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证明, 玩游戏让他暂时忘记的一些事情, 在关闭游戏的时候又很快涌进脑海。
“Cut！”
杨导深吐出一口气：“行州, 你到底在干什么？？”
“今天看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有什么情绪别带到工作上，演不好就给我走人！”
“演不好就滚”这种话杨晋在拍戏期间已经说了无数次了，但是每一次还是让人觉得惴惴不安，非常可怕。
全场噤若寒蝉, 行州却是面不改色，主动道了歉：“抱歉, 导演。”
行州说：“我能不能下去调整一下？”
杨晋烦躁地双手叉腰, 原地踱着步, 过了一会儿, 眼不见为净地说：“行行行，赶紧给我调整过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行州应了声, 回到剧组的休息室，一打开门，里面坐着的郭筱赶紧站起来, 有些尴尬地扯出一个微笑，跟他打招呼，“行哥。”
行州点头，不怎么想说话，找个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茶不是什么名茶, 却也绝对不劣质，一倒进杯子里茶香便从杯沿飘出来，有种清涩的苦味，行州却没什么品茶的兴致，牛嚼牡丹般一饮而尽。
郭筱却比刚才独处的时候不自在了许多，干坐了一会儿，眼神频频瞥向行州，良久，她张了张口，说：“您……您心情还好吗？”
突然的一句问话，在安静的休息室里格外清晰，行州略微诧异地看过去，郭筱的表情更尴尬了，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然而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怎么也不能收回了。
郭筱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刚刚……杨导的声音很大声，我在这里都能听见……”
行州“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看着她的眸子里也没什么情绪，却让她无端地紧张，手心泛出了一层薄汗。
看的她忍不住逐渐低下头，不敢看他，也不说话了。
郭筱非常后悔，她干嘛要多管闲事！前辈都叮嘱过她，在这个圈子里，尤其是在没有后台的情况下，言多必失，说多错多，在很多时候，只要做个旁观者静候事情发展就好了。然而今天她看见行州前辈进来，却忍不住开了这个口。
然而，在她紧张懊悔之际，她却听到了行州的声音，语气里并没有生气的迹象，在她的耳中犹如天籁。
“喝杯茶吧，挺好喝的。”
她猛然抬起头，看见行州指了指她身边的茶几。
好喝是假话，这样呼噜下口，行州连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对他来说像是白开水一样。
“啊……哦，好！”郭筱感激地笑了笑，连忙给自己倒了杯茶，其实这壶茶已经凉了，再好喝的茶也变得不好喝了，但是现在谁在乎它的味道呢。
行州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微博，心思却忍不住回到昨天徐江在车里讲的话。
“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听前台说这半个月都守在门口……”
“……那个男人，自称是你的亲生父亲。”
啧。
烦躁。
那个男人的身影再次浮现在脑海，高高大大的，像记忆中一个零碎的剪影，他的脸行州已经记不清了，似是被时间覆盖上了一层纱，模模糊糊看不分明，只记得他是个特别温柔的人，有温柔的嗓音，和温柔的眼神，然而这个眼神在他记忆的最后却变得乖戾而暴躁，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随时随地都可能会将他撕碎。
……徐江说的那个人，真的会是他吗？
或许他已经死在外边了吧，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在一个散发着食物的腐臭味的垃圾堆里狼狈地死去，或者因为犯了事被抓进监|狱里，永远被铐在牢|房里看着窗头微弱的阳光度日。
恶意地猜测着那个男人可能会遭遇的一切可怕的事情，他的内心甚至泛起了一种快意，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越发深沉。
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郭筱被这个表情吓到了，惴惴不安地抓紧膝盖上的裙摆，行州却突然回过神来，起身走到盥洗室，关上门。他拿出手机，被助理小李打了一个电话。
“嗯，你去看看那个男人，探探他的口风。”
“……然后把你得到的信息全部告诉我。”
挂电话后，行州出门发现郭筱已经出去了，他也回到户外的拍摄地坐下看剧本，镜头下，郭筱的表情坚定，眉眼间已经有了大小姐的贵气与坚毅，看来她已经充分调整好了，演技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精进了许多。
章康坐在离行州的不远处，他边喝着水，边用剧组的扇子悠悠地给自己扇着风，惬意的很，看上去真像他在剧中饰演的老学究。
然而他现在并没有在演戏，察觉到行州的视线，章康摇着扇子看过来，扯了扯嘴角，不知是不是错觉，行州观察到了他眼里隐含的轻蔑。
绝不是错觉，章康对他的不友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开机宴那天对他疯狂灌酒他便察觉到了他的恶意，在拍戏的时候更是拐着弯刻意针对他，言语中满是贬低的意思，但行州并不在意他，甚至直接无视了他有意无意的恶意，因为从小到大他遇到的这种人太多了，在明白他人的看法对他来说并没有影响时，他便放弃了逐个去追究，只是当他遇到一个他特别不顺眼的人的时候他才考虑去报复一下，通常，是打一顿就好了。
只是不巧，今天的行州正好处在心情极度不好的时候，心中的一点不爽被无限放大，当即冷了脸色，眼角也爬上讥诮的弧度，似是在嘲讽他的欲盖弥彰。
章康的脸色倏地变得难看起来，手紧紧抓住手里的扇子的木柄，几乎要将它捏散了。
“第六十四幕，第六场，action！”
行州的眼神瞬间进入了角色，震惊地看着对面的人，“老师，这是真的吗？”
“你……你真的是那位派来的……”他的话顿住，似是难以启齿一般从嘴里狠狠地挤出这两个字，“……派来的奸细吗？？”
“小何啊，”章康笑了笑，“人总是要接受现实。你的天才我是清楚的，当初也是存了把你培养成我的继承人的打算，可谁知道，你最后跟了唐狗，成为了对家的有狗。”
他叹了一口气，似是惋惜道：“一个人居然做了走狗，天才也算喂了猪。”
何默咬了咬牙，眼睛通红地盯着他，似是从地里爬出的恶鬼，随时要将眼前人吞食殆尽，他猛地抓住章康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才是走狗，你们全都要下地狱的！”
章康被他的动作激怒了，同样抓住他的衣领，两人厮打起来。镜头随着两人的动作移动，他们的动作越来越激烈，扭打在一起难舍难分，场外，杨晋皱了皱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但是他对这场动作戏是非常满意的，配上后期加上的音乐和特效，一定是一场精彩的打斗，必定会狠狠抓住观众的眼球。令他悄悄满意的是，行州也完全调整过来了，能很快地入戏，不似之前的心不在焉。
只是……
他们会不会打的太过了。
行州猛地抓住章康的后颈，让自己脱离对方的攻击范围，同时猛地朝他脸上打去，对方躲闪着，喘着粗气，眼睛通红地扑上来，想要以牙还牙给他一拳，却被他一腿踢开了。
两人厮打了几乎两分钟，直到杨晋的一声喊，“Cut！”
“这场过了！下一场准备！”
行州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灰尘，理了理头发，不一会儿就看上去和拍这场戏之前一样清爽，跟个没事人似的走开了。
与之相反的是，比起行州，章康整个人看上去就狼狈多了，背后的衣服甚至被戳破了一个小洞，可想而知，身体也在别的地方破了皮，虽算不上是什么严重的伤，但是若有似无传来的疼痛感也足够让他烦躁了。
但是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他发狂的是，行州的态度，那股子冰凉的眼神，轻飘飘的一掠而过，比起轻蔑还要更高一层，根本是不把他当人看。
休息时他的眼神已经让章康怒火中烧，想要在待会儿这场打斗戏中给他点皮肉上的教训，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崽子力气这么大，一瞬间便躲开了他的偷袭，甚至颇有技巧地反其道而行之，让他身上各处都受了伤。加上刚才那个眼神，章康便笃定了，行州是故意报复他。
心里咬牙切齿，脸上却一副大度的样子，安慰了一脸惊慌失措的助理，章康换了衣服，走进休息室，毫无疑问看到了正在喝茶的行州。
章康顿时火冒三丈，快步走过去，恶狠狠地盯着他，“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行州慢悠悠地喝着茶，对他怒不可遏的样子视若无睹，而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无疑在章康本就怒火中烧的心上加了一把火，他立刻抓起行州的衣领，迫使他抬起头仰视他。
行州轻蔑地笑了笑，抓住他的手臂，不怎么用力，连表情都没怎么变，轻轻一拽就把自己脱离了他的掌控。
看着章康不敢置信的表情，行州勾起嘴角，眼角锐利，像是刀子一样往他的心口刺去，他微眯着眼，说：“你在质疑我吗？我当然只是在演戏啊。”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中年男人狼狈的样子。
“否则，如果我动真格的话，你以为你还能完整地站在这里吗。”
他薄唇微启，“你个老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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