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入V两更

小说:权臣的小哑妻 作者:妙一
    【一更】

    傅楚这一刻整个大脑属于空白窒息混乱麻痹状态。

    她的唇真就那么贴上来了。

    没有予他一点点心理准备, 如此猝不及防, 如此迫切又狠又着急。

    他垂下的宽大袖口, 手指尖在里面不住哆嗦颤着。

    他想轻轻地伸手, 去推她, 然而,无力抬起,整个人仿佛软成一团棉花。

    身体变轻了。

    他还是使力把手给抬起来, 本想试着再推, 却不自觉抚上对方纤细的腰。柔情似水呵!她柔软的身体, 纯洁干净的女儿香,如水波漫涌, 将他一层一层像浪潮包裹着, 围得他天旋地转, 不知是身子何时何地,还是置于梦中。

    他无助地站在原地, 全身僵硬,到最后竟不知到底应该推她,还是将她狠狠拥抱在自己宽大有力的怀抱。天, 在旋转;地,也在旋转, 整个天花藻井屋宇吊灯也都在旋转。

    终于终于, 她离了他,这场吻,也不知到底多久, 她离了他时,连他唇边上都是她濡染过的香气与味道。她羞涩地别过眼,垂垂睫毛,最后,表情呐呐地,神思恍惚,往他身侧后退两步,坐下来,坐在一张大红金丝楠木圆桌前,伸手,轻轻摆弄桌上的一盏青花瓷茶壶,神情慌乱无措,羞涩到极点。

    傅楚还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这漫长静寂的夜晚,灯花闪出十字架,屋内传来一阵阵桂花树的香味。

    还是江沅最先有了手势上的动作语言,猛地转过身子,站起来,凝视着对方,小嘴半翕半阖,仿佛说:“我真傻!真傻!从此以后,我决定不再去猜了——”

    她打着手势,眼眸温柔似水地亮晶晶笑:“你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好,不管你对我有没有感觉,或者,你在逃避什么,害怕什么,还是在嫌弃你自己……从此以后,我都会缠着你!”

    傅楚猛地身子往后退,大震。

    “你听好了!”

    她带着柔媚,又霸道不讲理的眼眸神情,“我是你的妻,既然,你刚才都没有推开我——我说得对吗?你并没有推开我!没有把我从刚才在吻你的时候推开!那么,以后,你就是再怎么想推开我,都不可能了!你,你——”

    她又羞涩地垂下眼,“得认账啊!”

    那一股一股的暖流,像春天的热情骄阳,饶是再坚硬的冰雪都快要被融化了。

    傅楚没有办法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还是傻傻干站在原地不动,心跳声好似雷鸣,再不好生按压,怕要跳出了胸腔。

    他无助震颤得不知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了。

    此生从未有过的感觉,既甜蜜又痛楚,既压抑又欢喜。

    那种进一步是天堂,再走一步是地狱,他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徘徊的感觉……

    “你那天说,你准备要给我过生日,你要办得如何如何的隆重,要有很多人来庆祝!可是,我不要他们,我什么也不要,谁也不要,我只要你!”

    傅楚猛地一抬头,闭着眼,呼吸急促。

    “我只要你的心,可不可以?”

    “……”

    “你能把你的心,给我吗?”

    说着,她又轻轻拉着他的手,握得越来越紧。

    傅楚声音呐呐,“我这颗心是脏的……”

    “你是珍珠,我是破烂的口袋,珍珠应该用世上最精美的玉匣子来装,而我……”

    “你把这心要来,又做什么呢?”

    ***

    有些事,为什么非要问个那么详细直白呢!

    江沅深吁一气,这几天,胸口胀满了各种如潮水般汹涌澎湃情意,甜甜,酸酸,酥酥麻麻。

    睡梦中,嘴角都会时不时弯起笑意,自然,这也是江沅长到这么大以来,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幸福的感觉。她决定从此不再去追问逼迫他了!她明白了!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彼此交汇的目光,生活中一点一滴……她若还看不出就是睁眼瞎子了。

    ***

    傅楚书房,秋风吹着满树梧桐。

    “说吧!你到底想要如何?说个条件出来?”

    傅楚把玩手中的小叶紫檀佛珠,翘着二郎腿看对面所站的道人,坐在太师椅子,模样悠闲。

    那是个青袍跛脚的道人,是的,正是之前乳母刘氏所告江沅,相爷给“他”请到府上的一个道医。

    青袍道人轻蔑看着男人手中所拨弄一长串紫檀佛珠,“你也信佛?呵,还真是想不到!——像你这种人,配吗?你把如此神圣之物把玩于手中细耍,你难道都不一点点心虚吗?”

    傅楚笑,一口森森冷白牙。

    忽而,他撂下手中佛珠,往边一放,拍拍手,倒也不跟眼前这臭道士计较。“本相对府中下人一直在宣称,你是本相好容易请来的贵客,让那些下人们切莫怠慢,怎么,你还当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他的手轻轻在青袍道士肩膀拍了拍,青袍道人又怒又惧又鄙夷。

    “我呢!知道你们个个看本相如苍蝇臭虫,不过,好说歹说,本相这只苍蝇臭虫,还是把你们一个个踩在脚底下了!怎么样?很不服气是不是?”

    蓦地把青袍道人膝盖一顶,对方猝不及防跪倒在他身下。

    青袍道人大怒,骂道:“你无耻!姓傅的,你是个妖孽出世!你娈童出生!祸害死那么多的忠臣良相,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现如今,你想求贫道医治你夫人的哑疾,贫道偏不!你就是想尽法子要挟贫道,贫道也不会顺你!”

    “你尽管利用你以无耻龌龊手段得来的首相权位来对付贫道吧!哈哈,想逼贫道出手,你想都不要想了!”

    傅楚额角青筋蹦起,蚯蚓似牵爬。

    他一把将眼前五十多岁瘦小老道人提了衣领狠拽起,“本相给你黄金?给你白银?许你做个大官怎么样?”

    “哈哈哈!”

    道人狂傲笑起来,“啊啐!你给我听好了,姓傅的——”

    他一口唾沫星子啐在傅楚的右边颊面上。

    傅楚气得发抖,拿出帕子给擦了。

    道人冷而愤怒地盯着他:“你以为,这全天下的人都似你这般,魑魅魍魉!什么都可以卖!谁稀罕你的那些金子白银!谁稀罕你的官位,贫道不稀罕!”

    “呵,不过,你若真要贫道出手医治你夫人,除非——”

    “除非什么?”

    傅楚把脸逼近对方,眼中露出红血丝,并隐藏激动,仿佛这次真不跟他计较。

    “除非——”

    道人眼珠子转动几下,他把目光顷刻停在书房一面墙壁上。

    傅楚顺着这臭道士目光方向看,却是一条鞭子。

    傅楚的眼睛顿时恍然迷离起来——这不是一条普通的鞭子,这鞭又叫水磨钢鞭,是硬鞭中的一种,长三尺五,鞭把五寸,鞭身三尺。鞭身后粗前锐,呈方形,有十三个铁疙瘩,鞭头稍细,为方锥形。打在人的身上,其威力之猛,瞬间肉绽。

    傅楚恍恍然的视线,是这条鞭子被他狠狠拽捏在手里,一遍又一遍打在那个男人的尸身上。

    “相爷!按您吩咐,明日就将陛下亥时下葬入土了!”

    皇帝薨逝,唯有五岁的小太子、并生母一小答应跪在殿堂前哭灵。

    白烛浊亮,白幡飘地,他轰走了所有太监宫女,竟当着那小太子和小答应的面,毫不避嫌,哗一下,推开沉重的棺材板……

    傅楚笑:“说吧!除非什么?老道士,本相的耐心可是有限得很,现在,你尚且能和本相谈一谈条件,谈好了便罢,倘若是谈不好,这天下间,像你这样的道士多得去了!”

    青袍男人立即说道:“好,要老道医治你那位夫人的哑疾也不是不可,就用你那挂在墙壁上的鞭子——”

    青袍道人用手指着:“给我跪在地上,吃我二十几大鞭,你敢是不敢?!”

    ***

    且说江沅这日偏不凑巧,她听说有道人很可能会医好她的哑疾,傅楚此时也正找那道人在书房商议密谈——

    她狐疑,为什么会秘密商谈?

    为什么道人也没说来直接先看看病症?

    刘嬷嬷说了,道人是被傅楚请来府上的,可是,仿佛又有下人悄悄议论,这道人哪里是请,是被相爷五花大绑、强行捆绑入府的。

    她觉得有些质疑,带着一知半解迷糊懵懂,也带着某丝期待欢喜。

    她此时来,就是想探问个究竟明白。

    可是,整个人完全僵住了,人一站书房窗外,内心的期待欢喜烟消云散。

    这一刻,心情复杂无比,居然连脚都不能挪一步。

    她吃一惊,里面,却又是傅楚的轻狂大笑:“二十鞭子?也就二十鞭子?!呵,本相还以为你要开什么条件要求呢!”

    男人的狂傲笑意里,是对那道士的轻蔑、是与对方小家子气的讥讽嘲弄。

    “本相滚过刀山,泡过油锅,修罗炼狱场里爬过来的,斫刺磨捣,秤量支体,后方斩锯……你那二十鞭子算得了什么?”

    鞭子从墙壁上取过,啪地一下,往对方身上一扔。“速战速决!少废话!少哆嗦!——”

    “只是,本相得先提醒你一句,若是失了言,你要是说话不算数,那,又当如何?”

    江沅眼泪大股大股夺眶而出,用手捂着嘴。

    接着,是衣袍窸窣撩开响动声音,他还果真就跪了。

    跪了。

    江沅无法形容此时此刻感觉,有刀戳在她心窝子鲜血淋漓地疼——即将快要全身骨头碎裂断掉的感觉。

    皇天菩萨!它到底赠予了她怎样的一个男人。她生不出丝毫的真实感觉。她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啊。

    她不停颤抖着唇去拍门,想要阻止。“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子,我不要——”

    鞭子,落在了男人的身上。

    门,被闩得死死,任她怎么拍也打不开。她踮起脚,捅窗户纸。

    那水磨的钢鞭,也不知到底甩打了多少下,最后几鞭子,被那道士一只手高高举起来,道士脸满面扭曲着,五官狰狞凶恶,青色的破布道袍被风吹得鼓鼓飘动。

    “这一鞭子!”

    道士颤抖着唇,狠狠地说,“我为那些被你诬陷害死的忠良!”

    “这一鞭,为黎民百姓——”

    “……”

    江沅耳畔嗡嗡地响,终于,砰地一下,门被她给砸开了。

    她猛地冲上前,弯身俯抱住男人,在男人后背,像小鸟展开翅膀,以柔弱的身躯去为他遮挡。

    她啊地猛然张大了嘴,吃痛,鞭子狠狠砸在她娇躯,身背后衣服嘶地裂开,幸而秋天穿得比较厚。

    .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流逝,世界,仿佛也不再转动了。

    痛。

    好痛!

    她眼泪努力拼命地强忍着,那种被大火灼烧在后背烫辣辣感觉。

    傅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人呆了一刻钟,简直要疯了!

    “这一鞭怎么算?!!你打她?!你敢打她?!你居然打她?!!”

    猛地血红着双眼将那道士的手中硬鞭绕了一夺,勒住对方脖子,像发狂的凶兽,这一刻,没有任何的思考力,理智全然在他的脸溃散全失。

    “你打她?!你居然敢打?!……”

    道人脸青了。嘴唇哆哆嗦嗦,整个人魂飞魄散。

    世人厌恶憎恨这个男人,他也和那些世人一样,只知这人下流卑劣,龌龊无耻,害死了多少性命无辜,是个妖星降世……

    他只不过替他行道,替那些可怜无辜的冤魂修理诉冤。

    “你快放、放手,我,我就要被你勒死了……”

    “勒死……死了我……你,你就不能再想要我……我医你夫人的哑疾了……”

    道士垂下了头,气若游丝,气息奄奄,已经单脚迈向了一步黄泉路。

    **

    傅楚转过身,将江沅从地上弯腰打横抱起来。

    抱得那么胆颤心惊,抱得那么小心翼翼,仿佛在横抱一个弱不经碰的瓷娃娃。

    道士已经如岸上的干鱼、差不多快要窒息了。大口大口喘气,身子蜷跪在一角。眼见的这一幕发生得太震撼又太短暂,青袍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他差点勒死了他!

    这姓傅的,为了一个女人,竟差点把他活活弄死。为了一个女人,跪的也是他,自愿受辱挨鞭的也是他……

    苟延残喘之际,青袍道人不忘眼角努力去打探那个女人的容貌。

    他从未确切感受过死亡,说来真是可笑,刚刚的一瞬,男人差点勒死他的一刹那终于开始对生命重新的认识与敬畏,原来,他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超脱!他也有怕的时候!

    青袍闭眼,丢人窝囊至极。

    傅楚动作很小心,将江沅抱向书房的纱橱内室。

    江沅急切地手语:“我自己知道下来,你别这么抱我了,我没事儿,我要看看你!看看你身背后的伤!”

    傅楚怒吼着说道:“你到底要把我怎样!是不是想让我死!你为什么要进来!为什么要替我挨那一鞭子!”

    江沅可怜这时还不知道她已经把男人惹得天恨地怒,甚至天真地依旧手势唇语:“真的真的,我不疼!一点也不疼!你快放我下来啊,让我看看你的背!”

    “江——沅——!”

    男人第一次唤女人的名字,愤怒,严厉,火冒三丈多高。

    “你别欺负人太甚!”

    他把她轻轻放下来,放在一张矮榻,这张素来只有他才可以坐的地方,别人碰都碰不得。

    江沅惶恐了,这时终于才感觉男人的怒火,从他的眼睛里正烈烈燃烧。

    “你,你生气了?”她小心翼翼。

    傅楚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气得反笑。“如果,有一天——我是问你,假若有一天,我被人拿着刀子来剁我的胸口,你是不是也打算来替我挨着,嗯?是不是?!”

    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暴跳如雷。

    江沅怯怯地颤缩了一下,她还是点点头,很重很重点了个头。“我想我还是会的——”

    她忍着后背剧痛,男人动作小心又带有强制性地把她掰转过来,目光凝视察看。

    她又转身。男人似乎总算松口气,还好。

    男人额角直跳:只是一点点皮伤,只是一点点……他把拳头握得死紧死紧。

    江沅温柔腼腆打着手语,“假若,我是说假如有一天,真有人会对你动刀子的话,只要我看见了在场,我会去替你挨的!”

    “啪”地一响亮巴掌,未等江沅发表完意见。

    傅楚手指着她,在打完她那一巴掌后。“你敢!敢!”

    江沅愣住了,脸被打偏了过去,手捂着右颊,眼泪落出来。“为什么?”

    她翕动着唇语,“我愿意替你去死!难道,不配吗?我不配吗?”

    傅楚这刻实在无法形容整个头脑与意识上的感觉。

    他猛地将女人一把抱进在怀中,抱得死紧死紧。“你快答应我,算我求你!”不停亲吻她的额发:“你不会那么傻!你不会!不会的!你快说,我不要你有天会为我而死,你也不会有那么蠢!你快说!快说啊!”

    江沅喜极而颤,这难道就是爱吗?

    她把头紧埋在男人胸前,同样这一刻里,整个头脑都有眩晕天旋地转的感觉。

    【二更】

    堂堂首相傅楚就差没把他夫人宠到天上去。

    不管是明眼人看,还是侧眼人去旁观,整个相府、乃至整个京都全不可置信——

    曾经,那何等心肝脾肺肾俱黑、没有心的男人,为了个女人,干了诸多不可思议事。

    真的是百炼钢为绕指柔吗?

    像那天的挨鞭子事件,都算太小太小,小得不足挂齿。

    为了这个女人,他可以去无端救一个流着浓涕的褴褛乞丐,释放一个在他眼底罪不可赦的囚犯,宽容,饶恕,一切一切,种种的改变,很多时候都是因为妻子无意间的几句劝说:“你饶了他们吧!他们罪不至死!”“你救救他还吗?”“你就算为我积德,可以吗?”

    有个沙场将领,吃了败仗,落荒而逃,在以前,这是傅楚绝对无法容忍定要严办之事,然而,又是一句女人的开解劝慰:“他有妻儿老小,并不是真的想要逃,您让他以后立功赎罪吧!”

    傅楚道:“没有以后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白银谷二十万大军,就因为这窝囊废,全部覆没,你别劝我!本相定要将这人凌迟严惩不贷!”

    江沅叹了口气。

    女人不能干政,她懂这个规矩,可是,她又何尝不替他担心着急,这个男人手上,冤魂太多,杀戮戾气太重,她怕啊!

    怕有一天,真有佛家的那句因果报应!

    簌簌地掉出两颗金豆子,她站在边上。

    男人忽然改了口,女人的那几颗金豆子,立即挽回一个世代名门忠将之后的性命,“这次我饶了你!本相就再给你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

    “……”

    一个做丈夫的,对妻子最大的尊重与宠爱,想必就是如此了。

    他会因她而改变,从前戾气有多深,他会这个女人慢慢地拔掉自己常年身上的鳞片,不在于他给她多少金银珠宝,满足多少世俗的虚荣心。

    江沅自然感觉到了。

    那青袍道士本开始有十二万分不情愿给江沅医治哑疾,他是被傅楚强行俘虏在府,尤其那天,男人差点勒死了他——对这倆更加厌甚。

    可是,他开始迷茫了,困惑了。

    这种人,为了一个女人,可以弯下自己尊贵的膝盖,也可以差点将他活活勒死,原先,道士以为这江沅定是妲己妹喜之流,然而,却一次次改变想法……

    江沅的厢房卧室,江沅坐于椅榻,耳脖,脑后,插了无数的细银针,青袍道士终于正式给她医治哑疾。

    “夫人,治疗的过程,可能会有诸多痛苦,你,能忍受吗?”

    傅楚站于一旁,猛抓起道士手腕,又紧张又愤怒:“你这话什么意思?她会有什么痛苦!你给本相先都说清楚!”

    江沅赶紧打哑语,“没事儿!没事儿!真的,我能忍!能忍!”

    “……”

    如此这般,那道士苦不堪言。

    沙入蚌壳而生珠,蝶要破茧,必得磨砺千百万的阵痛,才能打开了翅膀尽力飞翔,这是道家医理。

    真真岂有此理!

    他行医游历这么多年以来,还没见哪个常年玩疾的病人,眨一下眼就会痊愈。

    是的,江沅的哑疾也是顽疾,医治的过程需要针灸,发声训练,一味味的苦药喝进去。

    道士气得干脆拔掉了插在江沅脑勺耳廓的无数银针:“相爷若是您不放心,怕夫人疼痛难忍,那就不要医了吧!”

    傅楚恨得牙根痒痒,若非他现在有“把柄弱点”捏在这牛鼻子老道手上,简直是操他娘的……

    “还有!”

    牛鼻子老道又说:“贫道都还未讲完呢!这针灸,发声训练,一味味苦药灌进去还不算完,您夫人想要痊愈,她还需要有个至阳至纯的童男子,割掉手腕上的血做引!”

    傅楚挑眉,说道:“这倒是简单!不就是童男子吗?只要找找便多的是!”

    青袍道人呵地折整衣袖:“不简单!回相爷,这至阳至纯的童男子,需得阴年阴月阴时出生才行……”

    傅楚骇了,打结着眉头,一步步慢慢后退。

    青袍道士:“相爷您就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对不对?可惜了,您与夫人成亲多日,早就不是童男身,要不然的话……”

    江沅把手中的丝帕紧紧揪握着。

    她忽然开始怀疑起这老道士的目的。“我不医了!”

    她忙打手势拉傅楚走,“真不医了!”

    道士冷笑一声,他确实是故意的。这傅楚,别看宠这女人宠得要死要活,连命都不要,结果呢,夫妻二人都还在分房睡。道士打赌,这对夫妻,并没有床弟之实……傅楚冷汗涔涔直冒,一拳砸在桌子上。

    道士又说:“是啊!童男身好找,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童男子,却并不好找啊!”

    傅楚看着面前妻子那双雾气迷蒙如星星般眼睛。

    “我知道,我是一个哑巴,是一个残疾,你娶我,都算是在抬举我!我实在想太多了!实在太不知好歹了!”

    “我一个哑巴,爹不疼娘不爱的,能活到今天,实属不易!我累了!……”

    她一直就很自卑。因这个哑疾的原因,始终活得压抑不自信,不是么?

    傅楚声音哽滞说道:“必须要童男子吗?”

    “必须,要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吗!”

    “是!”

    道士斩钉截铁,“没错!二者缺一不可!”

    ……他不是童男子!他还是什么童男子!

    他是年阴月阴时出生,可是,又如何?

    道士似乎有些心软了。这一刹那,也不知哪里来的悲悯与共情,原来相处几日,他看着这个男人因这个女人的种种改变。其实,青袍道人完全有这个理由搪塞推脱,不给江沅医治。到底还是说,“其实,贫道口里的童男子,指的是从来没有与女人结合的男人,所以——”

    言下之意。

    傅楚大震,猛地抬头。

    道士道:“那么,相爷您的血,还可以用吗?如果可以,现在,容贫道放肆,我这去取器物来!”

    “……”

    那天的江沅一直在默默流泪。

    无声地,喉头哽咽着。

    她轻轻地去拉扯他袖子。“不要了!”

    她眼眸楚楚地说,“当一辈子的哑巴也没有关系,真的!”

    傅楚却压根不看她。“拿刀来!”

    男人声音利索干脆,一丝结腾不打。

    道士取了器物,不到一会儿,他的血一下子飙了很多在碗中,先是大股大股,后来一滴一滴。

    江沅快要哭成泪人,拼命去阻止,他不耐烦,吼着说:“哭什么哭!我是男人,流这点血又算什么!要是你的病可以医好,甭说是一碗血,我全身的血他要拿去都无所谓!”

    江沅眼睛睁着,一时之间,她嘴唇不住哆嗦着。

    男人微微一笑,“别难过,乖,这点血真的不算什么,回头,吃点滋补的就又回来了!”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江沅那几天一直处于各种心绪复杂难安的状态,痛楚,酸涩,什么都有,百味杂陈。

    她忘不了那老道士在说“童男子”时男人身上所现出的表情。

    月桐和刘妈妈把熬好的药一碗碗端给她喝,“姑娘,这药实在太精贵了!这得用姑爷身上多少的血做引子呢!”

    江沅把头一偏,手轻轻推开药碗。“月桐,嬷嬷,我喝不下!真的喝不下!”打着手语。

    月桐和刘妈妈吓住了,“哎哟!姑娘,怎么会喝不下呢!这药,估计是有很多的腥味,又苦又难闻——”

    她们放于鼻端闻闻,“可是,您不能不喝呀!您不想治好您的哑疾了吗!您就不看别的,就看姑爷这份心,这份情,您就算是捏着鼻子,再苦再难闻,也得把它喝了呀!”她们不停劝说,几乎就要跪了。

    江沅越发把头一偏,倒在床,脸朝下窝在被褥中。

    她喝不下,真的喝不下……

    月桐和刘妈妈越发着急,相视一眼,又道:“姑娘,针灸痛苦,医治的过程痛苦,包括那道士让您的发声训练种种,也很痛苦!可是,那么多的痛苦你都忍受下来了,怎么偏偏一碗药就对付不过去呢!”

    江沅擦了擦眼泪,从床榻起来,一边走一边打手语说:“我难受!他怎么可以为了我做这样的事!我这辈子,又该怎么去还他呢?”

    她轻闭着眼睛,其实,不是这样子的,不仅仅如此,不知如何去还,而是,一想起那天和道士那段对话,道士问他,“你是童男身吗——”

    江沅心疼得难以复加。

    他是怎么去忍受了那道士的当场逼问,又怎么还能那样强制着镇定去回答那个道士的问话——

    他是个非常有骨气、又自尊、又清傲的男人……而这么些年,他又是怎么忍受下来的呢!

    江沅第一次感到痛楚。为一个男人感到痛楚。为自己所心疼心爱的男人感到痛楚。

    她颤抖着手,终于端起了那碗药,浓浓的黑汤汁,还有一股股浓浓的血腥味。这里面,是流有他的血!何止是血呀!何止是……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也很心痛男主哈,是真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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