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目送着段嵊离开, 顾景明同李夏一道进门,他转回身用力地关上了门, 这才松了口气。
偌大的别墅里寂静无声, 他靠着墙, 听着自己平稳的呼吸声,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身后, 李夏悠长地叹了口气“还好吗”
“还好。”顾景明转过身。
他轻轻倚靠在门上, 手还握在门把手上, 淡茶色的眸子藏着茫然与困惑。
这是他换了身份之后第一次和李夏独处,但是他们什么多余的都没有说, 什么也没有问早在最开始,一直作为他助理的李夏就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是他能够一直伪装aha并且成功了这么多年的助力。
作为beta的李夏不仅不会收到信息素的困扰, 也和本来身为oga的他不会因为接触而节外生枝。
当初星途剧情彻底结束的时候, 顾景明就和李夏说过, 他会换一个身份, 在娱乐圈重新开始。
而等他彻底安顿下来, 他也会找个理由重新让李夏回来给他当助理。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意外。
顾景明揉了揉眉心, 缓步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视线垂落在纸杯的杯沿, 眼底却渐渐失去焦距。
他听见李夏问他“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和段嵊见面秦宣已经再也不会出现了。”
顾景明睫毛微颤,双眸焦距渐渐拉回, “算是一个了结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过去的三年里和我越走越远, 现在却又一副秦宣很重要的样子”
他低吟吟地笑了一声, 嗓音润着无奈与叹息。
夕阳终于在时钟滴答中沉落下最后的光影,隔开的天际最终融成了一片淡然的暗蓝,星河缓缓流入天穹,洗尽无边碧色。
“算是一个告别吧。”他低头,半张脸埋在了阴影里,嗓音从急促逐渐平稳,“其实有点不好意思,我确实还是挺在意段嵊到底想什么的。但是也许今天告别完,我就不在意了吧,到时候他要是再”
青年喝了口水,轻巧地将纸杯往桌上一放,整个人窝进了沙发里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我才不管他。”
或许是在熟悉的人面前,顾景明也放松了不少,说话都随意了些。
“不怕段嵊查出来吗”
“他查到底了也只能查出所有属于秦宣的东西都到了我的手上,除非他能从顾盼笙箫的账号下手,不然不可能的。”
李夏仍然站在门口,银框眼镜微微下滑,他轻轻挽起袖口,“但你刚才还是有点冲动了。”
顾景明动作一顿。
“不管是三个小时的仓促时间,还是你可以为秦宣拍板的权利,都足以带来很多疑点。不如换个方式吧你真的不必再和他有什么接触,微博私信、短信、甚至是我给你传话”
“不一样。”
顾景明说。
他其实一直对书写的东西有着特殊的感情,或许是因为以前就习惯了把很多东西都写在便签上带着,或许是流露于纸上的东西是最难以抹去的印刻。
他想和段嵊来一场正式的道别,道别的是他过去的手下留情和真心实意地为段嵊铺路。
他也不想让段嵊知道他就是秦宣,一点也不想看到段嵊知道他过去那些“可笑”的举动之后的表情。
在知道段嵊还在乎、关心秦宣的去向的时候,他不可否认地心绪乱了一下。
可随之而来的是疲倦与不抱有任何希望。
他又重复了一遍“不一样。”
“我有时候还挺羡慕段嵊的,”李夏往墙上一靠,后脑勺贴着墙,镜片后的双眸映着暗淡天光,“有你亲手送他到巅峰虽然我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
顾景明轻咬下唇,不语。
星河鹭起。
段嵊从顾景明家门口回去后,在客厅里整整坐了三个小时。
手机不断震动,寇向晨的电话、工作室的工作、各个好友的消息
他看都没看一眼。
今天从李夏出现开始,一切都好像意外一样,完全和段嵊预料之中不同的情况发展着。
他心中隐隐的不对劲愈发加深。
可还来不及细思,顾景明的话就拨乱了他的心绪他可以见到秦宣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心乱如麻中带着难以压抑的紧张。
他想找李夏,找了许久,李夏突然自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出手帮助了顾景明作为一个拥有秦宣所有资源的人,似乎这也情有可原。
但段嵊一直知道李夏对于秦宣而言和那些死物、资产是不一样的。
这三年秦宣渐渐和他们的朋友圈子走远,唯有李夏,甚至在秦宣做那些“坏事”的时候都在旁边。
而顾景明像是忍耐到了底线一般的应承更是增添了几分疑惑。
还有那些从秦宣手上转移到顾景明手上的资产、这块秦宣很早就看中的小区、那从顾景明口袋中滑落的写有“秦”字的纸团,顾盼笙箫的账号可以追寻到的许许多多蛛丝马迹
这些足以花费许多时间好好推敲的事情此刻都变得不重要了起来。
段嵊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许久。
他想想清楚、想明白,甚至在想一会要说什么。但是越想心里越乱,时钟滴答而过,月头高挂,段嵊仍旧什么都没有想到。
他连客厅里的灯都没有心思打开,昏暗的夜光洒落而下,模模糊糊照映出这套曾经想作为送给秦宣的礼物。
他恍然一惊,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等来了约定好的时间。
段嵊赶忙站了起来,后知后觉打开了客厅的灯,对着一旁的镜子整理了一番略微有些不整的衣物。
微弱的白炽光散着锋芒,打在他的侧脸上,他那素来淡然的面容此刻充斥着明显的紧张与忧虑还有些微的期许。
轮廓完美的下巴略微显露出了淡青色的胡茬,藏着锋利的双眸暗敛星辰,晦涩而深邃。
段嵊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迈步往门外走去。
脚步在门前一滞,他骤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带上纸笔,这才回身在客厅里找了一通什么都没找到。
他和秦宣截然不同,一切心思全都敛在心间,从不流于表面。
段嵊走上楼,在自己主卧找了一圈,只有一些已经印刷着内容的文件和一根笔。
他心下有些急躁,只好去了安排给顾景明的客房,果不其然看到了书桌上霍书准备好的纸笔。
便签本似乎还被用过,段嵊没有多想,拿着便签本便快步走出了门。
路灯从远方一路亮至眼前,一排排杨树与光影交错,暗黄色的灯光照映在大道上,遮掩了月色。
四周似乎还有城中心隐隐约约的车流声,晚春的风还带着些许微凉,却隐隐藏着即将来临的新夏。轻风灌入段嵊卫衣的领口里,他却毫无知觉,只觉得心跳加速,似乎听见了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三十几米外的院门正半开着,李夏靠在一旁,手中翻着一本书,轻轻扶了扶眼镜。
听见段嵊的脚步声,李夏合上书本抬起头来。
段嵊此刻已经没了之前刚见到李夏时那样的失控。
他忐忑于即将和秦宣的“见面”,期许于能够和秦宣说一句对不起的机会,紧张于秦宣可能会有的沉默或者愠怒。
他双拳松了又紧,手背青筋凸起,一双眸子敛下无尽繁杂。
李夏只是嗤笑了一声,将院门敞开“你敲门就行了。”
段嵊拿着纸笔的手微微一动,目光轻移,落在了李夏的身上。
“我之前太过心急,没有和你争辩,”他眉峰微动,嗓音低哑,“之前如果不是你亲口向我承认”
他收住了语气。
急于“见到”秦宣的他迈开脚步,几步间走到了门前。
李夏扶眼镜的手猛地一顿,片刻,勾起嘴角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
敲门声不高不低,规律而又礼貌地响起,同敲门的人急切的心情截然不同。
里头没有任何声音。
段嵊恨不得将门把手拧开直接破门而入。
他心跳愈来愈快,可是手中的动作却愈发平稳有礼,生怕吓到里头的人分毫。
“叩”
他敲门的手一顿。
门缝下,伴随着轻风虫鸣,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张白纸从门缝里缓缓地传了出来。
晚春的风吹过,纸边微微翘起,在地上滑了滑。
段嵊立刻弯下腰将白纸捡了起来。
“我在。”
他捏着纸沿的手骤然一紧,将平顺的白纸都捏出了折痕。
白纸上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利落有力,走笔如锋,收尾却淡,字如其人。
是他熟悉的笔迹。
段嵊张了张嘴就要说话,脑海中却想起了顾景明说过的话“他不想见你,也不想和你开口说话”。
男人喉结轻动,薄唇展平,一切话语都被淹没在了风声中。
他将这张纸小心翼翼地塞入口袋,手中笔锋一顿,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居然一片空白。
片刻,他脑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话。
“你还好吗”
段嵊在别墅门前的欧式台阶上缓缓坐上,昂贵布料沾染上门外的灰尘,他却毫不在意,只是低着头,缓缓将便签塞了进去。
约莫半分钟后,门缝里终于传来了第二张纸条。
“如你所愿,一般。”
段嵊呼吸骤然一滞。
纸张上的字淡漠依旧,同秦宣本人一般,安静的什么都沾染不上,什么都留不住。
“不,我希望你”
段嵊写字的手一顿。
他其实想解释的很多。
他知道了三年前最开始的那场他没有参与的人肉事件内幕重重,知道了曾经倒在他身上的模拟信息素早就过期,知道了所谓的强行标记oga未遂另有隐情
他希望秦宣一切都好。
早在开始察觉苗头不对的时候,段嵊的这些话就在心中默念了不知道几遍。
他总觉得,如果秦宣站在他的面前,他也许会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可是落笔的这一刻,他的手缓缓顿住,按压着笔头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到落笔的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这些话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那些都是过去了。
段嵊这么一瞬间骤然明白了为什么秦宣总喜欢将很多东西写在纸上。兴许他喜欢的aha早在很久之前就明白,落笔时的一笔一画能将心情完完整整地归置在应有的位子上,将一切混乱的思绪缓缓拨正。
片刻。
“对不起。”
他只写下了三个字,郑重地塞进了门缝中。
这一回,他等待的时间更久了一些。
他脑海中浮现出两人关系还好时,青年脊背挺直地坐在书桌旁缓缓滑动笔锋的模样,像是冬末新雪,淡然微寒,却不入骨。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门缝里才传来了对方的第三张纸条。
“我知道了。”
他没有说究竟对不起什么,门里的秦宣却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们用着最原始而又无声的方式沟通着,内心一片明净。
段嵊匆忙抬笔。
“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想回来,我的所有资源和团队都是你的。以前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说,我可以陪你重新开始,荣誉是我和你的。”
这一次,不到十秒,门缝里就传出了新的纸条。
“不用。”
段嵊一怔。
他还未曾想好要说些什么,门缝那边再次传来了一张又一张纸条。
似乎书写的人写得极快,写完一句便塞来一张。隔着一扇门,他似乎还听到了里头笔锋窸窣的声音。
“段嵊,我今天是来和你说一句再见的。”
“我不会回来了。”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可能你突然发现了一些不对,发现了过去没有发现的事情。但那些现在对我来说其实不太重要了。”
“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回头看,走到了巅峰,继续创造新的巅峰。荣誉在你的意料之中,也在你的未来之中。对不起这样的话不适合你说,也不适合我听。”
“我选择的现在,你选择的未来。”
段嵊看着接连从门缝里传出来的纸条,目光愈发动容。
纯黑双眸倒映着周遭的夜色,眼底是青年一如既往的清冷字迹。
半晌。
“加油。”
门缝里再没有传来新的纸条了。
远天星河映照万家灯火,夜色深凉。
段嵊僵着身体盯着地上的纸条看了许久,眼底渐渐泛上微红,竟是带着些低咽笑出了声。
他没有写字。
这一回他没有同秦宣一起默契地保持沉默,而是对着门,嗓音低哑,附着着难以忽视的磁性“你说的对,我不回头看。”
现在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他缓缓起身,路灯静谧地拉长了他的影子。他将“秦宣”写下的纸条谨慎认真地收入口袋,竟然也不多做纠缠,转身便离开了。
李夏站在别墅小道前的院门口,目送着段嵊回家,确认段嵊的家门关上之后,这才走上前叩响了顾景明家的门。
“走了。”
别墅的大门这才缓缓打开。
青年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睡衣,头发还有些地滴落着水珠,脖颈处的纯黑色腺体贴衬得肤色愈发白皙。他手中握着一叠纸,目光望着对面的楼房。
李夏问他“道别完了”
“嗯。”顾景明轻轻点头。
余光中,他再次瞥见手中的便签,最上头是段嵊送来的那一句“对不起”。
真奇怪。
段嵊看上去十分在意“秦宣”。
可这份在意居然迟来了三年才表达到了他的面前。用处不大,聊慰心情而已。
顾景明觉得今天这场“见面”没有做错。
虽然只是一时冲动的应承,最终却解开了他自己的心结。
“我现在感觉心情不错,”他说,“你累了吧,现在我家客房将就一下”
“好。”
这一晚顾景明破天荒地没有依照节目组的规则在段嵊家过夜。
不过段大魔王什么也没有说,节目组自然也什么都不敢说。
他睡得早,醒得也早,没有等节目组的保姆车,而是直接让吴序带他来了银河娱乐。毕竟今天开拍前还有一场直播身体检查,他这个最主要的当事人早一点来也好做准备。
“诶,李夏呢,”吴序左顾右盼的,“你从哪里找来的另一个祖宗这么厉害,我觉得他当经纪人都有得和寇媒婆一拼啊,今天怎么不来坐镇”
电梯停在了演播厅所在的那一层,顾景明打了个哈欠,“我自己就够了,他有别的事情要忙。”
他现在要直接从银河娱乐跳出来,自己成立工作室,李夏这段时间光是这件事就得忙好一阵了。
现在也不是昨天那种必须争分夺秒的时刻,他自己在这边就能应对。
他迈开脚步走出电梯,身后吴妈妈继续絮絮叨叨“什么事啊祖宗,要不然我们商量一下吧,我和他换一下,他当经纪人我当助理说实在的我这个经济人当的实在胆战心惊,你们一个个都比我厉害”
“闭嘴。”
吴序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顾景明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不少,可刚走出几步没多久,清静的耳朵再度听到了别的交谈声。
正走向后台化妆间,路过安全通道口的青年脚步一顿。
安全通道的门似乎是半掩着,里头传来两人交谈的声音,似乎还有些意见不合,交谈声不由自主地大了许多。
“林奈老师,你就通融一下这事本来就是小顾的要求,和我们乌翠也没什么关系”
“不行啊。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身体检查是根据综艺行规进行的,所有人按照规定都要一起做,没有说一个人做一个人不做之类的道理。而且乌翠也没什么事啊,怎么就不想做这个身体检查了这是小顾要求的,要不你去问问他昨天李助理连合同都搬出来了,我也没办法啊。”
似乎是乌翠的经纪人和林奈。
顾景明脑海中想起了beta小姑娘踮起脚尖拍他头的样子。
里头,乌翠的经纪人嗓门忍不住拉大了不少“我这不是已经和那个叫李夏的谈过了吗电话都打了好几次了,最后人直接给我挂了吗。他不同意,他怎么可能同意啊,缺席一个人这个直播就不对劲了,这关乎小顾的名声问题。林老师,你帮个忙最合适了,也不用开什么多大的特例,就说乌翠不舒服今天不参加不行吗或者我们直接放弃这一周的拍摄都没关系”
“那你可以直接让乌翠不来啊。”
“合同都写着不能无故缺席,您说和我们直接不来的效果能一样吗”
林奈好似十分无奈一般,语气却很平常“可乌翠没有发生合同上写的那些无法到场拍摄的意外啊,我总不能编瞎话吧你们直接不来不就行了”
“那天价违约金乌翠哪里付得起啊”
顾景明眉头愈发紧皱。
在他身旁的吴序也知道个轻重缓急,自然清楚此刻不宜发出声音,他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会看着神情越来越严肃的顾景明,一会看向开了个门缝的安全通道。
乌翠不愿意做身体检查直播。
或者说,乌翠有着什么绝对不能参与直播身体检查的情况。
直播身体检查的方式由来已久,一开始是有aha和oga艺人因为自身信息素不稳定或者到了动情期而不自知,在综艺上直接闹出了大事,后来就有了这么个行规。
通过自己上交的体检报告单可以动手脚,但是直接直播用仪器作出检查就绝对万无一失。
这个步骤一度成为所有请了aha和oga的综艺必须走的流程,直到后来信息素抑制产品再度得到了突破,再也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这个规矩也就渐渐只写在了纸面上。
但这也是个写在合同里的规矩。
乌翠是有什么不能显示在体检仪器上的结果吗
可她只是个beta,这种体检只是走个过场。
安全通道里,林奈和乌翠经纪人完全无法谈妥,居然渐渐起了争执,争执声越来越大。
顾景明小声对吴序说“你先在这待着,一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假装刚刚走过,弄出点声音让他们听到。他们这样聊让别人听到了不好。”
吴序点头如捣蒜。
吴妈妈虽然平时唠叨,又是个比助理还要鸡肋的经纪人,但是在打杂这类的事情上从不含糊。
顾景明也放心,转头便轻声离开。
他走到这一层离后台较远的一间练舞房前。
房门半开着,坐落于高楼的练舞房立着单面的落地窗,另外三面贴满了光滑的镜面。灯没开,晨光自东方缓缓撒入,切碎的光影照映出beta小姑娘旋转的身影。
她穿着轻巧的芭蕾舞鞋,正在晨光中缓缓转动着,影子随着暖金的光泛动。
果然在这里。
这些时日拍摄以来,乌翠一般都会到的比较早,在这里进行舞蹈练习当初她就是因为有良好的舞蹈底子,才被作为舞蹈c位的卜安娜导师选中。
青年无声地站在门前,淡茶色的双眸倒映天光,埋藏着无尽的耐心与温和。
他逆着光,看不清乌翠的表情,却能看清她时不时失误的身影。
今天的乌翠状态显然不对。
他在门边等了片刻,直到乌翠又一次失误地停下,他这才抬手,修长的手指曲起,在门上规律地敲了几下。
乌翠这才转过头来。
脆生生的嗓音带着些疑虑与意外“小顾哥哥”
顾景明缓步走了进去,这才发现乌翠的眼眶似乎有点红。
他走上前,如同乌翠安慰他一般抬起手,轻轻拍了拍beta小姑娘的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语气温和“为什么不能做身体检查”
“我”乌翠眨了眨眼睛,方才还有些茫然的表情顿时转变为了无措,“我没有不能做。”
“那我换句话问吧。”
顾景明伸手,将手掌摊平,从乌翠的头顶缓缓移到自己的身上。
昨天乌翠比身高的时候还踮起了脚尖,今天这样平稳地站着,他缓缓移到自己身上,堪堪移到了锁骨还要往下的地方。
小姑娘的头顶居然只到他胸口那么高。
“那我换个问法吧,”他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平缓一些,“为什么要切除腺体,伪装成一个beta”
乌翠登时睁大了眼睛。
她眼底埋着深深的不可置信,双手纠缠在了一起,指节缠绕却僵硬地摆弄着,薄唇微动,半晌只憋出了个“什、什么”
“你别担心,我不说,我就是问问你。”
乌翠无措地看着他,一双手纠得更用力了“小顾哥哥,你、你怎么知道的”
顾景明轻笑一声。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本该是oga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他也会在意别的aha到底比他高多少,别的oga是不是又和他一样高。
也会外留意剧组里的oga,总觉得自己更厉害一点,就要照顾保护好其他的oga。
也会在身体检查这项规矩还没有完全变成摆设的时候,十分小心地挑选综艺,生怕选到一个需要直播身体检查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乌翠的脖颈后侧。
那里和他曾经精心用腺体隐藏贴的情况截然不同,乌翠的腺体完全没有痕迹,显然比他做的还要狠乌翠选择了直接切除腺体。
这样几乎不会有任何疏漏。
除非是直播身体激素水平检查,偏偏就遇上了这个检查。
乌翠见他已经斩钉截铁,眼底更红了一些“小顾哥哥,你别、别说出去”
“放心,我不会。”
“谢谢你”乌翠眨眨眼,低着头,嗓音越来越低,“身体检查就检查吧,我准备了一些方法,说不定能混过去”
“混不过去。”
他说。
乌翠骤然抬头看向他。
“你混不过去的,身体检查的仪器是直接抽取血样瞬间分析出数据,数据会显示在屏幕上。所有的作弊方式早就在很早以前为了防止艺人出事而被杜绝。”
或许是没有想到顾景明居然会对这样的东西如此了解,乌翠怔了怔,呐呐地看着他。
偏僻的练舞房平日里根本无人来往,清晨更是静谧隔绝。
远方朝阳再度微微抬起了一些,透过落地窗,顾景明似乎敲进了杨城的愈发繁盛。
他揉了揉乌翠的头发“切除腺体的手术历时久、伤身,为什么这么做”
他近乎强势的询问让乌翠下意识脱口而出“因为、因为beta比oga发展空间大、大太多了”
顾景明双眼微眯。
“不是不是因为想红”乌翠赶忙摆手解释,“我就是、就是”
顾景明又笑了笑。
他逆着光,对着落地窗的方向缓缓蹲下,盘腿而坐,散漫地拍了拍身旁的空地,“别紧张,来,轻松点,坐下。时间还早。”
乌翠愣了愣,缓缓走到顾景明身边的空地坐下,脆生生地看着他。
或许是因为青年的笑容太过自信,又或许是顾景明一出口便直接戳穿了乌翠最大的秘密,她此刻看着慵懒地坐在身旁的青年oga,居然提不起一点戒心。
她说“其实我确实是、是因为想红”
“哦”
“但、但不是那种想红就是我、我喜欢一个人”乌翠脸颊顿时泛上绯红,她深深地低着头,视线根本无处安放,“他站的太高了,我想靠近他”
oga虽然人数稀少,相对应的艺人人数也偏少,但发展空间确实不如aha和beta。
aha的目标粉丝人群几乎包含了所有群体,beta更是aha、beta和oga通吃,两者戏路都很宽。只有oga,粉丝群体大多只能局限在aha和少数的beta里,剧组也大多不喜欢经常请身体较弱的oga,如荀安那样的流量已经是差不多是极限了。
“小顾哥哥,也许我这样有点有点疯魔吧但他对我而言意义真的、真的不一样。我还小的时候就看他的电视剧了,一个人练舞的时候撑不过来也是看他的照片,他就像光一样,我很想靠近”
乌翠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顾景明却打断了她,温和地笑道“不用多说了,这是你的小秘密。我明白这个就好了。”
“欸”
顾景明已经掏出电话,拨出了李夏的手机号码。
忙音不过响了三声便接通了。
“李夏,是我。”
“怎么了是出了什么意外状况要处理吗”
“也许算是吧,”顾景明瞥了一眼身旁茫然无措的乌翠,嗓音清朗如泉,语气飒然,“过一会你可能需要帮我处理一下,身体检查没有按照约定直播带来的后续影响,麻烦你了。”
“什么”李夏猛地一愣,“昨天就预热好了身体检查,这是你信息素紊乱症事件最重要的一步,如果今天的检查没有如期而至,昨天拉来的好感度只会在今天起到完全相反的结果,甚至舆论话题会比之前还要严重临时取消身体检查,不管是因为什么,在公众眼里就是你心虚”
“对,我明白,但是”他轻笑,双眸微动,眺望着窗外远方,眼尾勾着天光,“有人还有追光的机会,我不想做这个恶人。”
他其实是一个忍不得一切的人,但也多亏了以前的那些经历磨平了他许多棱角,他其实比任何人都善于妥协。
反正这些闲言碎语,他早就习惯了。
他比任何人都适应。
这些影响不了他的未来。
电话那头的李夏顿了顿。
“好,我明白了,我现在开始准备压话题。”
“谢谢。”
顾景明挂断了电话。
他侧过头,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小姑娘,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我可是为了你向舆论妥协了一次,你要加油呀。”
如今走到这一步,他要彻底澄清,必然要全员参与缺席了大导师拍摄人员的任何一人,这次的直播检查就不具有根据规则行事的权威性,反而充满了作秀的意图。
而且一而再再而三,乌翠开了个口子,本来就和他结过梁子的倪笑霜必然也找到借口不配合。
但若是带上乌翠,代价就是乌翠接下来的职业生涯。
还是算了。
青年笑了笑,正打算一手撑在地上支撑自己站起来。
刚一转眼,余光中骤然瞥见门口站着的男人。
段嵊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也不知将刚才的对话听进去多少。
男人披着休闲而又利落的牛仔夹克,本来成熟的面容被衬得多了三分朝气。眉宇间刻着世俗打磨不去的锋利,黑瞳中似乎映着他的影子,藏着挖不出来的情绪。
这人迈动修长的双腿,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微微弯腰,伸出了手。
“路有很多条,不一定要走妥协那一条。”
“起来,”段嵊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润着晨光,挂着云雾,“我带你走不妥协的那条路。”,,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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