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奔腾,秦岭豪迈, 潼关的得失从来和中原王朝的命运息息相关的, 他以前出入潼关如履平地, 是因为他是陛下的臣子;而今潼关顶天立地的罩在他的眼前,像一张血盆大口,黑油油的鄙视着他, 仿佛在问:“凌安之,你比当日马超和哥舒翰又如何?”
凌安之挑着浓眉笑了,人何苦和别人比, 相机而动,要战胜的是眼前的敌人,眼前雄关漫道,也只是让他头脑更冷静,热血更兴奋,他自言自语的毛病又犯了:“凌安之,欢迎换一个身份回到了潼关。”
他胡思乱想了只一会,心思马上回到了战场上去, 一会想着:宇文庭带着的四万骑兵现在到哪了呢?日前来信说已经绕过了山海关, 不过据说陈恒月和楚玉丰又黄鼠狼遇到狐狸似的明枪暗箭的闹了几回。
一会想着:许康乾会号召各路将士擒王,可能用不了多久,便要和武慈、萧承布等人直接遭遇了,武慈与萧承布和这些混日子的将军不同,据说和他旗鼓相当,以前没什么表现的机会, 他想到便已经技痒想过几招。
一会又突然心下柔软了起来:小魔鱼儿已经出关多日,不知道找到了情敌裴星元没有,裴星元身边现在也不太安全,但应该也会护余情周全,那个人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是色字当头一把刀的主,估计抓到了机会还得撩余情几下,总归,于公于私,他得早点和裴星元会合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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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蒙走廊和河北省相邻的山坳里闷热无比,虽然山中本应该凉快一些,奈何山高林密,密不透风,纵使山中盛夏生机盎然、郁郁苍苍的美景,也没人愿意看了。
此处是下山,尚且如此闷热,上山的时候可想而知。
楚玉丰打小在北疆长大,耐冷不耐热,一直汗流浃背,热的连饭也吃不下,一张脸犹如吃了黄莲一样显得苦不堪言:“我看还是寒冷好些,冷的话可以加些衣服,这么热就算是全脱了也凉快不下来,总不成把皮扒了。”
宇文庭、田长峰、楚玉丰、陈恒月带着四万骑兵大军,秘密取道外蒙走廊,从山间小路临着山谷的极度狭窄的小路绕过了山海关——
小路是在半山腰上,仅容单骑通过,且要把马的眼睛蒙上,否则即便是训练得当的战马,看到悬崖陡峭,也容易受惊坠崖。
出了林区便已经是河北,骑兵马快,略一冲撞便能到京城脚下。
华夏中原沃野千里尽在眼前,如果异常顺利的话,万一能一举拿下京城,攻进紫禁城杀了许康乾,便不用再费力东征了,直接在西部迎回翼亲王继位即可。
当然了,办大事一般没那么大的运气,还是要靠实力,他们最主要的军事目标是正常情况下,京城官军勤王围剿收拾他们,届时兵分两路,一路扮装攻打京城,算是围魏救赵,可解裴星元之围;一路直奔潼关,可让攻打潼关的压力陡减。
宇文庭数次带兵出入潼关,对山河表里潼关路的险要深有了解,当时只感慨怪不得西部民族逐鹿中原太难,潼关那条窄路,就算无人看守,爬都得摔死一批人,何况还得面对名器暗器?
——而今他们西北社稷军,却要攻打潼关了。
潼关首领刘玉满,性格极其沉稳,最会守城,当地驻军便有八万人,而且中原驻军随时可以支援潼关,如果中原驻军也去驻守潼关,纵使西北社稷军肋生双翼,估计也难进入关内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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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康乾最近立于朝堂,每日愁眉紧锁,尽量控制着自己浑身的焦躁之气。他本以为四境已经平稳,只要将许康轶这棵大树连根拔起,再接手了北疆军,他便就算是平了内忧外患,也可能当个千古一帝。
却想不到兵部尚书佛平的儿子佛晟当上了北督道将军还不到一年多,就在北疆稀里糊涂的掉了脑袋;裴星元耍猴似的摆了他一道,而今带着山东驻军正在河南“剿匪”,称不日进京解释,摆明了是不想回来。
四瞎子许康轶直接举起了反帜,要匡扶社稷;本来应该坟上绿树成荫的凌安之却诈尸活了过来,还成了西北社稷军的统帅;而今一路望风披靡,不到两个月已经从黄门关打到了长安,现在正在往潼关进发。
从黄门关行军到长安,正常也要小两个月,这说明西北社稷军沿途根本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他本来已经连续向长安驻军的陕西提督苟瑞下达了四道死守长安的死命令,可惜,第四道命令才发出去,长安失守伴随着苟瑞投降的军报便八百里加急的传了过来。
许康乾胸中火冒三丈,心里大骂苟瑞和赵瀚樟这些人尸位素餐,不是无德、就是无能,不过在朝堂上还要显露出天子威严来,板着脸道:“众位爱卿,长安仅不到十日便失守,大家怎么看?”
方流芳手持朝板,出班启奏道:“陛下,西部本就是凌安之的辖区,长安驻军已经看守内地多年来未曾出战过,不是凌安之的对手也正常,不过下一步西北军就到了潼关,我们拒险而守,定叫他有来无回。”
佛平儿子佛晟死在北疆,此时心疼愤懑:“陛下,西南总督武慈正率领部落赶往湖南,过了长江便可以直接参战,到时候对潼关或者固守,或者出关应战,一定要将反贼斩草除根,片甲不留。”
一说到反贼,许康乾想起了裴星元,他最近一想到此人便牙根痒痒,平时深得他的信任,原来全是变色龙演戏呢,在他眼皮子底下来了一个瞒天过海,他用鼻子长出了一口气,问道:“裴星元现在还在河南?刘福国带着太原军找到他的踪迹没?”
佛平弯腰搭话,也没想到一副月白风清样的裴星元敢造反,这么说来放翼王归山的此人定也逃不了干系:
“陛下,此人狡猾的很,直接带着山东驻军号称入山剿匪,钻进了河南的十万大山里便再也没出来,不过刘将军已经在河南北部山内找到了他的蛛丝马迹,他没有军粮,在山里难道两万大军还能吃草不成?估计一定要向山下百姓借粮,不怕找不到他。”
许康乾双目中要射出刀子来,他最憎恶背叛:“抓到此人,不必押送回京,直接在当地千刀万剐!”
正在议事,突然间来报:“报,陛下,八百里军情加急!”
满朝上下听到军情加急全是一哆嗦,最近只要有消息便是坏消息。
果然,更坏的消息来了——
来使全身是汗,像被箭射进来一样,直接飞奔着跪在地上:“陛下,大事不好——”
方流芳故作深沉:“什么事情如此慌乱?慢慢说。”
来使说话太急,连声音都变了,带着尖利的破音:“陛下!西北反军绕过了山海关,号称骑兵十万,已经过了河北,正在向京城脚下挺近!”
“此事当真?”朝堂上的文臣几个当场便坐不住,这怎么可能?
许康乾有些强自支撑:“十万骑兵?谁的旗号?”
骑兵从河北到京城,快的话两天便可以兵临城下,京城现在御林军加上北大营也不过是五万人,一旦骑兵攻下京城,皇位可真要易主了。
来使目眦欲裂:“陛下,是许康轶的黑色王旗和凌安之黄沙昆仑的帅旗。”
佛平当即战战兢兢的分析道:“原来西北反军攻打长安只是伴攻,真正的意图在于直捣黄龙,真是赶尽杀绝,陛下,太原军正在河南省北部,距离京城最近,请号召他们马上回京勤王。”
李勉思冷静一些,深思熟虑道:“北疆军和安西军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有十万精骑兵,而且绕过了山海关,便是爬过了蒙古和河北交界的山区,骑兵如何补给?他们此来,定没有带多少粮食,只要京城闭门不出,他们也就自当退兵了。”
方流芳冷笑,他一向看不上李勉思自诩为料事如神的做派,而今终于找到机会将了他一局:“李大人,骑兵在京郊百姓家打砸抢劫,便是补给了,还用亲自带粮吗?”
李勉思沉声道:“陛下,太原军地理位置重要…”
他刚要继续说话,却看到他的同门文官正在冲他偷偷的使了一个眼色,他如同大梦方苏,拱卫京师,讲的是政治;而太原军去守卫潼关,讲的只是军事,万一京城守不住,危害的是乾元皇帝许康乾的地位和安全,再说下去估计也是谋反的大罪了。
许康乾用手扶着额头,觉得头痛欲裂,国家突然间兵患四起,果然杀死反贼要趁早斩草除根,大臣是信不住的:“传我圣旨,传令东北驻军提督萧承布,中原军统帅刘福国等人入京勤王,不得延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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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庭在安西已经身经百战,在京城也往来如风的纵横了两个来回,这次听到朝廷已经开始勤王,当即松了一口气,第一担心许康乾不上当,第二终于可以把每天斗的跟乌眼鸡似的陈恒月和楚玉丰分开。
他带着楚玉丰就着夏日炙烤的热浪,带着两万骑兵气势汹汹的扑向京城,不给朝廷仔细思考的机会和时间。
而按照先前的计划,田长峰和陈恒月直接带兵取道河北河南,秘密前往潼关。
宇文庭骑兵是两万人,战马却带了五万匹,行军奇快无比,第三天夜里便冲到了京郊的密云,三千人一队在京外纵横驰骋,数次和拱卫京师的北大营交手。
北大营之前全是少爷兵,后来保卫京师对抗了一次金军,凌安之有意锻炼,也成为了劲旅,但是和百战之师西北骑兵比起来,还是差了不是一点两点。
这些骑兵是西北军的精锐,三眼神铳和陌刀队所向披靡,招招俱是杀招,北大营在黑夜中也看不清来了多少人,但见四处都是人喊马嘶声,刀光剑影声,勉强打了一夜,第二天天没亮,西北骑兵又找不到了,仔细搜索,原来躲到了承德。
宇文庭的军粮已经消耗殆尽,本来说好勿扰百姓,需要就地买粮或者打开官仓,不过楚玉丰早就跳起来了:“哎,宇文大将军,可别妇人之仁啊,反军之师,买粮危险太大,索性抢了几个沿路的粮铺先吃饱了他娘的。”
宇文庭:“此事万万不可!”
楚玉丰满脸无辜:“我已经抢完了。”
“…”
宇文庭大局为重,也管不了他,只能飞信将此事传给了凌安之和陈恒月。
就这样且战且跑,且跑且扰,折腾了近十天,将北大营拖的四处跑,七零八落消耗的也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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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军距离京城最近,最近一直在当救火队员,西北飞骑兵临城下,也没工夫抓脱兔裴星元了,而今奉命勤王,急行军已经过了河北,眼看着也要到京城脚下拱卫京师了。
太原军一撤退,裴星元的紧箍咒当场就解了,他当即领军出深山,沿着山脚边的小路直接奔向洛阳——
洛阳城内空虚,只有一万老弱病残兵士,以前是中原军分管他们,而今中原军已经进京拱卫京师,短兵少将怎么守城?估计到时候是要开门揖盗了。
裴星元带领的山东军现在既是反军,又是孤军,军中无粮,在河南山中时,三军便已经断粮,而军队断炊,最容易哗变。
裴星元世家出身,在军中多年,知道断粮的危险,便与三军山东将士共苦难,士兵没得吃,他主将也不搞特殊,自己也断粮,陪着饿肚子,而且连水也不怎么喝了,饿得他面色苍白,唇上干裂出血。
其实三军将士也容易平静,只要公平就行了,主将尚且如此,属下也全是追随账下多年的,岂能不同甘共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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