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活结束之后,最鹤生没有急着回公寓。
她调转方向,来到宽政大学附近的竹青庄。
为努力实现两万円房租包三餐的承诺,清濑灰二在最鹤生来到东京的第一天起便开始了料理的学习。
现在他正系着围裙站在灶边,往热锅里倒油和葱蒜,再把沾满水的锅铲往里一放——
一时之间,噼里啪啦,竹青庄内热闹得像瓦斯爆炸现场。
“哥啊......不然还是我来吧......”最鹤生惶恐地站在离锅三米外的地方,与她共进退的灰二在离开灶前,为了给锅盖上盖,手背上被飞溅的热油烫出好几处红块。
所幸人走火熄,瓦斯爆炸现场的伤害终于被控制到大概只有“铁桶里放鞭炮”的程度。这间厨房饭厅挤在一起的小房间为了方便人员进出,拉门随时敞开,与走廊只隔着一副深蓝色的短帘。
现在它被掀开,因为竹青庄里另一位租客已经闻声赶来。
他有一张常年熬夜胡子拉碴的憔悴脸。虽然留着短发,却不能给人以清爽的感觉。稍微靠近就能闻到他身上不小的烟味,赤脚踩在并不干净的地板上,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符合颓废大学生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不过与这栋破破烂烂的老房子相性倒是意外的好。
最鹤生见到他,先打了声招呼,“尼古前辈,下午好。”
尼古前辈是宽政大学理工科二年级生。
“尼古”是尼古丁的那个尼古。其人本名平田彰宏,是个大烟枪。
但灰二是这么叫他的,所以最鹤生也跟着用了这个还挺可爱的称呼。
“哟,小丫头又来玩啦。”他抬起手冲最鹤生挥了挥,手腕内侧有茧,不过不厚。作为一个高技术力的码农,他对鼠标的需求不高,却必须孝敬自己的五脏府。
尼古前辈搭上灰二的肩膀,看了眼还在被暴跳的热油砸的噼啪响的锅,“灰二你行不行啊,学不会大家一起去吃食堂不也挺好?要是我妹妹天天跑来给我大学室友做饭,我早把他们都鲨了。”
灰二将重心和尼古前辈靠过来的重量放到自己的左腿上,平静地回答道:“我心疼啊,可没办法。去烹饪班学习做菜的成本太高,光通勤就得浪费很多时间。而且我暂时也负担不起学费,如果不是尼古前辈你前两天踩穿了地板,我也不必节省开销到这种地步。”
提到地板的修缮,尼古前辈再也没话说了。他对最鹤生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啊,对了,阿雪说他今天要泡图书馆,给他留点饭,回来的时候他自己热热就行了。”尼古前辈去而复返。
最鹤生记得阿雪——准确来说应该是岩仓雪彦。阿雪同样是灰二给他起的昵称——就是那天她和及川岩泉一起来竹青庄时遇到的,那位从滚滚黑烟中仓皇逃命的眼镜青年。
“我们学校图书馆不准吃东西吧?”灰二有些讶异。
“所以直接不吃嘛。你没看见那家伙给自己定了个超级详细的日程表?我上次去他房间看到那玩意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尼古前辈感慨道。“精确到分钟,活得相当‘充实’,这就是学霸和我们凡人的差距。”
“那也不能不按时吃饭啊,又不是机器人。”灰二很不赞同,于是扭头对着妹妹说,“最鹤生,教哥哥做便当吧!到时候去给阿雪送饭!”
“鸡蛋都能炒糊的菜鸡厨师还想做便当......”
忍无可忍的最鹤生一边吐槽,一边把灰二从灶边挤开,扯掉他的围裙挂在自己身上,“等周末有空了再教你,现在你先看我怎么做的!”
清濑灰二活了快十九年。近十九年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睡觉,三分之一在跑步,剩下的三分之一不足够让他掌握做饭的技巧。
和总被关在家里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的最鹤生不同,灰二连家里的厨房都没怎么进过。
一周多的时间能学会用电饭锅煮饭和煮方便面已经很好了,我当初刚被妈妈带进厨房的时候照样连电磁炉都不会开。最鹤生不失乐观地安慰着自己。灰二早上去买菜,下午排课少就提前回来把食材全部处理好——感谢人类发明了刨丝器(虽然一不小心很容易刮到手)。
小姑娘手上动作不停,目标是力争在一小时内做出三菜一汤。
期间灰二站在一旁,拿着本子做笔记,诚恳好学,还不时发出“原来如此!”“学到了,最鹤生真厉害”之类的赞美。
最鹤生被夸得飘飘然,而这,就是及川彻所说的清濑最鹤生隐性重度兄控的具体表现。
假如及川彻在此处,肯定要浮夸地悲叹“噢我的老天爷啊,您大发慈悲,让这位可怜的傻姑娘开开眼吧!这世界上好男人这么多,甚至她身边就有两个!为什么满心满眼只有她哥”。
然后真城最高是怎么吐槽及川彻的来着?最鹤生一边回忆,一边抓了把木鱼花扔进汤里。
当时他们三个在家庭餐厅等岩泉一,真城最高相当轻蔑地说:“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就敢自称男人,哼,童贞。”
及川彻当场震怒,他抓起最鹤生的手,强硬地撑进她的指缝之间。
两人十指牢牢相扣,最鹤生淡定地换上另一只手抓勺子吃冰淇淋。
及川彻得意地牵着她,在真城最高面前晃了晃,“最鹤生不算女孩子吗!哼!从小学就一直在暗恋的胆小鬼没资格说我!”
岩泉一目睹了他们斗嘴的全过程,走近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及川彻和真城最高一人一下,但他只骂了及川彻,“垃圾川!吵架不准带上最鹤生!”
一个小时多十分钟的努力,最鹤生终于做出了能三个青年和一个小姑娘食量胃口的饭菜。
用餐前灰二将一部分饭菜装进便当盒。
三人吃完饭后,今天负责洗碗的灰二将便当盒递给尼古前辈,“前辈,麻烦你去给阿雪送个饭吧。”
“......要去你自己去。我还有个前端没写完......”
才开学没多久,尼古前辈和阿雪的情分显然还没深厚到能送饭的地步。
至于灰二为什么能像老朋友一样与他们相处得如此自然,还得多亏他脸皮厚、自来熟、再加上为了跑步,他无论如何都要凑到九名可以相互扶持且拥有长跑潜力的队友。
如果直说“我要在四年内参加箱根驿传”,那么借用牛岛若利的话来说,在宽政大学“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毫无疑问是开不出花更结不出果的”。
而要是隐瞒真实目的、在不公开招募的情况下拉人入伙,甄选成员则又会成为另一件麻烦的大事。
想要在大四毕业前实现自己的梦想,行动能力尚且没能完全恢复的灰二必然要经历一段漫长又充满了不可能的过程。
他也一定会在某天体会迷茫、失落、甚至绝望。
不过很可惜,那个“某天”并非现在。
再说了,哪有会死在新手村里的野生魔王?
“别这么无情嘛。”灰二的眼睛映着光,晶亮亮。尼古前辈和他相处时间虽然不久,却已然对他这副灿烂的笑脸提起了警惕。
“你想啊,尼古前辈。阿雪一般要等图书馆闭馆——哦对不起,你没去过图书馆,那里闭馆时间是十一点——他得等那个时候才回来。而你的房间在厨房旁边,如果我记没错的话晚上十点到凌晨一点是你工作效率最高的时间段?不过假如正巧阿雪回来了,你听到隔壁厨房突然开始砰咚哐啷地热饭热菜......”
灰二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嘶”声,接着道:“万一不小心敲错代码,导致程序跑不起来,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尼古前辈:“......”
最鹤生从他颓废的下垂眼里看见两个字:我恨!
一番纠结过后,这位老学长还是拎起便当盒,趿拉着人字拖出了门。
时间来到晚上七点。
灰二先收拾完餐桌,再给上面铺了层桌布。
老木桌即使擦过好几遍也依然油腻,最鹤生爱干净,趴在这种脏桌子上写作业基本等同于要她半条命。
他想拍拍妹妹的头,发现对方开心地摇晃着身子,于是问:“开学第一天遇到好事了?心情这么好?”
正因为哥哥的细心而感到高兴的最鹤生立刻停下了动作,笔直的脊梁慢慢弓了下去,“没......”
灰二悚然一惊,又问,“谁欺负你了?”
“也没有啦!才开学第一天,我还交到朋友了!”
“那是怎么的?”青年稍微松了口气。
“就,把人认错了,有点尴尬!”最鹤生抛头去尾地解释了一下,不过她截取出来的原因的确是让她不自在的关键所在,所以没毛病。
“诶......你在东京也有认识的朋友?”
“你这个瞧不起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没听你提过。”灰二坦然道,“你来东京之后基本每天都在帮我煮饭,连朋友的面都没见过吧?比起你是不是真的有朋友在东京,哥哥更担心你有没有在学校被欺负以及煮饭有没有累到哦。”
“真的有!而且煮饭不累!不累!”
比起每天惴惴不安牵挂你们会不会食物中毒,煮个饭算什么!
“行嘛,那我姑且先相信你。”灰二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心里想的还是有空得去最鹤生的学校探探风。
人是群居动物,排外是刻在骨子里的劣根性。虽然最鹤生从小人缘不错,不过也不排除有校园霸凌的可能。
妹妹要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不需要清濑理惠张口骂他,灰二自己都会想切腹自尽。
下午要去买菜的话那就最好选午休前后的时间去,不过除了周一之后三天的课都比较多......
嗯,下周周五去吧。入学半个月也应该差不多融入环境了,和班导老师了解一下最鹤生的情况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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