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子期眼皮困倦地眨了一下，跟着顾妄出电梯。
她看了一眼手机，快零点了。
是的，午夜零点，她跟着顾妄回他住的地方。
她还真敢答应。
刚刚在车里，她着实愣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顾妄确实喊她去他家。
不过他只是随便这么一说，因为很快又告诉她说，如果不想上楼就在下边等着。
她想着，签个名还让人亲自送下来，挺不好意思，上楼也费不了多大功夫。
而且正好他回家了就不必再出来，她可以自己打个车回去。
也不知道是太困了脑子里全是浆糊，还是因为刚才看他照片被发现后，思维有点断线。
一直到他开门时，她才想起来——他怎么可能提前预知她会在这个时候找他要签名，所以将车开回家？
“顾妄。”突然清醒的舒子期，视线缓慢地移向他，“你……应该不是为了签个名才回来吧？我说签名的时候你都到外面大门了是不是？”
顾妄打开密码锁，侧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很疑惑她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他“恩”了一声，推开门。
舒子期：“？”
看着他进门的背影，她心里有点五味杂陈的。
满脑的问号得不到解答，还对来这一趟有了很不单纯的猜测。
偏偏正主一个“恩”就完事了。
多说两个字是烫嘴吗？
舒子期站在门口有点莫名紧张，一动不动，仿佛门口有一道看不见的封印，“你签个名给我就走，我不进来了。”
顾妄见她在门口局促又紧张的样子，觉得好笑，憨憨的，迟钝得让人无语。
客厅里正好有经纪人拿来让他签名的电影海报，是这次给粉丝的抽奖福利。
他随手抽了一张，抓了一支笔走到门口，瞟向她，“签什么？”
“随便吧，几个字祝福就行了。她有个追星的ID叫顾妄的老婆可可，你可以写这个抬头。”
顾妄在她开口的时候已经提笔，第一个字还没写完，听到“顾妄的老婆”，笔下一滑，笔画不小心写飞了……
他手指紧握着笔，黑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一阵微妙的沉默后，他才面无表情地将海报签完。
上面写着——“身体健康，工作顺利。顾妄”
舒子期拿着那个“身”字还签出了笔误的海报，心里又飘过很多个小问号。
您是上个世纪来的吗？
怎么不写个寿比南山呢？
舒子期将海报小心翼翼地卷好，看到他又提着几个礼盒走出来，“走吧。”
她瞧着包装很精美的样子，心里恍然，原来回来一趟就是拿东西。
疑惑解开，她语气也跟着轻快了一点，“你不用管我了，我叫个——”
大门被他没有商量地关上。
回到车里后，顾妄将那三个礼盒递给她，“我爸妈最近回不来，让我转交的。”
“哦，谢谢，是送我爸的吗？”舒子期抱着那三个礼盒，猜着是不是什么天价茶叶。
顾妄手轻轻落在车窗外，慵懒地靠着驾驶座的靠背，看向她的视线有点意味深长，“不是，是送你的。”
舒子期心里一个咯噔。
又听他继续说，“准确说是送给宋叔叔的女儿。”
她知道顾家和宋家是世交，看来两家关系真的好，人没到礼物先到了。
“那帮我谢谢伯父伯母。”
顾妄散漫地扫过她，“黑色那个是我爸买的，白色是我妈买的。”
“怎么还有一个红色的盒子？”
顾妄慢悠悠地收回视线，发动车子，轻描淡写地说，“那是我妈让我买的。”
舒子期：“……”
*
过了零点的巷内安静得几乎没有声。
路灯黯淡的光铺满一路，四周的建筑只有零星的灯光还亮着。
顾妄停好了车，旁边沉默了一路的声音才闷闷地开口，“要不你拿回去吧，你妈要是问，你就说送过了。”
舒子期抱着几个手提袋没抬头，车窗外幽幽暗暗的光线映着她的脸，眸子低垂着让人看不清。
她耳边听到身旁一声哂笑才抬眼，静静朝着他望过去。
顾妄那一边的路灯没亮，他半边脸隐在淡淡的阴影之中，嘴角却清晰地勾着一个嘲意的唇弧。
过了一刻，车内响起他过于清冷的声音。
“那你扔了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重新垂着脑袋，想了想才说，“那就当你帮我买的吧，多少钱我转给你？”
“可以。”
这次答应得爽快，舒子期有点意外。
她知道奉命送礼这种事对他来说，也就顺便，以为他的性子会对她给钱的说法再来一声轻嗤，然后让她直接扔了算了。
不过这样也好，因为扔别人礼物这种事她还是做不出来的。
“那我支付宝转给你？”
“没有。”
“银行卡？”
“不记得卡号。”
舒子期沉默了一下，“……微信呢？”
这回她听到一声很冷淡的“恩”。
行吧！
她拿出手机，把二维码打开递过去。
加好之后，她又问，“多少钱？”
顾妄不咸不淡地说，“不知道，让别人买的，我问了再告诉你。”
“好。”
*
舒子期计划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还是提前醒了。
顾妄的事她昨天睡前噼里啪啦往微信打了一通发给梁辰，不过那个时间梁辰睡了。
现在打开微信，果然收到了她的回复。
梁辰在一大通分析之后，给她下了结论，【所以我觉得他有点春心荡漾。尤其发现你这个当初喜欢他喜欢得要命的女人，如今爱上这么多圈内不如他的男人，却对他不为所动。于是他内心冷笑，女人，你再度引起了我的注意。】
舒子期看完她的回复，打了个哈欠。
画画赚钱：【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辰宝坐等一个爸爸：【别不信，我昨天去翻首映礼热搜还看到一段短视频，他说想演霸道总裁爱上我，估计是来霸总的感觉了】
画画赚钱：【……】
辰宝坐等一个爸爸：【而且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是帮池希曜才次次出来刷脸，说不定他才是那个故意破坏你和池希曜好事的。你想啊，要不是他，你会这么快对希哥脱粉吗？】
梁辰说得言之凿凿，舒子期表情麻木。
还是起床刷牙吧。
辰宝坐等一个爸爸：【还有，昨天那么晚了，他还强行让你上车。孤男寡女的，他想干嘛？他不就是又想勾引你吗！撇开你会不会被勾引不说，他肯定动机不良！77你觉得我分析得对不对】
舒子期起来刷牙洗脸，去工作室吃早餐的时候才又回了她。
画画赚钱：【你真的想多了，他昨天是为了转交他爸妈给我的礼物，因为我是宋书的女儿。他妈逼他也给我买了一份，我说给钱他，就当是找他代购，他答应得飞快，我还在等账单付钱呢】
画画赚钱：【至于霸道总裁爱上我那句，他是在嘲讽我的品味】
辰宝坐等一个爸爸：【……这样啊，那他也是绝了】
然后发来几个大拇指的表情。
上午艾可准时来了工作室。
舒子期还没将签名海报给她，她激动地小碎步率先跑过来，“舒老师，你知道凌晨四点的微博是什么样的微博吗？”
“？”
“是顾妄下凡的微博！”
“……”
艾可还没有从昨天首映礼的情绪恢复过来，加上舒子期昨天也去看了，忍不住拿出手机跟她分享。
“舒老师你居然真的不知道？没看热搜吗？我跟你说呀，昨天凌晨四点，长期不上微博的顾妄，回复了一个粉丝的微博。”
热搜是来自一个粉丝在微博分享顾妄的照片，说可以收了做头像，然后顾妄评论了一句，“这什么软件？”
“我真的太激动了。”艾可差点喜极而泣，“我头像就是这张照片啊！妈呀，四舍五入就是顾妄在问我本人了！”
舒子期愣愣地看着那个猫耳朵的顾妄头像。
他的回复里没有带表情，总共就五个字加一个标准的标点符号，好像是很认真请教的样子。
她心头顿时掀起巨浪，她昨天的解释，他不是理都不理的吗？
这是什，么，意，思？
带着新电影回归的顾妄，即便长期是微博失踪份子，依然有着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动整个微博的本事。
这条平平无奇的热搜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依然在热搜第一。
舒子期一声不吭，将那张签名海报塞给艾可，让她停止对这条热搜的感想。
“这是……啊！！！！”艾可在巨大的惊喜下，倒在了她的人体工程学座椅上，双手像是捧着圣物。
舒子期的微信响了。
是梁辰把这个热搜截图发给她：【他怎么变骚了，居然想玩这种娘们唧唧的贴纸，是不是还感觉自己萌萌哒？要不是觉得盗号的都干不出这事，我还真以为他被盗号了】
“呜呜呜舒老师太谢谢你了，我愿意给你做牛做马。”艾可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几个亲笔字，“对了舒老师，你觉不觉得顾妄写身体健康的‘身’字时，字体特别独特？”
“那是他当时手抽筋了。”舒子期放下手机，“你觉不觉得他的祝福又假又敷衍？配上几朵跳动的玫瑰花，就是中老年最爱。”
艾可：“……老干部风，我喜欢！”
舒子期只能给她竖起大拇指了。
这要是换了是别人，一定被喷一句，土不土啊！
她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刷了下微博，首页好几条都在转发顾妄回复评论的截图。
看了一会儿，心里忍不住想到梁辰刚刚的分析。
她心头蔓延的那一点情绪，让她甚至想截个图去问问他什么意思。
微信忽然一条新信息。
舒子期心跳陡然加快，是顾妄。
不如狗：【两百八十万。】
她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一个激灵坐起身：【？】
昨天那个盒子她拆了，里面是一条看上去应该不便宜的手链。
平心而论，单这条手链本身，确实是让人看到就想拥有的。
可是，两百八十万，他怎么不去抢呢？
舒子期一口气没提上来，他又发来一张单据和刷卡凭证。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价格两百八十八万。
还给她抹了个零呢，谢谢他了！
宋爸爸的女儿拿不出两百八十万说出去确实没人信，宋书是给过她卡的。
但这么久她也没有过大笔花钱的举动，突然刷出去两百八十万，爸爸好奇问起来，她怎么说？
说钱给顾妄了？
“舒老师你怎么了？”艾可见她脸色不对。
舒子期一言不发拿起手机给她看。
“这谁啊？什么意思？名字也好奇怪。”
“名字是我备注的，因为前任不如狗。”
“……那你前任这是？”
顾妄正好又发来一条：【银行转账也行，看你怎么方便】
舒子期垂眸看着那一条，告诉她，“就是他送了我礼物，我说会把钱给他，他说可以转账。”
沉默一刻后，艾可看着小票的照片和价格，仿佛看到是卖假货的代购在晒小票，于是冷冷吐出两个字：“渣男！”
舒子期：“……”
其实艾可还是误会了，礼物既不是分手之前送的，小票也不是假的。
就是这个价格冲击力太强，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过了会儿，她小心翼翼问：【你为什么要买这么贵的手链？】
不如狗：【贵吗？】
她啪的一下将手机拍到桌子上。
这个逼装的我给你满分！
*
为了不惊动爸爸，两百多万她一时半刻真的拿不出，她的版权费当时卖的价格不算特别高，还存进了理财。
在她后来委婉表示，能不能过段时间再给时，顾妄回了一句让她觉得他最近一定很缺钱的话——【可以分期付】
舒子期内心就是一个仰天长啸的吐血。
断断续续给他转了十来万，她掐指一算已经过了一个月。
照这速度，她两年也还不完。
只能指望哪天理财到期。
新片上映让顾妄近期一直忙着全国各地的路演。
她的对话框里，和他的交流只剩下不断重复的“微信转账XXXXX”“已收款XXXXX”。
天气回暖的春末夏初，她面对的一件大事就是，第一次以宋书女儿的身份去一个比较正式的宴会。
本来这也不算一件大事，但这是顾家的宴会——顾妄的奶奶大寿。
舒子期这几天都是回宋家住，但恰好，这天宋书以公司忙为由，直接从公司出发，而她则是由池希曜来接。
今天过来的车里只有池希曜一个人。
他看着穿着一身暗红色小礼裙的舒子期，目光流露惊艳。
一直知道她长得漂亮，但从来没机会见过她正式打扮，现在他真心觉得，顾妄的眼光是真的好，难怪那么早就下手……
舒子期上车，关上门，语气严肃，“我觉得这事不靠谱。”
池希曜有点没回过神：“恩？”
“我爸不能再这么误会下去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救不了你。”
池希曜懒懒道，“哦，这个啊。其实我也正想告诉你，我也不能再鸠占鹊巢了。”
舒子期眼眸滑过一缕迷茫，“？”
“因为。”他抿了下唇，笑意盈盈，“等会儿你就知道，你未婚夫其实另有其人，只是宋叔叔以为你喜欢我，才顶着巨大的压力，想提前把我们撮合好，让原亲家无话可说。”
舒子期：“……说仔细点。”
“我爸这个人，就是太好心，又太想送出我这个便宜儿子。”池希曜在宽敞的车内瞧着二郎腿，“才会跟宋叔叔一起狼狈为奸，对另一家背信弃义。”
去顾家的一路上，池希曜耐着性子给她讲述了一遍关于娃娃亲的故事，并且对这桩亲事的必要性进行了十倍以上的夸大，好像一旦悔婚两家就要鱼死网破，生意场上刀剑相见。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宋叔叔撮合我们这么含蓄，只能跟我爸爸背后勾结吧？因为悔婚太他妈不是人做的事了，宋叔叔一个人顶不住这个压力。”
舒子期彻底被他说蒙圈了。
她这是真赶上豪门联姻，政治婚姻了吗？
“那我未婚夫是谁？”
池希曜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庄园，“别急，今天顾奶奶大寿，会来很多人，你肯定见得到他。你们这趟浑水我终于不用趟了。”
车在顾宅门口停下，舒子期心不在焉地跟着他下车。
她身上披着一件羊绒披肩，还是觉得稍微有点冷。
肩膀刚缩了一下，抬眼时，她一眼望见正闲步走出来的身影。
一个月没见的男人身姿挺拔，眉眼深邃，唇边正懒懒咬着一支烟，站在蔓藤下朝着这边看过来。
池希曜指着顾妄，对舒子期隆重介绍，“来，重新认识一下，他就是你未婚夫本夫。”
舒子期嗓子一瞬间像被堵住：“……”
心里一根绷紧的弦倏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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