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 温寒躺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睡,脑子里一直在琢磨温暖的话。
他仔仔细细回忆了这一路走来的心理历程。
赵柠萌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孩, 过去他不知道她喜欢自己, 一直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 的确没有产生任何男女的感情。
后来知道她一直默默地喜欢自己,心里更多的是愧疚和感动, 再后来,她和叶青在一起,温寒感觉仿佛最重要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般, 浑身不自在。
也许温暖说得对, 他对赵柠萌其实并没有那样深刻的感情,这些年的念念不忘...也许只是他自己感动自己的情绪。
不过,既然老天给他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 他也不甘心就此放弃, 只要赵柠萌现在还在乎他, 他就是有胜算的,哪怕要多费些时间。
*
下午放学, 陆绪阳骑着自行车追上了温寒:“走啊,小寒,上网去。”
“上网上网, 一天到晚就知道上网玩游戏,能不能跟我学学。”温寒拍拍自己沉甸甸的书包:“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陆绪阳眼睛都笑弯了:“你跟本年级第一说学习?”
温寒表情越发不爽:“年级第一又怎么样, 很快就不是了。”
“你怎么知道。”
“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温寒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还知道,不仅你的年级第一保不住, 甚至年级第二的位置都被会人抢走,接下来的高三岁月, 你就是雷打不动的...”他手指头比了一个“三”。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把我从第一拉下来?”
“我妹妹,还有我妹夫。”
陆绪阳也不在意,笑着按下他的手指头:“无所谓,我对成绩没有执念,这年级第一,老子早就不想当了。”
温寒连忙甩开他,把手藏在背后:“说归说,别动手动脚。”
“你怎么跟个女孩子似的。”
温寒知道陆绪阳“光伟正”的好学生外表下,其实藏这一颗被压抑了十多年的叛逆之心,这也是为什么多年之后,他会和过去判若两人。
温寒不希望他将来真的后悔,于是拍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劝道:“绪阳啊,你听我说,你现在好好学习,不是在为你的父母学,父母对你寄予厚望,不也是为了你将来有出息吗,好好听哥的话,收起你那叛逆的小心思。”
陆绪阳看着温寒,眼神稍稍有些玩味:“寒爷居然能说出这番话,难得啊。”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过等着吧,我高考肯定能考个六百...”他想了想,心虚地改口道:“至少五百六以上。”
陆绪阳不可置否地耸耸肩,又问道:“那你自己呢,学习是为了你爸,还是为了你自己。”
“这话你要换过去问我,我铁定会说,是为了让我爸回心转意,但是现在...”温寒摇摇头:“我会告诉你,努力变成更好的人,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将来那个对你很重要的人,你也想让自己足够优秀,配的上她吧。”
陆绪阳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温寒的话似乎的确有触动他。
“你说的也有道理。”
“是吧。”
讲道理他太会了,过去管理企业的时候,他说起话来那都是大道理一套套的,被员工私底下称为“行走的鸡汤总裁”。
“既然你想要好好学习,我哥店里新到的美国TP公司出的VR游戏机,你肯定也没兴趣。”陆绪阳漫不经心地说:“算了,我自己去看吧。”
“哎,别别别...”
温寒连忙追上他,跳到他的车后座:“努力学习,也要懂得放松休闲嘛。”
这家游戏体验店是陆绪阳的兄长开的,过去温寒也经常和他来买游戏卡带。
“绪阳和小寒来了。”一个年轻的男人迎了出来。
“哥,我带温寒来看看新款的VR游戏机。”
“在里面,有试用体验装,你们自己玩,这游戏很抢手,店里也只有一台,小寒要是喜欢,哥给你打八折。”
“行啊。”
温寒是个深度游戏控,哪怕是后来长大了,他家里也都还有一个专门的游戏房。
他们来到VR体验区,好巧不巧,遇上了刚刚摘下头套的温承业和他的朋友。
温承业看到温寒,嘴角浮起一丝冷飕飕的笑意,对身边的哥们道:“这款游戏机我买了。”
“承哥,你都还没问价格呢,这说买就买啦?”
温承业轻轻哼一声,说道:“我想要什么,我爸都会给我买,一个小小的游戏机算什么,他给我每个月的零花钱,五位数。”
当然,这话是故意说给温寒听的,温承业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他面前炫耀父爱,有条件要奚落他,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奚落他。
过去温寒总是被温承业气得炸毛,每次都落于下风。
想想过去的自己,也真是挺蠢的,竟然能让温承业这样的蠢货每每得逞。
“这不是温寒吗,你也来看游戏机?”
“嗯。”
“可惜,不能让你玩了,这套游戏设备我买了。”
温寒笑着说:“不好意思,这游戏机我先定下来。”
温承业不慌不忙地说:“这款少说五千块,听说老爸没给过你零花钱吧,买了这套游戏设备,只怕你这几个月生活费都要提前预支了。以前有人为了买手机去卖肾,哈哈哈,值得你学习啊。”
陆绪阳都听不下去了,上前便要和他理论,温寒却拦住了他,笑着对温承业道:“我要不要卖肾就不劳你操心了,这设备虽然定价五千块,不过整个北城恐怕只有这家游戏店有一套,是有价无市的东西,我花两万块跟老板定下来的。”
“你疯了吧!两万,你还真卖肾了啊?”
“不然你到网店里去看看,这套游戏设备在国内,值不值这个价。”
温承业脸色微变:“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真以为老爸不给我零花钱,我就可怜巴巴每天青菜豆腐粥了?”温寒冷漠地说:“你妈妈说白了也不过一个三,你还真拿自己当温家大少爷了。”
温承业气得脸色发紫,他没想到温寒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些话,过去的温寒是绝对说不出口的,但是现在的温寒,三十年人生路走过来,穿上西装能和外国客户据理力争,脱下西装能在菜市场和大妈讨价还价,他能让一小破孩欺负住?
温寒对陆绪阳道:“两万块,这游戏我买了。”
陆绪阳愣了愣,没接住他的戏,温寒继续演道:“你不是老板的弟弟吗,这游戏,我买了。”
陆绪阳懂了他的意思,连忙说道:“行,我让人给你包起来送家里。”
“等等。”温承业连忙道:“这游戏是我先看上的。”
陆绪阳继续演道:“如果你也要的话,他出两万,你出多少。”
温承业咬了咬牙,没有作声,身边有哥们拉着他的袖子劝道:“承哥,两万太贵了!”
温寒笑着说:“某人不是说,老爸一个月给的零花钱都上万吗,两万块算什么。”
“如果是两万等价的话,我还不如卖给温寒。”陆绪阳越发入戏了,继续说道:“本来他就提前预订了。”
“我...我出两万二!”温承业愤愤地说:“两万二,你再送几个游戏卡带,给我运到家里去。”
温寒继续竞价:“那我出两万五,不用送卡带。”
温承业看看身后这帮哥们,他不愿意在温寒面前露怯认怂,于是一咬牙:“三万,我出三万。”
温寒无奈地说:“好吧,你赢了,果然是有爹的孩子,咱惹不起,溜了溜了。”
温承业松了一口气,生怕温寒继续竞价,赶紧地扫了码,支付了三万块,让店员把设备打包装起来。
陆绪阳的兄长是个实打实的生意人,有冤大头一定要给他送钱,何乐而不为,立刻叫了店员来帮忙打包运送。
今天温寒给他开了头彩,帮他多挣这么多,索性都送了他十多套游戏卡带。
温承业走出了店门,回头望了望温寒,温寒冲他扬了扬手:“好好享受你这价值三万的游戏装备啊。”
“当然,某些人就眼红吧。”
“我真的好眼红哦。”温寒揽着陆绪阳,扬扬手,转身离开。
温承业回头对几个哥们说:“走啊,去我家玩游戏。”
几个男孩面面相觑,然后同是一脸看智障的表情,同情地望着他:“承哥,三...三万啊,你就买了个游戏机?”
“三万怎么了,整个北城,你能找出第二台吗?”
“虽然现在紧俏,但这是TP公司饥饿营销的手段,我敢打包票,不出一个月,这游戏肯定烂大街。”
温承业狠狠瞪他一眼:“抢了温寒的心头好,这钱花得值,你懂什么。”
“可是...但...”
温寒好像看起来还挺开心的啊,你确定伤害到他了吗。
*
温寒发现自己的高中生活真的开始充实了起来,他决定把感情的事交给时间,时间会证明一切,他和陆绪阳依旧是很好的朋友,一起玩游戏,陆绪阳时不时还会帮他辅导功课。
有时候,温寒在睡梦中醒来,抬头看看讲台,数学老师拉长了调子唱着催眠曲,他甚至觉得过去几十年就像是一场梦,一场不太好的噩梦。
他再一次醒来,还是在准高三的教室里听课打瞌睡。
梦里却仿佛已经走完了一生。
现在温寒最操心的,还是温暖和江焯俩人关系进展的问题,时不时会跟温暖念叨,但温暖却总是同一句话――
“我跟他不太熟。”
温暖抱着书从图书馆走出来,回头对温寒道:“同班同学,平时没什么交集,他不是经常来上课。”
“不应该啊。”温寒挠挠后脑勺:“照理说,你俩绝对应该是一见钟情,怎么能不太熟呢!”
“你让我跟那白毛社会哥一见钟情?”温暖不可置信地咧咧嘴:“虽然他是个长的很好看的社会哥,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要喜欢他吧。”
“可是你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啊。”温寒理直气壮地说:“你们要是没在一起,万一我回去了,棠棠没了,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全世界最糟糕的舅舅!”
“这事儿勉强不来吧。”温暖耸耸肩:“就算没有江棠棠,也还有张棠棠,李棠棠,你总还是会当舅舅的。”
“换别人能一样吗!”
温寒是个认死理的,他抱着手肘,盯着温暖看了许久,说道:“我知道为什么你俩没火花了!跟我来!”
说完他拉着温暖走出了校园,一刻钟后,俩人站在一间发廊门口。
“师傅,来给我妹妹剪个短发。”
立刻有两位“托尼”老师围了上来,打量着温暖的发型和脸型。
“喂!谁要剪短发啦!”温暖护住自己的脑袋:“我好不容易蓄长的头发。”
“知道江焯为什么不睁眼看你吗。”温寒扯了扯温暖的马尾辫:“你现在的发型,太没特点了,学校里留这种发型的女生一抓一大把。”
“可是...可...”
“听哥的话,换个发型,哥保证你绝对是全十三中最靓的崽。”
温暖最终还是信了他的邪,任由“托尼”老师按照温寒的要求,咔嚓咔嚓在她脑袋上一顿修剪,最后配蓬松定型。
“托尼”老师满意地看着镜子前的温暖,自信地说:“不错吧。”
温暖:.......
不错你大爷的!
说好剪短发,来给她剪个锅盖头是几个意思!
“这是今年最流行的发型。”“托尼”老师洋洋得意地说:“女孩子留着中短发,很可爱哟,你觉得怎么样。”
温暖看着镜子里的“西瓜太郎”,欲哭无泪地微笑:“挺、挺好的。”
走出发廊,她一路追着温寒揍,温寒没了命地飞奔:“这、这发型也不是我要求的啊,是那个理发师自己设计的,我的意思是剪成韩国欧巴的那种韩流风,谁让他给你剪成了锅盖啊!”
“温寒,你死定了!你绝对死定了!”
“别说,你这发型挺可爱的,真的!真的可爱!”
“可爱你个头!”
俩人追追闹闹,没成想过转角的时候,一辆自行车驶来,没设防堪堪撞上了温暖,温寒倒是往后退了两步,幸免于难。
小丫头身手矫健,十多年来也从没翻过车,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被自行车给撞了。
不过这也怪不了别人,是她和温寒两个在路边打打闹闹没看路。
温寒一看妹妹摔倒了,不由分说指着骑车的人骂道:“没看有人呢!赔医药费啊!”
然而骂完之后,才发现,坐在车上的人,正是江焯。
他按着刹车,单脚撑地,九分黑酷的裤脚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好看的小腿。
面对自己的小妹夫,温寒恶狠狠的表情烟消云散,转过头担心地询问温暖:“妹,腿断了吗?”
温暖看着自己磨破皮的膝盖,翻了个白眼:“你能盼着我点好啊!”
“看这样子,十有□□是断了了。”温寒观察着伤口,一本正经地对江焯说:“你把我妹妹弄残疾了,你不负责啊?”
江焯:.......
“我没事,皮外伤。”温暖使劲儿拉他衣领,让他别丢人了,这特么还讹上了么。
“这能叫没事吗!”温寒指着她青紫破皮的膝盖骨,理直气壮对江焯说:“我妹妹下半辈子可能就要在轮椅上度过了,全拜你所赐,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打110,咱们协商赔款,医药费少说得七位数吧,还有精神损失费,误工费,青春费......七七八八加起来,少说得这个数吧。”温寒用手比了个六。
温暖捂着脸,不忍看她哥当街碰瓷,太他妈丢脸了,这行为别说三十岁,就是三岁都嫌多了。
江焯从容地下了车,看着地上的西瓜太郎小姑娘,嘴角扬了扬:“没钱,我选二。”
温寒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嘿,第二嘛,你把她娶了,照顾她一辈子,咱们的债就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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