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折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打仗就是打钱, 打仗没钱, 难道让社稷军弟兄吃着草, 拳打脚踢着上阵吗?帐不收肯定也不行。
花折揉着眉心迂回解释:“凌兄,社稷军三十几万人去年一年来军费已经是一千多万两,纵使西北税收、各地府库全力支持,每个月的空缺也不小,我想尽量填补赤字,你和康轶也不可能一直有时间寸步不离的护着我。”
——凌安之是能打胜仗, 可军费如泄洪一般倾泻而出, 任谁看起来花钱也是花得触目惊心。
凌安之若有所思的盯了花折一眼, 这货就是许康轶在天山山口捡的一口狼食,谁当时能想到捡这么个高段位的活宝呢?
花折这些年在中原瞒着许康轶所做的种种,比如埋下的夏吾钉子,比如地下粮仓, 比如赚的金山银山,随便举出一件来,就让别人叹为观止了,这些事确实足够有用, 也确实足够危险:
“我陪你先走一圈, 收不上来就算了。你做事有备无患,不过搞钱的方法多了,丝路税收,西部矿藏, 余情的家底,这些全是后路。你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些事大家全能帮你担一担。”
花折蹭着坐到了凌安之身边,他深觉凌安之压力太大,万事俱要平衡筹谋:“凌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已经答应康轶了,会自珍自贵,打仗日费千金,没钱便放不开手脚,钱的事放心的交给我吧。”
凌安之看花折目光坚毅,执着坚持之意不言而喻,觉得不拿出点筹码来,估计花花公子还是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碧绿的眸子一闪,点了点地图上的睢阳,笑问道:“花折,大楚的钱袋子是哪里?”
“肯定是江浙。”这还用问吗?
凌安之:“江浙的门户呢?”
花折常年经商东奔西走的追逐利益,对地形太熟悉了:“所有江浙税收,俱是通过睢阳运往京城。”
凌安之明白花折对许康轶的意义重大,且相处多日,不想见他铤而走险:“花折,我知道你为了王爷,什么都敢做,他也说不过你管不了你,不过你做之前,可以和我商量一下,我和许康轶不同,我不懂治国,不过我最懂打仗,也知道怎么才能打持久仗。”
花折心道不到一年赏银发了二百万两,这么下去拿什么打持久仗,他哑然失笑,坦白道:“大帅,我相信你能攻克河北,再和北疆的部队南北夹击入主京城。我也不过是想多些银钱,以防后患而已。”
凌安之手指轻扣桌面,在花折一片信任的眼光中,竟然严肃地摇摇头:“花折,行百里者半九十,我从来不认为会那么顺利,就像是去年社稷军的骑兵进了山海关也不可能一举拿下京城一样。”
花折紧抿双唇,觉得不可思议:“什么?不会那么顺利?”
凌安之冷冷一笑:“看起来,社稷军打了一些胜仗,也出了潼关,可我告诉你,这只是表面上的热闹,大楚幅员万里,王者之师,雄兵近百万,家底大将数员,全摩拳擦掌的准备摘我们的脑袋,我们的社稷军,不可能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可能要靠运气,可是面对这么强大的敌军,只能凭实力,有实力才有运气。
花折平时信凌安之能打胜仗和信神一样,虽然知道速战速决不易,可从凌安之口中亲自说出来,还是有些震他的心魄,他空咽了一口口水,觉得浑身发凉:“大帅,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打好几年,那军费不是更重要吗?”
凌安之:“花折,赚钱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花折常年经商研究把别人的钱怎么装到自己的口袋里,老本行的问题难不住他:“大帅,当然是抢。”
凌安之赞许的点点头:“如果有必要,我会先出兵拿下睢阳,这样用抢来大楚的钱养活西北社稷军,撑死我们,饿死许康乾;你觉得这么做,能不能解决钱财的问题?”
花折看一眼地图,看一眼凌安之,再看一眼凌安之,低头又瞄着地图上的睢阳:“大帅,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凌祸害说的好像不是他要去睢阳当强盗,倒像是回到自己家仓库取东西一样,淡淡然的伸手倒茶:“反正要拿下山东,金山摆在那里,为何不顺路为之,这回你放心了吗?”
花折用手按住额头笑道:“这还有何不放心的,我说大帅,你不是要求三军勿抢钱财,还要行仁道吗?”
说一套做一套,闹了半天还是要去当强盗。
凌安之一口茶灌下去:“什么霸道仁道?我是哪条道通京城就走哪条道,霸道一定是要杀人?仁道就一定要布施吗?我看未必,二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叫做‘大道’。”
花折不想和凌安之耍嘴皮子,每当这时候就觉得凌安之不当文官可惜了,他盯着地图上的睢阳和山东,突然间恍然大悟:“等会儿,你刚才说…你要拿下山东?”
花折不等凌安之回答,直接将手指点在了京城上,大楚的地图在眼前浮起,骤然清楚了起来,言语间难掩激动:“大帅,全军都以为,你亲自在河南阻止武慈,就是为了等驻扎在山西的社稷军攻下河北,之后直接和北疆军南北夹击,攻打京城!”
“其实你不是这么想的,你根本就没想走捷径,你是想…”
凌安之一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往下讲了:“你是聪明人,自己心中明白就好,不可说!”
花折长出了几口气,终于笑得比阳光还晃眼,两军阵前军务繁忙,凌安之最近连吃饭全是在城墙上,却长篇大论的为他操了这么多心,估计就是怕他再去找死,他由衷的对凌安之说道:“凌帅,不,凌兄,感谢信任。”
凌安之捏了捏花折的肩膀,柔软有韧性,确实不是一个习武的,可此人心智坚定到非常人所能及,嘴严到刀压在脖子上,也没透漏过什么。
他脑子里已经转到了下一个话题,话说得没头没脑:“我不管你回国借兵,答应别人什么了,不过还是要防范别有用心的人。”
花折稍稍一愣,当然知道凌安之在提点他勒朵颜的事,他假装吃惊的眨眨眼:“身边的人,你是让我防范康轶吗?”
此人装糊涂,真少揍,凌安之道:“少演戏,还防范康轶,你连我都敢戏弄,我看是他对你防不胜防才是。”
花折一本正经地轻摇长爪:“我哪敢戏弄大帅,怕你还来不及。”
凌安之揭短:“许康轶对你又打又杀,你不怕他倒来怕我?”
花折久在许康轶身边,整日里坏坏的得寸进尺,早就把许康轶脾性摸透了,吃得死死的。再加上许康轶对他心有愧疚,基本上任由他爬到头上去了,对他予取予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拿他无计可施。
不过这个凌安之…,凶神恶煞不说了,任何情况也没受过他的拿捏,被他牵着鼻子走过。
一物降一物,炉火点豆腐。
可这么近距离的朝夕相处下来,也被凌安之立着眼眉凶了几次,花折好像却不怕了,听到凌安之这么一问,直接倾身手背托着下巴冲着凌安之咬唇笑道:“大帅,你虽严肃却为兄弟计久长,岂有不敬畏的道理?”
凌安之看着花折冲他卖笑,端是眼前如流光溢彩闪过,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突然间不想在屋里呆着,没搭理他,起身穿衣,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花折收起笑容,垂眸想了想,带着代雪渊等人去伤兵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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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慈的战术得到了乾元皇帝许康乾的大力支持,在河南沿线铆住了凌安之狂追猛打,发誓要先收复洛阳和潼关,之后再直捣凌安之在西部的老巢长安和兰州。
凌安之当然知道任谁拿下潼关也没那么容易,风水轮流转,潼关到了他手里,就轮到武慈遭罪了,不过武慈这一副老猫拼命的架势,至少是把想把他和一部分兵力吊在河南战线上,不让他有精力管太多河北战场的事。
凌安之深知,武将是得天下的根本,可终究是讲究实力的武夫,许康轶必须要靠能力,才能震得住他们。于是,他认真评估了社稷军的战力和田长峰、宇文庭的水平,和许康轶约法四章,将河北战线交给了许康轶。
第一,他不在河北的时候,许康轶不许单独出战。第二,不轻易硬碰硬。第三,也不轻易放弃一城一池。第四,做军事决定之前,要先和宇文庭、裴星元商量。
许康轶独挑河北战线,到了现在,萧承布和许康轶已经在河北山西交界交手了几招,严遵和凌安之制定的战略,不轻易硬碰硬,也不轻易放弃一城一池。
——不过想要硬碰硬也是不可能的,萧承布关门严守,主力根本不出来。
用宇文庭自嘲的话,就是:“篱笆扎得牢,野狗钻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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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之确实像个候鸟在两头飞,和武慈也过了无数招,双方不吝惜家底,飞出的火器大炮把河南、湖北沿线一带的山头和树林子已经快烤熟了,还是一个拉大锯的状态。
武慈本以为凌安之会急于在南部战线求胜,之后将精力全在河北战场上——毕竟河北距离京城太近了,只要凌安之着急,就肯定有破绽露出来。
却不想凌安之囊中貌似孔方兄还算充足,在河南不停的修城墙,砌砖头,第一不往北撤,第二也不往南往湖北打。
气得武司也指着城墙向他哥哥在骂:“你说这个凌杂种,不是往出扔炮弹,就是在砌墙头,城墙高达丈二,墙头上都宽敞的能遛狗了,你说他哪来那么多钱呢?”
凌安之也本以为武慈不惜代价的攻城,估计个把月就把家底打没了,殊不知武慈也富裕的可以,弓箭大炮不要钱似的招呼,西南军也俱是亡命之徒,阴招太多,凌安之不完全的知己知彼,也就不急着决战了。
两军阵前没有那么焦灼,凌安之和武氏兄弟经常在千里眼里互相用眼神打个招呼,各种小路消息就传出来了,又铺天盖地驴毛一样的到了许康轶的耳朵里:
什么凌安之想当西北王的;和武慈已经握手言欢,双方各不出力,故意要拖垮许康轶的;夏吾骑兵是凌安之的私人武装,已经挟天子以令诸侯,等着入京凌安之可以直接黄袍加身的;不一而足。
许康轶终于有些听烦了,直接传令下去:“真有水平的话,各位大人便来出谋划策如何拿下河北,如果认为胸有成竹,可以自请去河南战场去凌安之麾下对阵武慈。”
终于耳根安静了一些。
他这些天和宇文庭、裴星元、田长峰、陈罪月几名心腹共同应对河北战局,算是打了几仗又积攒了不少实战经验,正在中军议事大厅里和大家商量怎么对付萧承布。
金光闪闪的超级富户余情和军备有关系,也跟着小哥哥在议事厅里。
田长峰蹙眉道:“西北社稷军虽然已经站稳了脚跟,不过这种焦灼的形势钱粮所耗甚巨,萧承布是看准了我们耗不起,所以干脆开始拖时间。”
宇文庭和萧承布在当年京城作战之时,打过多次交道:“萧承布自幼参军,本就是高官的后代,一直在东北驻军之中和金国相对抗,这个人最会守城,也擅长平原战,只不过是东北驻军一向被许康乾自认为是自己的地盘,萧承布不敢风头太过,这些年韬光养晦而已。”
许康轶也熟悉他,他若有所思的拎起了沙盘内萧承布的小军旗:“萧承布多年来是被低估了的将军,当时京城驱除金军之时,基本各路力量俱有封赏,凌帅封为了镇国公,裴星元封为了御林军统领,连下层军官也有擢拔,只有萧承布还是东北驻军的副帅。”
“后来一直等到许康乾登基,才终于成了东北提督,不过研究他对金国的战事,倒是有很多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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