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招娣像遭到攻击的小刺猬, 竖起满身刺,掩饰内心的渴望和软弱。
“文悦,妈妈没有丢掉你,没有……”
郑蕴珍心像被撕裂了一样,哭得胸口闷疼, 女儿瘦弱的身影, 警惕的眼神,让她心如刀割。
朱招娣拿手背胡乱擦了把脸, 转身继续往前走, 齐卓快步上前拦住了她:“表妹,姑妈没抛弃你。她找了你近十年。因为太伤心,还闹出心理问题住过医院。”
怕表妹嫌弃姑妈, 齐卓没说精神问题。
而且他也相信, 只要找回女儿消除心病, 姑妈一定能恢复正常。
朱招娣神情茫然, 张张嘴, 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家里亲生的。
“妈妈”天天拿手指戳着她的脑门儿, 骂她赔钱货,是没人要的丧门星。
村子里生了女儿送人的,朱招娣见过很多。
那些人家无一例外, 都是想生儿子, 或者多生两个儿子。
他们急切的丢掉生儿子过程中的副产品, 就像丢掉垃圾一样。
很少有人关心亲生女儿送人后, 能不能过的好,有不少人家得意洋洋的宣称,等孩子十八岁后再去认。
血缘关系打不断,要是女儿读书好,以后能多得赡养费,就算读书不好也能分笔彩礼钱。
而抱养女儿的家庭,怕生父生母摘桃子,多数会带孩子去外地。
现在的“爸爸妈妈”结婚多年没孩子,于是抱养了被抛弃的朱招娣。
收养她两年后,生了个女儿,从此对她非打即骂。
朱招娣没能招来弟弟,心中惭愧,被人打骂也只能忍着。
养父养母说的对,要不是他们发善心收养了她,她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个垃圾窝了。
现在突然有人跑出来,声称自己是她的亲生母亲,还说她不是被抛弃的,朱招娣像被人拿大锤砸脑袋一样。
“可我爸妈说,我是被人抛弃的,他们嫌弃我是个女儿,不愿意养我。”朱招娣声音带着哭腔,鼻头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郑蕴珍再也忍不住情绪,一把抱住女儿,不住的说;“文悦,妈妈爱你,妈妈从没嫌弃过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你。”
齐卓年轻,脑瓜子转得快,拿出手机将姑妈这些年来打印过的传单,在网上、报纸上发的寻人启事记录,拿出来给朱招娣看。
“表妹,你看,不止姑妈,我们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放弃找你。”
寻人启事上的照片,是朱招娣两岁多的样子。
她依稀记得,自己在朱家拍的第一张照片是三岁时,跟照片上的孩子一模一样。
她不是被抛弃的,她的亲生妈妈一直在找她,她也是有人疼爱的。
三个念头,像火焰一样,在她脑海中翻腾燃烧。
朱招娣不敢相信,“文悦”,原来她还有个名字叫“邱文悦”。
“文悦。”
郑蕴珍用力抱着朱招娣,明明是陌生的怀抱,她却感受到了在乎和温暖。
自从妹妹出生后,“妈妈”就没再抱过她了。
“文悦,我可怜的孩子,妈妈终于找到你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吃苦了。”
门口闹出这么大动静,朱家人哪儿能不知道。
“朱招娣!”
身后传来怒吼,朱招娣急忙推开郑蕴珍,脸色煞白缩着身子。
人高马大的杜凤玲,像野牛一样冲过来,一把抓住朱招娣的衣领,扬手就要打她耳光。
一只纤细的手,握住杜凤玲的手腕,她半点劲儿都使不出来。
“松开我,臭不要——”
脸字还没说出口,杜凤玲的嘴巴像是被蜜蜂蜇了一样,肿起一个大包。
“嘴巴放干净,不要动手动脚。”
秦千妙静静的看着杜凤玲,她嘴巴疼的厉害,想要继续骂,对上女孩静若深潭的眼眸,屁都不敢放一个。
见杜凤玲脸上露出惧意,秦千妙这才松开她的手腕。
重获自由后,杜凤玲恶狠狠的瞪着养女,没好气道:“死没良心的,跟我滚回去。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别人说几句好听话就摸不着东西南北了。”
她嘴巴肿的厉害,说起话来叽里咕侬,也就朱招娣能完全听明白。
郑蕴珍就听懂了“没良心”和“养不熟”,她止不住心中火气,大声吼回去:“我是文悦也就是朱招娣的亲生母亲,这次过来,是要带她回家的。买卖人口犯法,我这就报警!”
听说郑蕴珍要报警,杜凤玲一下急了:“报警?你算哪根葱,是王红不愿意养赔钱货孙女,情愿把孩子送给我们养,管你屁事!”
她仔细打量郑蕴珍,还真从她脸上,瞧出几分赔钱货养女的影子。
“我是孩子的亲妈!”
面对杜凤玲的野蛮无礼,郑蕴珍毫不退让,一门心思带女儿回家。
“啊呸,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养这么大,生恩不急养恩大。朱招娣,你要是敢跟她走,我打断你两条腿!”
杜凤玲野蛮耍横,郑蕴珍握住女儿手,苦苦哀求:“文悦,妈妈真的不能你,跟我回去吧。杜家养你花了多少钱,我愿意补偿他们。”
“你敢!”
齐卓看不惯杜凤玲蛮横的样子,替表妹撑腰:“妹妹别怕,有哥在谁也欺负不了你。对了,今天周一,你怎么没上课?”
“奶奶生病了,家里给我请了半个月假,在家照顾奶奶。”
提起奶奶,朱招娣脸上露出畏惧神色。
陆凤玲是个半点亏都吃不得的人,见齐卓替赔钱货出头,扯着嗓门大喊:“孩他爹,快出来,有人要抢咱闺女啊!”
她一声大喊,不止丈夫朱根生从家里出来,街坊邻里也跟着出来凑热闹。
谁不知道,朱家大闺女是收养的。
朱根生夫妻结婚多年没孩子,收养招娣后,生了个小棉袄。农村迷信,认为孩子是养女招来的,不能对养女太差。
朱家倒好,两个女儿就差四岁,一个跟宝贝疙瘩似的捧在手心,另一个五六岁就要站在板凳上洗碗刷锅。
别人家是重男轻女,他们家压根儿不把养女当人看。
就说上学,要不是国家三令五申,强行规定孩子必须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朱根生两口子早就逼着朱招娣退学了。
也有人嘀咕,朱招娣的亲生父母心狠,女儿过着小白菜的日子,也不来盘洼村看一眼。
都是一个县城的,就算朱家人瞒着,村里也有不少人知道,朱招娣生父一家是木植村的。
朱根生长得又黑又胖,脸上柔挤成一团,一双小眼睛极不安分的对秦千妙上下乱瞄。
养父出来后,朱招娣往后退了一步,脸上血色完全褪去。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亲生母亲愿意带她走,她就不用再忍受养母的辱骂殴打,还有养父令她恐惧难堪的“亲昵”行为。
“你们谁啊,跑到我们盘洼村撒野,胆子不小。”
朱根生瞥了憔悴干瘦的郑蕴珍一眼,轻浮的伸手去抓秦千妙的胳膊:“小妹妹跟叔叔说道说道,你们是来干啥的。”
他手还没碰到秦千妙,膝盖忽然一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我的腿。”朱根生抱着腿,脸上露出痛苦神色。
秦千妙唇角挑起,脚尖在地上轻轻一跺,朱根生几乎是哭嚎着叫痛。
□□熏心,毫无廉耻,这样的人,就该用蛊虫好好教训一下。
看到强大的“养父”,像狗一样在地上打滚。
朱招娣不仅不难受,心里还莫名感到痛快。
“根生,你这是咋了,别吓我啊。”丈夫突发急症,杜凤玲又急又慌,弯腰抱住他的胳膊,想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先去派出所吧,报案后,你可以和文悦做个亲子鉴定作为证明,将她户口迁到青市。”
“秦大师说的对,姑妈,咱们先去派出所吧。”顺利找到表妹,齐卓很是激动。
郑蕴珍紧张忐忑的问女儿:“文悦,你愿意跟妈妈走吗?妈妈没结婚,有自己的房子,还存了一笔钱给你上大学成家立业用。”
真切的,不求回报的关心和爱护,让朱招娣封闭已久的内心悄然打开。
“我……我可以吗?”
她望着郑蕴珍,震惊之后,便是期待和恐惧交织的复杂心理。
朱招娣比谁都想逃出朱家,她十二岁了,也接受过生理健康教育。
知道养父对她的某些行为,是非常坏的。
但没人会为她做主,朱招娣曾试着跟陆凤玲说她的难受和不舒服,换来的只有疯狂的辱骂和殴打。
陆凤玲骂她贱人,骂她不识好歹,把家人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可是朱根生,从没对妹妹表达过那样的“关心”,陆凤玲还骂她贱人、“sao货”,还因此跟朱根生吵架。
说来可笑,陆凤玲吵架是因为吃醋,认定朱招娣不学好勾引自己丈夫。
人言可畏,为了不沦为街坊邻里的笑柄,不让同学们嘲笑看不起,朱招娣只能默默忍受。
她宁愿被养母打骂,也不愿和养父单独相处,只盼着自己能早点长大,离开这个家。
可她更怕,怕自己还没长大,就变成村民口中的坏女人、破鞋。
“可以,你当然可以!文悦,妈妈永远爱你,就让妈妈自私一回,把你从这里带走。”
来盘洼村前,郑蕴珍就想好了。不管朱家人对招娣怎么样,她都要把孩子带走。
文悦今年才十二岁,她们母女还有很长的时间培养感情。
要是她养父母对她很好,郑蕴珍愿意两家当亲戚走动。
要是他们虐待文悦,她绝不会让孩子再经受任何伤害,为母则刚,失而复得的女儿就是她的全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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