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折也在研究武慈和萧承布,他没有军中渠道, 不过和商界打交道却足够多:“大帅, 我和北方余家、江南的梅绛雪过从甚密, 他们陆陆续续给我提供了一些消息,我觉得有一些疑惑。”
花折向后靠在椅背上,修长的爪子扶着椅子的扶手,长指依次敲着:“第一,近年来全国大灾,为什么从来在西南没有过流民;第二, 西南经常需要扫除蛮夷, 可武慈的购买军药的数量却十余年来没有太过增长过;第三, 西南的税收多年没有增长过,可是依我所知,地方的财政却是越来越好的。大帅,您管辖西北军务多年, 觉得这样的情况正常吗?”
凌安之知道他可能有些想法,抬眼说道:“你研究了挺久,愿闻其详?”
花折分析:“截留地方税收,说明这人贪婪;军中用药的人基本是自己军队的伤兵和地方俘虏伤兵, 用药不增长, 只能是放弃了一部分伤员的救援,被放弃的肯定是俘虏了;没有流民我便想不明白了。”
凌安之最近也在研究武慈所有打过的战役,凶残狡诈异常,尤其擅长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作战:“他应该是把流民处理或者挪作他用了, 只有死人不会生事,不会要吃要喝。”
“对了,花折,”凌安之看似轻飘飘的,好像是在问花折明天早晨是吃白菜还是吃豆腐:
“这次到了前线,我可能经常出去打仗,你的住处,就在我帅帐左右,翼王的二十个高手不能离开你身边,晚上一会周青伦会将贴身的防身甲送来给你防身穿着,没我的允许你不可以出军营,听到没?”
话题转折太快,花折非常意外,当即收起笑容坐直了身子,他在河南想做的事情多了,这个凶神,几句话不到就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不满道:“大帅,康轶只要求我侍卫不能离身来着。”
凌安之脸一沉:“你平时里浪荡惯了,这些年惹了多少祸?这次借来四万骑兵,我和勒朵颜接触了一阵子,知道那个女人的野心和贪婪,大概能猜到你答应了别人什么,简直是又在玩火。王爷平时对你太过放纵,到了我这,这些坏毛病全改改吧。”
花折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平日里有些怕这尊凶神,随军是随军,不过贴的太近就算了,垂死挣扎道:“大帅,你是不是担心我在军中犯错的话会被军法处置了吗?我不会犯什么错误,再者我在河南有一些钱财,这次收上来也够发一次胜利后的赏银了。”
凌安之面容和声音全淡淡的不容辩驳:“如果确实有需要,我有时间可以陪你去。”
花折没词了,他也知道凌安之只要张口就已经是深思熟虑,估计是一路上已经想好的,他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我不住在你帅帐旁边可以吧?”
凌安之直接干脆的点了头。
花折刚稍微放松了一些全身肌肉,偷着松了点气,那样谅凌安之看不太严。
就听到传来那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就住在我帅帐里边,和我一起住吧。”
花折多希望自己听错了,和凌安之一起住?我天,和蹲天牢大狱有什么区别?“这不合适吧?”
凌安之嘴角带着坏看着他:“全是男人,有什么不合适的?”
花折心想他和许康轶还全是男人呢,不还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即张口结舌,一肚子话茶壶有嘴倒不出来,觉得接下起来的日子肯定生无可恋:“我…”
凌安之看花折神情沮丧,伸手给他倒了杯茶,良心发现地解释道:“这次南阳、信阳战场外有强敌,内有安西军、北疆军、夏吾骑兵和投降各路部队多方势力混杂,这也是我要亲自来的原因。你和多方势力均有利益冲突,翼王不在,你又没有功夫傍身,所以我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
花折典雅的将茶一饮而尽,也知道多说无益,将视线转走不想理这个霸道武夫了。
凌安之看他这吃瘪的样子,嘲笑道:“怎么,后悔没学点拳脚功夫防身了吧?”
花折横了凌安之一眼,他转变的倒快,开始想如何与这个凶神相安无事,最好自己能过的舒服点:“后悔谈不上,有些遗憾罢了。”
凌安之见花折比日头还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愠意和狡猾,又被晃了一下眼,这玉人生气和耍心眼果然也是自信的姿容出众:“你若习武估计也练不出这么好的姿仪来,听说你最近箭射的不错了?”
“嗯,马马虎虎吧。”许康轶教了他多次,所以他有时候也背着弓箭,日前在太原城外,已经实战过一场了。
凌安之坏笑着继续揭穿他:“在摘星楼的时候,我看你就能相隔数米的距离,用水袖打鼓;隔着看台,将牡丹直接插进了王爷的衣领里,要我看别的功夫你也学不来,不过这射箭也不用学吧?”
花折心道管的真宽,我就愿意和康轶腻歪怎么了:“瞄准不用学,拉弓还是要学的。”
在太原余家,凌安之住在许康轶的跨院里,就碰上许康轶趁着晨起的空档,在自己住的院子里把着手教过花折三次射箭:“是啊,拉弓太难了,你这天资聪颖的也学了十几次才学好。”
人艰不拆,偏偏有人在这里逞口舌之快,花折觉得少看到这个人一刻钟时间也是好的,直接倒茶送客:“凌大帅军务繁忙,本小大夫就不耽误您太长时间了。”
花折性子沉稳,好像反唇相讥的水平一般,凌安之觉得和花折斗斗嘴也挺有意思的,不过他确实有事要做,临出门的时候又依靠着门框扔给他一个甜枣:“不过看许康轶教你射箭时候神情的眼神,有几次他差点忍不住想偷偷吻你的后颈,你没感觉到吧?”
花折背后又不长眼睛,当然感觉不到,他当即笑吟吟的,不自觉的摸了下自己的脖子:“行了,你快点去忙吧,早点回帅帐的话我帮你按按肩颈吧,明天回去可能就要开始打仗了。”
凌安之大踏步去军中忙了,他要统配三军,整合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
花折才离开许康轶几天,就有些开始想念了,忍不住将一个盒子搬了出来。许康轶平时到了各地随手给他倒腾的便于携带的小东西,比如随身携带的短剑、亲手刻下铭卓二字的扳指、许康轶亲手写的扇面等等不一而足。
不过花折还是对盒子里装的这两样最动心:当年做天山谷口时许康轶脱给他带着体温的中衣,他虽然百般保存,不过也已经发黄了;以及许康轶重病中给他谱了一首曲子,又填了词,他拿出来反复观看轻手抚摸,魂不守舍的心中开出了花来。
反复看了几遍又小心折叠了装进一个一手指头长的玉匣子里,唯恐弄皱了弄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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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大地依然是冬季,长江以北和长江以南景色截然不同,长江以南虽然天气湿冷了些,有时淫雨霏霏,不过终究达不到滴水成冰的程度;而长江以北则经常飞雪漫天,尤其中原内陆,到了晚上,温差极大,极为干冷。
风水轮流转了,之前起兵的,西北社稷军大多来自北方,耐寒不耐热,当时热得比剃了毛的狗还不如,而今天气越冷动弹得越欢实;而武慈的西南军则对寒冷还在适应阶段,毕竟天寒地冻的江北有时朔风卷着飞雪,冷的连手拿不出来。
本来楚玉丰和相昀奉命阻击武慈军队,使其不能过江即可,确实也成功的趁着半渡击退了几次武慈,楚玉丰还沾沾自喜,觉得大名鼎鼎的西南军——不过尔尔。
可现在看起来,当时恐怕是武慈在探朝廷的实意,朝廷态度现在已经明了,武慈也勿用隐瞒实力,一举登岸,直接大兵压在了河南沿线的城下。
北疆军和安西军出身北方,人种高大,军中兄弟们也壮实,战马更是膘肥体壮,军士、战马俱披铠甲看着犹如钢铁城墙一般惊为天人,初见武慈率领的西南军,不自觉的爆发出狂笑声,这巴蜀等地的人种太矮了吧,用社稷军这些粗人的话就是:“身材还不如我们西北的婆娘结实。”
西南军听到也不愤怒,可能一是因为冷静,二估计和方言乍一听听不懂有些关系。
楚玉丰在态度上藐视他们,在战术上可不敢藐视,他深知穷山恶水出刁民的道理,先严明了一阵子军纪,直接出城应战,想着击败了他们好与在太原的许康轶等人夹击河北,快马加鞭直取京师,也算速战速决。
双方试探周旋,有来有往互有胜负。
直到十天前,夜色黑的锅底也似,武慈突然开始全力攻城,看这态势也不像是要去救援河北和京师的,楚玉丰担心河南失守,危及潼关和长安老巢,这才向凌安之求援,本来以为大帅能三日内赶到——
结果发现大帅有时候也不是亲妈,让他们坚持十天,否则提头来见。
河南确实城防坚固,红夷大炮守城,可武慈攻城的武器也不是棒槌啊,社稷军刚整了编的杂牌部队番号军旗才认清楚,这回全上了城墙,典型的被拆了东墙补东墙,被拆了西墙补西墙,城下战壕被填平了数次,不少豁牙的城墙来不及修理了,用木栅栏铁栅栏暂时代替,等抓到空闲了再修。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凌帅的飞骑兵闲庭信步般款款的来了。
楚玉丰本以为这次援战的先头部队会以北疆骑兵为主,毕竟安西骑兵在圣水河被淹死的差不多了,却不想看到了一只穿着西北社稷军军服,却完全陌生的骑兵部队——
夏吾军高头大马,高眉深目,身量强壮细长,关键是语言还不通。
楚玉丰等援军已经等的坐卧不宁了,当即向凌安之汇报前线战况:“西南军近日来连续攻城,大炮弓箭掩护,多用攻城车,这些靠守城的红夷大炮还可以应付;不过他们用了一种野火,用弓箭射进城来,只要淋到一滴,点着哪里便很难扑灭,对三军将士心理震慑压力极强,如今城墙多有毁损,恐怕用不了多久,西南军野火开道,敌众我寡,会陷入巷战。”
水火无情,凌安之也经常用火打仗,他当即和楚玉丰、相昀等人了解细节,反复询问敲定。
殊不知有性子急的早就等不了了,凌合燕气的哇哇暴叫:“小猴子,了解什么形势?你看那些西南狗种又要冲到城墙下了,给姐姐点几千骑兵,我要去会会他们。”
凌安之也正有此意,凌合燕手中流星锤横扫千军,当年就扫平了草原十三部,极少逢有敌手,西北的儿郎谁听了凌家的合燕不缩脖子?
纵使如此,他新来乍到,也担心堂姐有失,当即另外点了八千夏吾骑兵随相昀出战,也去看看夏吾骑兵的虚实。
勒朵颜当即请战:“大帅,冠英将军女将出马,我也不想闲在这里喝茶,让我也去阵前走一遭吧。”
城下空地由于连日炮火攻城,已经凸凹不平断壁残垣一片,黑色是巨炮黑硫药留下的痕迹,红色是血洒沙场的印记,损坏了的战车攻城楼还无人收拾,箭矢残肢更是不计其数,宛如人间地狱。
西南军见转为守势多日的西北社稷军突然打开城门应敌,便猜测可能是援军来了,他们势气正盛,当即由攻城队形转列为战斗队形,紧缩左右两翼,中军走出来两位西南军将领。
此两人和个个平头正脸的西北军比起来,显得身材五短有点獐头鼠目,没办法,不像西北可以游牧吃肉,西南土地不太打粮,有钱家的儿郎也不当兵,西南军估计个个小时候营养不良。
在阵前先是一眼看到了貌若天仙的勒朵颜,当即像登徒子似的猥琐狂笑出言侮辱:“哟,西北社稷军被淹了之后是没人了吗?搬来的救兵怎么还是个挺俏的小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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