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H市某酒店。
纪瑞辰从噩梦中猛地惊醒, 额头冒出一层薄汗, 他深深喘了一口气, 抬手摸了摸额头,皱眉闭了闭眼,坐起身来,伸手亮了床头的台灯。
四周安静得可怕, 只剩下男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一下一下, 在针落有声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呆呆地坐了会儿, 良久, 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 解锁,点开一个软件,熟练地输入一长串密码, 随后出现一个干净的页面,里面的内容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着,距离上一个时间还是两个多月前。
纪瑞辰顿了顿, 在上面写道:
“11月2日,凌晨,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噩梦了,但是这一次的梦还是和以前一样,每个细节都很清晰。”
写着写着,似是又回想起了痛苦的回忆, 他的手指颤了颤。
“药一直在吃,但是作用不大,也许是我的身体已经产生了抗药性。”
“……或许我应该再次联系唐医生。”
打完最后一个字,纪瑞辰松了一口气,似是一眼都不想看到它一般关掉了加密软件。
黑屏。
昏暗的光线并不能完全照映他的脸,只留下一个黑色的阴影,像侦探小说里的凶手,也像夜晚藏匿的怪物。
纪瑞辰无意识地点开屏幕,上面赫然出现一个人模糊的睡颜,纪瑞辰黑沉沉的眸子突然出现了一丝颤动。
拇指无意识地轻敲着屏幕,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量,纪瑞辰的目光呆愣愣的,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至于行州,那天,对于徐江近乎质问的话,他倒是表现的很平常,用往常一般平静的语气回复道:“我什么来头你还不知道吗?”
是啊,他们俩谁都知道,行州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母亲从小离世、父亲失踪也不过是让他平凡的身世更加凄惨而已,更别提有什么可以倚仗的靠山了。
徐江沉默了一下,最终叹气道:“我只是怕你走错路……”
行州静静地看着这个为他操心的男人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
无论网上如何腥风血雨,工作还是要继续的,更何况,这些黑料反而让他的人气更上一层楼,公关团队也自然有转危为安的本事。
这个圈子说来也残酷,奉行的准则也是,宁愿被千夫所指、人见人嘲,也不愿意做十八线查无此人的小明星,所以才有娱乐圈某明星因为被多骂两句而高兴的多吃两口饭的奇闻。这类笑闻,吃瓜群众听了会笑,圈内人却非常了解个中心酸。
于是徐江这么安慰他:“人家愿意多骂你两句,说明你越来越火了。”
“努力让他们嘴里的骂声变成赞美吧。”
但是说来也奇怪,那个背地里威胁他说要敲打他的人不知怎么就停手了,网上水军撤了很多,公关团队更是游刃有余、胜券在握,成功把局面控制住了。
行州每天工作、休息、工作、休息,闲暇时间偶尔会想到那个蹲在公司门口的男人。
但是他不急,他在等合适的时机。
果然,某天晚上他收工回家,开车的路上突然一个人影冲到前面,他一个急刹车,几乎撞到了头。含着怒意抬头望去,看见车前肇事者的脸,一怔,随即是一个冷笑。
肇事者毫不慌张,看见拦车成功了,笑着走近敲了敲车窗,“行州,儿子,让爸爸上车。”
帽檐的阴影遮住行州的大半边脸,从窗外只能看见他苍白的下巴,以及浅而薄的唇。顷刻,阴影下的唇角勾了一下,随即“咔哒”一声,车门打开了。
那人嘿嘿了两声,立马侧身坐进了车的副座。
汽车在安静的路上行驶着,碾过落叶发出蟋蟀声,除此之外,一切声音都被阻挡在车窗外。
男人,应该说是行星铭饶有兴致地四处打量这辆车,摸了好几把之后感慨道:“你现在是过上好日子了,不过我在你们公司门口见过更好的,那车,啧啧,一看就值H市好几套房……”
行州握着方向盘,余光瞥到男人粗糙的手,面无表情:“别摸了,虽然车不贵,但是洗车也是需要钱的。”
“呵。”男人冷笑了声,伸手打了打行州的后脑勺,“现在出名了,就知道跟你爸摆谱了?”
一个急刹车。
行星铭的身体猛地向前倾。
“臭小子你疯了吗??!!”
他下意识愤怒地扬起手。
——被一只有力的手控制住了。
行星铭的表情满是惊愕,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面没有感情,冷的让他心脏猛地一抖,居然生出一丝害怕后悔的情绪来。
随即反应过来之后,又是对自己的这份害怕恼羞成怒,怒呵:“你t老子放开!”
他狠狠地甩手,想要脱开他的钳制,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行州的手依然牢牢地控制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行州的嘴角扬起一抹不带感情的笑,轻飘飘地下了决定:“你下车吧。”
行州甩开他,解开了车锁。
行星铭像是不认识了一般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下车。”行州说,“就算你这些年一直在工地,但也不至于沦落到普通话都听不懂吧。”
行星铭猛地睁大眼睛,像被戳中了痛处一般狠狠地瞪着他:“你t么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多的多,所以……”
行州看向他:“不要妄想用你知道的东西来控制我。”
这一场短暂的谈话不欢而散。
然而行州的内心却不如他表现的那么冷静,终于回到家中,灯都没开,身体一下子倒在沙发上,眼睛发呆的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当然知道行星铭这些年过的并不好。那是在他拿到H市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的暑假,他放松了许多,不再因为学业而紧张,很多想法就从内心深处冒了出来。
他在家庭发生变故后的几年里变了许多,不会再因为除夕孤零零一人而哭,对与他人建立联系的渴望更是淡薄,整个人像活在真空当中。但无论如何淡薄,他对那个消失了的父亲还是有种执念。
至少确认他还活不活着吧。
于是他在那个暑假,用尽了一切能够使用的方法,动用他那些少得可怜的人脉,甚至走破了那双脚,终于在H市旁边的一个小镇的工地里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差点都要放弃了,他想,我还只是个小孩。
他那消失的亲生父亲,在他消失的五年后,出现在了这个尘土飞扬的工地了,面朝黄土,皮肤黝黑,汗流浃背。
他躲在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观察着那个在工地里劳作的身影,眼神是一个十五岁少年鲜少有的冷静,冷静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甚至啧了一声,在心里想,还没死呢。
他在工地附近找个旅馆住下,索性这个小镇比较落后,旅馆也比H市的便宜的多,这才让他有足够的钱住下。但尽管是这样,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吃喝等最基本的开支上砍掉一大半,因为他家里没有别人,只能靠自己,亲戚也鲜少会想起他。
行州在暗处,像一个偷窥者一样观察了他好久,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能感觉到自己越发阴暗的情绪。
对方快乐了,他被刺痛了,对方受伤了,他还是有刺痛的感觉。
于是在旅馆住下的一个月后的晚上,他躺在床上出神了很久,终于猛地坐起来,连夜回到了H市。
他想,是时候该结束了,我就当没有你这么个父亲。
记忆被猛地打断,是一通电话。
果然,是纪瑞辰。
往常,行州收工回到家中,收到他的来电一般都会接。
他今天不想接。
但是也不想挂掉。
于是他任由它播完了整个铃声,结束的时候,夜晚的房间回恢复了安静,只剩一个孤零零的“未接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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