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这样的结局是让他放弃承瑞的性命?
康熙怅然若失, 半响才垂首沉默:“朕再想想。”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 沉默不语。好一会儿她才起身拍了拍康熙的肩头,带着苏麻喇匆匆离开正殿,徒留下康熙一个人自己好好想一想。
太皇太后迈出门槛,静静望着小太监们再次关上大门,望着里面坐着的, 骤然颓废的身影,心里是百味横杂:想来皇帝定然会想清楚的。
她不再多想,收回目光匆匆离去, 因此也没有看到在大门锁上的最后一刻,胤礽猫从天而降落在康熙的身侧。
胤礽猫注视着康熙,映照在康熙眼中的挣扎是如此清晰明了, 他忍不住想一想当时汗阿玛在写下那一道诏书的时候有否像现在一般挣扎,有否想过他那一纸圣旨之后自己的结局。
还是和皇玛嬷说的, 因为这是最优解的办法, 所以汗阿玛会选择?
承瑞和江山社稷。
在太皇太后离开的瞬间, 康熙其实就已经做出了决断,可是让他亲自下令, 这依然让他的心疼到无以言语的程度。即便他并不喜爱这个内向胆小的长子,但是这个孩子的的确确是他人生中出现的第一个孩子。
“若是朕再多关心他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康熙喃喃自语的盯着自己摊开的双手, 他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沾湿了龙袍。
除去初见那一会,第二次见到康熙流泪的胤礽猫心弦猛然一颤。
这句话, 已经让他明白康熙的答案。
“保成,你要记住你的汗阿玛,先是大清的皇帝,再来才是你的父亲。”回想到太皇太后临终前担忧的话语,胤礽猫毫不犹豫转身,选择离开。
他跃下几子,朝着窗框的边缘走去,心里的情绪犹如惊涛骇浪席卷不定:您口口声声让我们兄弟不能互相残杀,那你如今对承瑞下手又算得上什么?
虎毒不食子,汗阿玛,你……
“不。”
正当胤礽猫即将离开,康熙突然开口:“朕,做不到。”
胤礽猫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康熙,康熙低垂着头但是站了起来,落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住:“不,虎毒尚不食子,何况朕是人,而不是畜生。”
康熙呢喃着,眉眼间原本的挫败阴云消散一空,抬眸朝着大门望去,恰恰好和胤礽猫对视上。
他微微一愣,下一秒睁大了双眼蹲下身体:“御猫,你怎么会在这里?”
“喵……”胤礽猫有些心虚。
康熙勉强勾起一个笑容,伸手揉了揉胤礽猫:“你担心朕对不对?朕没事,承瑞也不会有事的,对,不会有事的。”
后面的话语很轻,但是离康熙如此近的胤礽猫还是听清楚了这个话语。他懵懵懂懂的望着康熙,瞧着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心中难免起了一丝不明察觉的情绪。
不过他没有表现在面上,而是乖巧又和顺的喵了一声。
康熙情绪平复不少,他抱起胤礽猫想要推开殿门离开,可是突然停止住脚步,垂首静静望着胤礽猫:“御猫,朕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喵?”
“帮朕瞧一瞧,太皇太后打算做什么?”
胤礽猫微微一愣,随即喵的一声应下。
康熙独自一人离开慈宁宫,他刚离开,消息就立刻被禀告到正在后院佛堂里念经书的太皇太后跟前。
太皇太后面无表情,挥手示意宫人退下之后继续跪在佛祖面前细细诵读着佛经,面容肃穆又静寂,跪在她身后的苏麻喇忍不住抬头瞧瞧看了太皇太后一眼,眉心紧紧拧紧。
漫长的礼佛足足进行了四个时辰,直到天色逐渐变暗才宣告结束,太皇太后身形一动苏麻喇赶紧上前,与宫女一左一右扶住太皇太后,缓缓移步朝着寝殿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在屋檐下的木栏上,胤礽猫迈着小步紧随在周遭,紧紧地注视着太皇太后的一举一动。
时间飞逝,一连五日过去,太皇太后免了皇后等宫妃的请安,晨起到佛堂里念诵抄写佛经直至夜幕来临才结束。苏麻喇亲手服侍着太皇太后,瞧着膝盖上越发加深的青紫色,忍不住叹道:“主子,您何必如此呢?”
“……就让哀家为承瑞积福,让他来世就别托生在帝王家里。”太皇太后沉默半响,淡淡的开口。
“奴婢说句不中听的,您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苏麻喇轻声细语的劝着:“奴婢瞧着皇上聪慧,在宗室朝臣中更是有口皆碑,无人不遵循皇上的命令……”
“这只是表象罢了。”
太皇太后摆摆手,面色反而越发凝重:“他以为光除去一个鳌拜便天下太平了?这世道还多的是紧紧盯着咱们,恨不得皇帝立刻出些问题借着天道名义举起反旗的。哀家是承瑞的曾祖母,哪里有不心疼的?可是他偏偏是皇帝的长子,这就是他不能活着的理由!哀家知道皇帝会舍不得,但是哀家必须逼得他舍得。”
身为康熙的长子,就算有身为嫡子的二阿哥在,大阿哥的地位也是与其他阿哥截然不同,更何况二阿哥和三阿哥都还是嗷嗷待乳的稚儿,外面人的目光统统都落在大阿哥的身上。
太皇太后越想,越是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做错。
“可是万一皇上还是舍不得……呢?”苏麻喇小声说道。
“这不是皇帝想做不到的事情,就算他做不到哀家也要让他做到!”
太皇太后斩钉截铁,没有留下丝毫余地。
她的话语落在胤礽猫耳中如雷鸣般响亮。
鳌拜之后,撤藩近在眼前。
就如太皇太后所说的一般,若是三藩之中任何一人知道承瑞的情况,必然会在之后拿着这作为师出有名的口号。
但是……难不成没有承瑞这件事,三藩就不会动乱吗?
前世的答案显然和承瑞毫无瓜葛。
胤礽猫将太皇太后的话语送至康熙跟前,康熙沉默不语,只是私底下加快了自己的动作,而太皇太后的礼佛长达一月有余,依然也没有听说承瑞阿哥出现类似重病的痕迹。
这下子,太皇太后坐不住了。
她使来一名老嬷嬷,吩咐了几句。
很快,宫里私底下就传起了大阿哥疑似患病的消息,几经流传,这件事通过徐嬷嬷传到皇后跟前。
“你说大阿哥是患了呆病?”赫舍里皇后皱紧了眉尖,不可思议的低语。
“是的,主子娘娘。”徐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奴婢特意去了太医院询问一番,听太医的意思,只怕是重症。”
“这……”赫舍里皇后倒抽了一口凉气。
寻常人家出一个呆儿,痴儿就会引来亲眷间沸沸扬扬的议论,更何况这是皇帝的长子?赫舍里皇后凝神细细思索梦境中的记忆,但是梦境里对大阿哥承瑞的场景只有堪堪几笔,只记得是个极为虚弱,走两步都要大喘气的孩子,勉强养到三岁就在一场风寒里没了性命。
她想了一半,突然又察觉到徐嬷嬷话里的意思,面色猛地一沉:“你亲自去太医院问了?”
“是的,主子娘娘!”
徐嬷嬷兴奋的点头,压低声音附在皇后耳边说道:“这可是个大好机会!若是大阿哥没了,咱们二阿哥可就是嫡长子!”
“蠢货!只怕你是上了他人的当了!”赫舍里皇后心中一跳,瞧着周遭宫人颇为认同的反应登时大怒:“本宫平日要求你们宽厚慈善,为人处世更是谨慎小心,你们怎么倒是心生出这般的念头?”
她眉目间锋芒毕露冷冷扫视在场诸人,满满都是懊恼和不可置信:“本宫身为皇后,乃是宫中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岂能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你们可都给本宫听清楚了,若是有人敢借着本宫的名义为非作歹,本宫定然不会轻饶!”
宫人们颤了颤,齐齐跪下应声,徐嬷嬷更是涨红了脸,又狠又重的给了自己两巴掌:“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徐嬷嬷先退下吧,今儿个起暂时不用你伺候了。”皇后扫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丰佳嬷嬷。”
“奴婢在。”列在后面的一名中年妇人上前一步恭声应道。
“你到本宫身边来。”
“奴婢遵旨。”丰佳嬷嬷应了声,眉目依然平静无波,走至徐嬷嬷先前所在的位置站定。
皇后满意的颔首,徐嬷嬷脸色忽青忽紫忽红,最后化作一片惨白。她的心直往下坠去,悄然退出宫室后忍不住派人打听风声。
果然自己去太医院问话的事情已是传得沸沸扬扬,给这越传越广的流言蜚语上加了一把油,她手足无措,手脚冰凉,急急忙忙赶回殿内磕头请罪。
赫舍里皇后面色铁青,她第一时间吩咐将四处传闻闲话的宫人抓捕处置,随即又亲自前往乾清宫给康熙请罪。
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徐嬷嬷的打算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的赫舍里皇后,最后跪倒在地给康熙磕了头:“徐嬷嬷乃是臣妾的陪嫁,她所做的也是为了臣妾,这件事情一切罪责都理应是臣妾承担。”
康熙面容平静,眼眸黑沉沉的望着赫舍里皇后,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但是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明白是有人早有准备,在幕后兴风作浪。
而这幕后之人,十有八九便是太皇太后!
就这样,要朕逼死自己的孩子吗?
康熙心中是无限的愤慨。
他闭了闭眼,强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半响才缓缓开口:“皇后起身吧。”
再看了眼皇后忐忑不安的表情,康熙突然松了口气,肩膀一跨:“这件事是真的。”
“皇上!?”赫舍里皇后猛地抬头,惊愕地望着康熙。
“是朕的优柔寡断拖累了皇后。”康熙苦笑一声,面容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承瑞是呆病,而且这病只怕……治不好了!或者说起码一两年内是肯定好不了的。”
“……一两年。”赫舍里皇后面色大变。
想要瞒过几个月半年就非常困难,更何况要瞒过众人的眼睛一两年?赫舍里皇后脑海中一转,登时明白不是皇帝的心思这件事唯独是太皇太后的心思。
自己竟是站在了康熙和太皇太后之间的博弈场中,她心中震颤,手心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半响才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颤声询问:“皇上……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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