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轰!轰轰——轰!”

    身后的废弃城楼处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轰炸!

    叶蓁蓁抬起头、看向了那一处。

    只见那剧烈燃烧着的火舌正疯狂地舔着顶楼的阁楼……

    不!

    不仅仅是阁楼那儿, 事实上更低一些的阁楼似乎也已经着了火。

    浓烟源源不绝地从窗子里头翻滚出来,涌向天际!!!

    叶蓁蓁又惊又惧……

    “二郎哥哥,顶楼那儿堆满了烟花, 怕是不妙。”

    “烟花?”

    “嗯!二郎哥哥, 赶紧想法子去救昭郎哥哥!阁楼烧了不要紧, 人不能有事!”

    “好,蓁蓁莫要担心,一切有我。”

    说着,武霸图想了想, 冲着不远处的侍卫说了几句暗语。

    叶蓁蓁只听到他好像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那侍卫便领命而去了。

    这时,空旷的雪地里就只剩下了她和他两个人。

    不……

    还有远方的一匹马儿。

    武霸图打了个呼哨。

    先前驮了他的那匹马儿一溜小跑着过来了。

    他抱住她,低声说道:“你留在这儿也无益, 不如我先带你去个安全之处……你需要更衣洗漱,否则呆会子人一多,你……”

    叶蓁蓁咬住了嘴唇。

    她虽忧心樊文昭……

    但武霸图说的很有道理。

    她是个弱女子, 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且现在宁乡伯府已经没什么体面可言了, 二房三房的小娘子的名声已败尽……若她还以此时衣衫脏污、发髻凌乱的形象出现于人前……

    若是被人看到、又乱嚼舌根子的话,怕是祖母、娘亲会被气死!

    于是叶蓁蓁点了点头。

    武霸图带着她上马, 二人共乘一骑。

    想了想, 他从马鞍后头抽出了一样物事,手一扬, 将之展开。

    那是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

    他让她侧坐着,双腿曲起、盘在他的大腿上,使她整个人都紧紧地贴住他, 然后他系好了披风……

    那披风将她整个人、连同头顶在内,也完全罩住!

    叶蓁蓁从未骑过马。

    她紧张得不得了!

    直到武霸图用披风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遮住。

    她眼前一片漆黑,满口满鼻闻到的、俱是属于他的男儿气息。

    她的脸、紧紧地贴住了他的心房,所以能感觉到他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音……

    而他那略高于常人的体温,更是将浑身都冷透了的她……慢慢捂热。

    大约他已催动了马儿。

    马儿由徐徐缓行、变成了疾驰小跑。

    叶蓁蓁全身僵硬……

    她害怕掉下去!

    但过了一会儿,她就感觉到武霸图的胳膊用力的拥着她,手儿也固定放在她的腰间,似乎……很牢靠?

    属于他的心跳声、以及马蹄儿得得的响声是多么的富有节奏与韵律,他的体温也烘烤着她、让她觉得暖暖的。

    再加上极致的黑色,惊惧、紧张过后的如释重负,都让叶蓁蓁觉得昏昏欲睡。

    也不知怎么的,她就睡着了。

    等到叶蓁蓁醒过来的时候……

    她躺在床上?

    呃,床板有些硬,但被子还挺暖和,屋里的光线暗暗,隐约能听到有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说着话。

    叶蓁蓁打量了一会儿这屋子。

    准确说来……

    这不是一间屋子,应该是……一间屋子的一部分。嗯,她睡在一张窄的厢式床里,床前垂着帐子,帐子前还有道屏风。

    光、与男子们说话的声音,就是从屏风前头传来的。

    按说,像她这样一直被养在深闺里的小娘子突然知道自己济身于陌生境地、且周围还有数个成年男子……是该惊慌才对。

    可叶蓁蓁听到了武霸图说话的声音。

    紧紧揪起的一颗心儿莫名就安定了下来。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他们的谈话……

    呃,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懂;但上句不搭下句、牛头不对马嘴,问的和答的风牛马不相及?

    叶蓁蓁猜测,这也许是他们之间的暗语?

    好像可以解释得通诶。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用暗语说话呢?且武霸图一介布衣、为何有那么多的人听令于他?

    莫非……他想揭竿?

    叶蓁蓁被自己的猜测给吓了一跳!

    才不呢!

    她赶紧告诉自己——如今贤君勤政、太平盛世,虽有外敌环饲,但老百姓的生活过得还算可以。就比如说今年吧……不,是从去年冬天开始到现在刚开春,一直大雪不断。皇上下令给雪灾严重的州郡、每一户人家都可领取官府发放的棉花、布匹和粮食,虽然不多……但百姓很感念皇上的恩德。

    另外庄皇后又号召各世家搞募捐,各大妃嫔的娘家都慷慨解囊,而这些世家又带动了其他世家……就连宁乡伯府也应了景儿。只小汪氏手下没有得用的儿媳出面,后来是就在忠毅伯府设粥棚的时候,开了个灶,教裴嬷嬷过去主持施粥。

    就这样,全国上下一心……今年冬天的雪灾虽然厉害,也不见听说有什么民怨。

    那他又怎会……

    想到这儿,叶蓁蓁只觉得自己真是一点儿也不了解他!

    呀,虽然不了解他、却又对他很放心?这实在是个……很矛盾的认知。

    叶蓁蓁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没过一会儿,外头的人们就结束了交谈,纷纷离开。

    好像就连武霸图也离开了?

    等到屋里变得静寂无声的时候,叶蓁蓁这才抱着被子坐起身……

    她正准备撩开帐子呢,突然“吱呀”一声响,有人推门而入?

    “谁?”

    叶蓁蓁被吓了一跳!

    “蓁蓁莫怕。”

    武霸图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很快进来了,还帮着把帐子收起。

    叶蓁蓁看到了面含浅笑的他。

    无端端的,她就有些面红。

    但是——

    “二郎哥哥,昭郎哥哥怎么样了?还有曜郎哥哥,他、他在拂柳街那儿落了水!”她焦急地问道。

    武霸图轻描淡写地说道:“樊文昭无事,樊文曜一早已经回忠毅伯府了。”

    叶蓁蓁松了口气。

    “你睡了小半个时辰,如今快到子时了,得赶紧洗漱好,我送你回去。”说着,武霸图指向了一旁的桌上。

    叶蓁蓁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去,看到那桌上放着一盆热水、还有块帕子正搭在盆沿处。

    “我呆会儿请个嬷嬷过来照顾你。”他淡淡地说道。

    叶蓁蓁垂下了头。

    武霸图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直到他出去了,她才抬起头,准备起身……

    呀,她居然赤着一双足儿?

    而且床榻之下也没有她的鞋?

    啊,是了。

    她的鞋已经尽湿了。

    他给她除的鞋?

    叶蓁蓁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她连忙曲起了腿儿,将那双秀白的纤足给藏在了薄被里。

    啊!

    她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衣裳……

    嗯,衣裳倒还在齐齐整整的穿着,就是……被雪水浸湿的外裳、已经把他的薄被也给捂得有些潮潮的。

    她这才放下了心。

    直到这时,叶蓁蓁才得以打量这间屋子。

    这是一间半旧的、极朴实的屋里。

    屏风后头只得这张床、并这边床头一个小几子、那边床头一个衣帽架,仅此而已。

    床上的被褥枕头是半旧的、色调也是冷冷清清的蓝灰色,除此之外,这屋子里再无其他多余之物。

    这简单的陈设,一如武霸图清泠的性子、简洁的言辞。

    叶蓁蓁不禁回想起,他好像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性子,话也不多。没有表情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冷得吓死人,尤其是眼神;有表情的时候,多数也就是几个完全没有温度的笑……

    叶蓁蓁突然想起,刚才他好像就冲着她笑了一下?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啊!

    她的头发???

    完了完了!!!

    叶蓁蓁连忙伸手往自个儿头上一摸……

    果然!

    她的发髻已经完全垮了!

    叶蓁蓁赶快用双手捂住了脸——啊,太丢人了!

    她的发质太过于细腻柔软,所以梳不成高髻,双丫髻是最适合她的。

    可是,先前折腾了那么久、后来她还在他的床上歇了一觉……这会子发髻几乎已经全部坍塌了,乱蓬蓬的顶在头上……

    叶蓁蓁难堪得要哭出来了!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然后停顿在房间门口。

    “启禀五娘子,奴奉郎君之命,前来服侍五娘子。”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叶蓁蓁深呼吸——

    “嬷嬷请进。”

    很快,衣着整洁、发髻朴素的中年嬷嬷捧着个包袱进来了,“奴夫家姓莫,五娘子唤奴莫嬷嬷就好,奴服侍五娘子起来?”

    叶蓁蓁:“我没有鞋……”

    莫嬷嬷笑了,将包袱放在于一旁,取出了一双新绣鞋、并白绫布的袜子,然后弯下腰将那鞋子放在地上:“郎君已让奴准备好了,五娘子试试,可还合脚?”

    那是一双水红色绣了并蒂莲的绣鞋,与她先前穿的银红色绣鞋的颜色看起来有七八分相似。

    叶蓁蓁心里一动,心想武霸图真是心思细密。

    大梁朝建国至今,国泰民安。建朝初期的彪悍女风已渐歇,湮灭于前朝的女诫、女训等三从四德又悄然兴起。像崔氏这样的世家名媛、尤其还是寡妇……就更加看重女儿的教养与贞洁了。

    若是让她知道尚未说亲的女儿教外男看去了一双脚……

    斩脚剁足倒不至于,但少不得一顿数落!

    穿好鞋袜站起身……

    叶蓁蓁来回走动了一会儿。

    莫嬷嬷笑问:“可还合脚?”

    叶蓁蓁点点头。

    “郎君命奴搜寻了七八双红色的绣鞋、并十几双绫袜……这双鞋与这双绫袜,是郎君过目以后挑选的!”说着,莫嬷嬷掩住了自己的嘴儿,“奴真是多嘴!啊,奴服侍五娘子洗漱罢!”

    叶蓁蓁咬着下唇没敢开腔。

    在嬷嬷的服侍下,她净了手、擦过脸,整理好了身上的衣裳,发髻也梳理好了。

    在这期间,莫嬷嬷一边手脚麻利地服侍她梳头,一边细细地将武霸图的安排说与叶蓁蓁听——

    前头落了水的那位大郎君的事儿可瞒不了,五娘子回去只管如实向长辈说明;后来遭了火烛之灾的那位二郎君的事儿也只能瞒住一半儿,毕竟当时阁楼上也就只有二郎君与五娘子在。五娘子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来玩火的那位还是会顾虑五娘子的名声,不会乱说的。

    五娘子只需说,当时下楼找人求救时跌了跤,昏了过来,幸好遇上一位过路的张婆婆,张婆婆将五娘子引到家中换了鞋袜、又雇了马车才送回府的。至于其他的事儿么,五娘子一概答不知就是。

    莫嬷嬷梳头的手势极好,说话的语速也快,不过三两下就替叶蓁蓁梳好了头发,同时也将武霸图的授意说得一清二楚。

    叶蓁蓁微蹙眉头。

    所以说……

    他知道樊文曜掳走了她?也知道樊氏兄弟为了她而反目?这……

    她心中十分不安。

    “奴见过郎君。”莫嬷嬷突然说道。

    叶蓁蓁抬头,果然看到了武霸图。

    武霸图挥挥手,摒退了莫嬷嬷。

    莫嬷嬷行礼退下,并顺手关上了门。

    叶蓁蓁无端端就有些面红耳赤。

    他也不说话,只是双手背负在身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之后,说道:“呆会子我就送你回去,只在这之前,我有句话……要说。”

    “郎君请讲。”她低了头,声如蚊蚋。

    他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三月二十七,我会上门提亲。”

    叶蓁蓁一怔。

    什么……

    什么提亲啊?

    一时间,叶蓁蓁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武霸图又淡淡地说了句:“伯爷已准了。”

    叶蓁蓁睁大了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

    他说,祖父已准了?

    准、准什么……

    祖父已答应了他、将来会把她许给了他??

    天哪!

    叶蓁蓁呆若木鸡。

    那……

    她不用再嫁朱正羽了?

    久悬于心头的大石莫名去除……

    她刚刚才松了一口气,“祖翁已将她许给武霸图”这消息又令她心如擂鼓!

    短暂的惊诧过后,叶蓁蓁终于回过神来。

    ——既然他说,三月二十七才上门提亲?就算祖翁私下里已许了他、但毕竟还没有过了明路,他为何现在就告诉她这个?

    再想想……

    啊,是了。

    他说起这个,应该是想让她安心,不必为他看过了她的足儿就……像女诫、女训里所写的那样,做出“被陌生男子见着了手臂、就挥剑自斩再终生不嫁”这样的傻事。

    叶蓁蓁面泛桃霞,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她突然呆住。

    ——哎,不是啊!

    她刚才的这声“嗯”、意思是她知道他的心意,也愿意领他的情;可不代表她同意嫁他啊!毕竟……虽然祖翁已同意了,但她娘还没表态、祖母也还没说啥呢!

    可是……

    好像已经晚了?

    武霸图那万年冰封的脸上已经带上了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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