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二姑娘虽然愤怒于小沈先生败坏她的名声, 可啃完猪蹄, 回到屋子里,便开始忧心忡忡的写信。
她是熟悉小沈先生的, 知道他这么做,怕是出了什么事情, 可她又不能直接去问云王妃——毕竟小沈先生是云王的打工仔。她只能用新学的字在上面写道:你安全不安全啊?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当然,这么多字她是不会写对的, 看着狗爬一样的缺胳膊少腿的雅字, 折二姑娘第一回感受到文化人的好处,文盲的那份瞎捉急。
于是便更忧愁了, 左思右想, 拿出当年小升初的研究精神, 给这句话做了精简,写了两个字:危否?
中华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她高高兴兴地的将信寄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正碰见平妈妈跟秋娘,折二姑娘蹭过去:“平妈妈,猪蹄买回来了吗?”
折二姑娘今天特意求了齐婉君,翘掉了一节折黛的刺绣课, 她要实验下小沈先生信里面写的卤猪蹄方法呢。
平妈妈没好气的道:“别说了, 那猪蹄如今涨了快五倍的价钱。”
折二姑娘首先想到的便是发猪瘟了, 如今猪肉才值钱!可她前几天还买过呀,猪瘟发的也太快了吧?
平妈妈呸了一声——当然这回不是朝折二姑娘呸的,而是骂起猪肉铺不实在,“不过是云州城里有了一掷千金买猪蹄的传话,他凑什么热闹?还说什么最近猪蹄有神仙保佑, 我呸!”
秋娘就在旁边道:“这话我可一点都没瞎说,那猪肉刘就这么说的,我一听这价,可不敢买,这才空手回来了。”
平妈妈道:“不怪你,你先下去吧。”
折二姑娘:“………”
莫名觉得这猪瘟是自己。
她咳了一声,就趁机道:“平妈妈,秋娘性子弱,那猪肉刘说不得就欺负她,你可不同,你那嘴巴多厉害呀!要是你去,他肯定不敢凭空涨价。”
平妈妈于是两眼又瞪得如铜铃般大了,一边骂一边打:“个小孽障,要不是你家那小沈先生做出来这般的事,我能舍不得买猪蹄吗?”
这事儿折二姑娘也是受害方,她捂着脸道:“真是没脸见人了。”
不过云王妃却觉得,折二姑娘此番名声一举多得,“你想啊,至少大家都知道,汀哥儿是有婚约之人了。”
这个倒是,折二姑娘小小的点了一下头。
云王妃:“再者,他也是给我撑面子呢。”
她给折二姑娘解释了一番。
王府里的侍妾,也是有等级的,进府是宜人,然后是宁人,最后是美人。
美人上面是侧妃,一个王爷可以有两个侧妃,侧妃上面便是王妃。
一般而言,根据老祖宗的规矩,只要给皇家开枝散叶,便奏请封一个侧妃也是能批下来的。但云王却不一样,他喜欢收集美人,也喜欢生孩子,可在他心里,除了云王妃和她生出来的孩子,其他的女人都是可以随意使唤的,其他的孩子也是可以不管的。
云王妃笑着道:“所以秦美人便想将孩子过继到我的名下,给她的儿子博一个前程,但我不要,又不是我自己生的,也不是一出生就给我养的,我为什么要替她养儿子呀?”
她神情平静,语气还带着点调侃,似乎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她们都觉得我生不出来,便巴不得给她们带孩子。”
折二姑娘就坐在旁边听着,刚开始还有些尴尬——她不太想听云王府的八卦。可是云王妃这样太不对劲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记着听完。
然后十分赞同,“庶子庶女都是正室心里的一根刺,拔不掉的,只能随着他们越长越大,刺也越长越大,最后如鲠在咽,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云王妃便满意的笑了。她太久没个人倾诉,折二姑娘虽然人小,可却每每说出的话,都十分符合她的心意。
所以她就更喜欢她了嘛。
云王妃继续道:“这般拒绝了几回,秦美人便恨上了我,这回她家弟弟跟汀哥儿之争,怕也是觉得汀哥儿是我的人。汀哥儿若输了,我脸上也无光。”
她说着说着又捂着嘴笑:“我身边的人,给未婚妻买个猪蹄都是一掷千金,她呢?她可不敢,一个舞姬出身的,穷的很。”
折二姑娘就觉得云王妃其实性子并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平和,她着实喜欢幸灾乐祸。
可一会儿却皱起了眉头,“可他这般宣扬,又是您提拔的,怕是会有人说三道四吧。”
云王妃摆摆手,“晚姐儿,一千两银子算什么。何况汀哥儿外祖家的名号,只要那说三道四的人查过去了,便不会有动作。”
折二姑娘能理解,即使是被陶家放弃的孩子,可说不得私下里给了什么东西呢?
但她觉得,恐怕小沈先生对着明月,又要感慨一番了。
反正这事儿是彻底传开了,就是黄夫人也酸溜溜的,“那沈汀怎么就突然得了云王的眼?”
黄大人笑着道:“那是人家的运道,求不来。”
他今天想跟黄夫人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我看,从青州老家过继一个孩子的事情,还是抓紧吧。”
这事情是大事儿,黄夫人立刻也不说别的事儿了,“咱们还是要那个无父无母的吧?”
黄大人膝下无子,即使黄夫人再贤惠,给他找了十个八个的侍妾,也没有法子。
后来逼急了,她还给黄大人纳了一个生过儿子的回来,却还是没有动静。
这般折腾了大半辈子,黄大人也不愿意再纳妾——主要是觉得身子骨折腾不起了。
他跟黄夫人商量着从老家族里抱一个回来,本来是看好了一个无父无母的,结果他亲弟弟道:“与其养他,不如我将我的小儿子给你,侄儿半个子,总比外人亲近。”
可黄夫人却不愿意:“咱们将他养大了,他还去找亲生的怎么办?”
她其实还想说,你家弟弟哪里是给你送儿子,分明是想要你这份家产。
说的黄大人面带犹豫。
他叹气一声,“到时候见了两个孩子再看吧。”
各家都有难念的经。
于是黄夫人再见齐婉君的时候,便生几分不愿意再见的心思,她的贴身妈妈劝她,“齐夫人一向是敬重你的,这些日子你不见她,她便隔三差五送东西来。”
黄夫人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哼了一声,“从前我可怜她,如今她倒是要来可怜我,天底下哪有这般的道理。”
贴身妈妈:“…………”
她家夫人这性子什么都好,就是受不的别人的同情,受不的别人比她好。
她只得叹息了一声,出门跟齐婉君道:“夫人还睡着,您下次来吧。”
齐婉君心知肚明,她笑着哎了一声,将手里的一方帕子递过去,“我想着夫人的帕子旧了,便又绣了一方,烦请你等夫人醒了,帮我递进去。”
那妈妈也不拒绝,接了帕子送客,等齐婉君回到家中,折二姑娘凑过去,“阿娘,黄夫人还是不见你啊?”
齐婉君叹气,“我明日再去一趟。”
她拉了折二姑娘过去,道:“咱们不能忘记人家的好,当年要不是黄夫人护着,家里不能这么顺。”
齐婉君一有机会就会给女儿说说为人处世的道理,折二姑娘自然是赞同她这番话的,“阿娘,我懂得的。”
她戾气重,她阿娘便时不时就要给她普及一下思想教育品德,好让她多沾点和气。
齐婉君便又吩咐道:“你弟弟那里不是有几本小沈先生送的启蒙书吗?你写信问问小沈先生,看看能不能送一本出去。”
折二姑娘就问:“黄大人要接回来的孩子,多大啊?”
齐婉君迟疑,“差不多六七岁,比你弟弟还大一点。”
那应该跟虎哥儿的进度差不多,折二姑娘哒哒哒回去写信了。
虽然每天都有写信,且十分费时间——谁让她是学渣呢?写个字都要查书,将一本识文解字书都要翻烂了。
可她还是乐在其中,遇见实在查不到的字,她也不用大夏字代替,而是画个圆圈,平妈妈有一回送枣糕来见了信纸,见上面的字不仅奇形怪状还时不时就画个圆,气的拿起鸡毛掸子就将人揍了一顿。
原因嘛,两个字,丢人。
折二姑娘就将这事写了进去,她写道:平妈妈○○(嫌弃)我○(丢)人,你○○吗?
可怜小沈先生,硬是凭着心有灵犀技能将这话翻译了出来,且还不敢教姑娘“嫌弃”正确的写法,只能夸:晚姐儿,你画的圆,真是画的漂亮极了!
接下来,他简单的叙述了一下自己刚看见这○时候的震撼,以及天底下没有一个人画出这般可爱的圆的确定——全部用的雅字。
等写到小沈先生坏心眼的认为折二姑娘要查半天的书才能认全了字后,才意犹未尽的罢手。
他打开自己的信一看,确定是满篇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一点儿读书人风骨也没有,便放心的将信寄了出去。
不过收到信的折二姑娘若是晚上睡不着,打开那信仔细品味,也是能发现,这满篇的奉承话背后写着:吃人两字!
反正她熬了好几个夜,才堪堪将信都读懂。
这般来信了几回,小沈先生五月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是折二姑娘插了根鸡毛送来的。
信里面头一件事,问他启蒙书能不能送人,第二件事情,她用的力道特别大,字迹都快把纸戳破了,足以见她心里的震撼。
她写道:沈汀,我阿娘要将阿姐嫁给齐家表哥!
作者有话要说: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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