吊着毓王那股控制欲,既然余情是翼王的表妹,如果和毓王的手下并肩作战杀人的话,那当然算是旗帜鲜明的站队了。
这样余家和翼王也算是扯开了。
况且,这个余情还说知道凌安之的死穴,只要杀手们和裴星元配合默契,自能一招治敌。
凌安之眼前一幕幕划过,他和余情之所以缘分连绵不断,先前是机缘巧合;后来余情亲口承认从第一次在北疆开始,也是为了她的皇兄筹谋;而今毓王当政,就算是为了保住许康轶的表忠心,舍了他这个三哥也算正常;何况还有如日中天的裴星元愿意继续当新郎。
他自小是私生子,被其他人刻薄对待,缺衣少食的日子也过了多年,终其一生,心里都奢求那种毫无保留的珍视,其中一份,已经被凌霄带进了棺材里;剩下的,终究是奢求罢了,世界上本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可这心里,怎么还是像被刀子们堵了个严实紧凑呢。这座小刀山支楞八翘,刺的他五脏六腑疼的缩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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