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我的称号为惊华魔君,却不知这称号的来源。
我生自天地初开之时的魔界。
千年中,皎月总有一日化作血月,月光照进黯然无光的魔域。
便在那一刻,我在河畔静静绽开九十九瓣血色花瓣,水面上倒映出月神的影子。
俊美绝伦,高冷圣洁。
他叫陆琊,是太忘天尊的徒弟,天帝曲琅的师兄。我还知道,他便是天尊的本我,未摒弃七情六欲的本来面目。
只有忘却自己原来的欲念,方能贴近大道之音,证道成圣,不老不死,不沾因果,不消不灭。
正是知道这一点,我从未妄求与天地同生。
死,在我看来是如此正常的一件事。年年岁岁,百花枯萎又开放。
然而我总记挂着一件事,一个人,不完成,不见到,不能安心任自己烟消云散。
*
我与陆琊相伴数万年,孤寂冷夜漫漫,我是他袖边红若朱砂的一朵莲。
后来回想,在那数万年里,印象最深的,是一次魔域混战。
陆琊劫回叛逃魔将的妖宠,将那蜷缩于墙角的美人拉到空荡荡的万魔殿上,挥剑,要处死。
千钧一发,大魔赶回来,救下自己的美人,同时连自己十几万年的修行与性命,一同葬送了。
陆琊嗤笑这二人道:“愚蠢。”
彼时,那被利用殆尽的妖宠美人还剩一口气,嘴角含血,惨笑一声道:“你不懂情、不懂……”
“不懂,又如何?”陆琊漠然地结果了她的性命,转头,将此事忘得彻底。
我却记忆犹深。
记得那声“愚蠢”,记得那位明知是圈套也要赶回来相救的魔将,也记得死去的美人,哀婉中讥嘲的话:
“你不懂情。”
何为情?
作为一株刚生了自己意识的红莲,我着实不懂。
不久后,陆琊擅闯琅琊宫落逃,将我遗失在了六界夹缝中的灵界南蘋江。
早晚,有一少年来看我,趴在岸边,挽起的裤腿处,有两截白白的小腿,如豆蔻般葱白中一点红的指甲。
在他水灵秀气的眼睛中,我看到了无穷的欲/望。
被他看了百年,我时常愧而不能自已,将花瓣默默合上。
直到有一日,他扛了小竹篓过来,对着我,吸了吸口水,“养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吃了。”
我:“……”
原来他不是看上了我,是把我当作可以储备起来的食物。精心呵护,每日看守,是为了不让别人抢走我。
——再多产些莲子。
我赶紧出声,免去我还未和心上人表白,就被他一把掐断根/茎的可预见悲惨未来。
“等等。”
少年露出惊悚的表情,一下子屁股着地,给吓着了。
我委婉地说道:“若是饿了,我可送你一颗莲子。”
他见我没什么恶意,柔柔弱弱一朵红莲,似乎也没有什么能行凶的物件,便又趴回来,失望地说道:“就一颗啊?”
我有些为难,只取下这一颗莲子,已耗费我千年修为。
谁知他“噗嗤”一声笑起来,两靥生出小小的梨涡,“逗你玩的,我白野从不吃有灵智的东西。”
“白野,你叫白野?”
“是啊。”他坐起来,将自己的脚丫伸进冰凉的江水中,扑腾着玩得喜笑颜开。
我看着他一双白里微微泛红的脚底板,总觉得自己身上的血红色,又加深了几分。
白野拿手轻轻揉了下我最外层的那片花瓣,问道:“红莲,你有没有名字?”
其余九十八片花瓣随风抖了抖,似乎在嫉妒那被少年揉弄的同胞。
我垂下花冠,惭愧道:“并没有。”
同陆琊相伴数万年,他只唤我小莲花,外殿事务繁琐,想来他以为也无替我起名的心思了。
白野笑了下,“我想也没有……能被我欺负的小东西,哪会是什么天地间的大造化者……”
他说着,坏心眼地用两根脚指头夹住我的根/茎,把我一下晃得歪斜。
我任他玩弄,他却忽然停下了,脑袋低下来,眼睛望着清澈的江水,吃吃道:“要是……要是以后都能和你一起玩,我就跟你拜把子,做好兄弟。”
我舒展开花叶,有些哭笑不得。
他却很认真地劝道:“反正呀,你没名字,我到时候帮你取一个……”
提到这茬,他开心起来,两脚在水里晃荡数个来回。
“我是在江岸碰见你的,要不你就叫江岸吧。你以后能不能化形?”
说完,他故作深沉,捻了捻并不存在的胡须,“为兄亦勉为其难,同你一起改名,叫江又绿好了。”
我只微笑看着他。
他见我许久不答话,有些着急,敲脑袋,非要给名字想出处:
“我课本……我认识的一位大人物,作诗有云,‘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你要不喜欢叫江岸,还可以叫江南,江春,明月,何时照,只要听着咱们像兄弟就行啦!”
“好。”
“那到底是江岸还是江南、江春、明月、何时照呀?”
“你起的,我都喜欢。”
我这般说,少年反而为难了起来,掐着手指头盘算好一阵儿,最终才一锤地面,闭上眼睛道:
“行吧!今个儿我为了交你这兄弟,豁出去了!我把最好听的又绿这两字让给你,最不好听的江岸两字留给我。”
他摇了摇我的叶子。
“江又绿,赶紧叫声大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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