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要赶去前院见祖翁、米氏便也说回去了……
叶蓁蓁被嬷嬷们拘着、在屋里背世家族谱。
背到她头昏眼花、背到口干舌燥……
崔氏终于铁青着脸回来了。
众嬷嬷们都是人精, 已经看出崔氏情绪不佳、又因确实已经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便一块儿告辞了。
叶蓁蓁当然也看出来了。
她并不过问，只是吩咐婢女们准备摆饭、又要了热水帕子什么的来, 亲自服侍了母亲洗漱。
崔氏去前院受了一肚子的气！
可一回来, 女儿乖巧又细心周到的服侍……实在让她觉得暖心。
也因此想起方才的事, 更觉得气都不打一处来！
这口气咽不下去，所以也就不忍了。
待婢女们摆好了菜，崔氏挥退她们，与叶蓁蓁坐在炕床上对坐而食, 这才埋怨地说道：“你祖翁也不知怎么了，巴巴地叫了我去，说要给你说一门亲事……”
叶蓁蓁一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给你说亲事？难道是要抗旨不成？我真不知道你祖翁是怎么想的！且又不是什么好人家！真是气死我了！”
说着, 崔氏又抹起了眼泪：“哎……我晓得，你祖翁一向看我不上，先是嫌我克了你爹爹, 后来又为着你哥哥……可我有什么办法！你哥哥高烧发热了半个多月, 全京都能请得到的大夫我都请了一遍，但你哥哥就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好转！”
叶蓁蓁没说话。
娘亲一生气, 就会说起以前的事儿。
爹爹怎样、哥哥怎样……
她又不能劝。
越劝、娘亲就越生气。
所以在这个时候, 沉默就好了。
果然，崔氏越说就越激动——
“我这不是没法子嘛, 只能花了大价钱，去全京都所有的寺院、庵堂、道观里请了和尚尼姑道士来作法，可还是没能留住你哥哥……”
说起独生儿子的夭折, 崔氏哭成了泪人儿：“你爹爹死在外头、是我愿意的？后来你哥哥又……难道也是我愿意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有什么法子？难道我不想要个儿子傍身养老？可你祖父就一口认定、说是我信那些邪门歪道，所以才耽误了你哥哥的……”
“这么多年以来，尤其是逢年逢节吃团圆饭的时候，他就最恨我！看我的眼神都是……恨不得老天赶紧收了我去的那种！我都念他年老、又敬他是家主……哎，如今说这个又有什么用！要是你爹爹还活着、难道我还受这气！”
叶蓁蓁站起身，去一旁打了热水、浸了块帕子，上前服侍母亲净面。
崔氏接过热帕子，捂着脸呜呜地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叶蓁蓁坐下，替母亲添了碗汤，柔声说道：“娘亲莫要生气了，这汤热热的……快些趁热喝了，要不呆会子又说胃疼。”
崔氏说了这么大一通，已经消了火，接过了女儿递过来的热汤，轻啜了一口，果然觉得味道不错，便一口气饮尽了一碗。
直到一碗鲜美微烫的热汤落了肚，崔氏这才舒服地叹了口气。
叶蓁蓁这才问道：“娘亲，今儿祖翁找你去……说什么了？”
崔氏端着空碗呆了好一会儿，突然重重地将那碗一顿——
“砰！！！”
瓷碗重重地顿在木桌上，发出了响亮的磕碰声音。
叶蓁蓁淡眉微蹙。
只听到崔氏气愤地说道：“你祖翁说，想把你许给武二郎！”
什么？
叶蓁蓁陡然睁大了眼睛。
“可武家二郎有什么好？他家里穷、人口又多，开销花用肯定大！且他父亲还……哎哟这家里没个当家的，又没人在前头给他们铺路、给他们指点，就靠着他们几个没爹的孩子自个儿乱闯……能有什么大出息！”
崔氏忿忿不平的念叨了起来：“且你武家婶婶又不是头一回跟我说这个！要是武二郎是个合适的人选……我一早儿就答应了！又何必装傻到现在？”
“你祖翁也真是的，怎么就想把你许给这样儿的人？就冲着你父亲、难道他不该给你寻个好人家？起码也得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吧！可他倒好，想把你许给武二郎？以后你跟着他去种地？”
叶蓁蓁垂首不语。
崔氏兀自说道：“……旁的事，凭他说什么、都由他做主，反正我也是个不祥之人！可你的事……必须由我说了算！毕竟我只有你这么一条根！蓁蓁你放心、娘亲一定会给你相个好郎君的。要是他敢轻易把你许了人家，我、我就是拼着一死，也要……”
叶蓁蓁终于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母亲。
她突然意识到——
也不知为什么，前世并没有发生选秀这样的事儿。但是，确实发生过……祖翁与母亲大吵一然后冷战了好几年的事儿。
那时叶蓁蓁也曾问过母亲，到底和祖翁吵什么了，但母亲只是摇头不语。
算一算时日，岂不就是前世华恩候府上门前提亲之前？
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所以……
说不定在前世的时候，武霸图已经有向祖翁提出了求亲一事、想必祖翁也已经答应了？只是在和娘亲商量的时候……两人没有谈拢、娘亲甚至也像现在这样以死相逼，因此不欢而散、最终导致了翁媳长期冷战？
而在不久之后、华恩候府上门提亲，可能娘亲觉得华恩候世子的条件比起当时的武霸图来说、实在是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所以叶蓁蓁才被许给了朱正羽的？
想通了这一点……
叶蓁蓁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忍不住看向了崔氏。
崔氏犹带着义愤填膺的神色，说道：“我就是不认输！明明我的蓁蓁这样好……满京都的贵胄子弟、世家公子、英雄儿郎……就像是秋天挂了满藤的葡萄一样、都是一串儿一串儿的！难道咱们就一个也遇不上？哼，反正我既不相信、也不服气！”
叶蓁蓁垂下了眸子。
——也不能全怪母亲。她的初衷就是想让自己嫁个好丈夫，从此下半世顺风顺水、富足舒逸罢了。
这是大多数女子的想法。
可叶蓁蓁不以为然。
但是，这些话……就是说与母亲听，恐怕她也无法理解、更无法认可。
还是先选择相信二郎哥哥吧！
毕竟他还没有让她失望过。
崔氏并不知道女儿在想些什么……
但倾诉过后，她的心情好了许多，就捧着碗儿吃起了饭，又道：“蓁蓁你也吃啊！哎，这蛋皮饺子的味道还真不错！你该多吃些……虽然最近已长了些个子了，可还要再长高些才好！”
叶蓁蓁勉强笑笑，捧起碗、秀气地吃饭。
崔氏又道：“对了今儿和你三婶娘在你祖母跟前的时候，我听她说了一嗓子……”
“你肯定想不到！哼哼，那个叶明珠啊，她就要嫁给朱正羽了！上回我不是把她送到庵堂里去了嘛，后来你二叔搬了出去，原想去接了叶明珠回去的，结果人家还不愿意！不但不愿意啊，而且还把叶璎珞也叫去庵堂里陪着她……”
“然后过了半个月吧，就说她已珠胎暗结……反正他们中间怎么搞的你三婶娘也不知道，总之就是三月底前他们两家要办喜事儿了，因为害怕叶明珠的肚子显了怀，两家人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嗯，这事儿啊，是罗氏一个人去整的！诶，不对哦，应该不是罗氏，罗氏这么蠢，怎么可能说得通华恩候府？依我看、怕还是叶明珠使了什么计谋！可能最最最生气的，就是你二叔了罢，唉！”
叶蓁蓁听了，只觉得太过于离奇。
“奉子成婚？？？”她诧异地问道，“……可前头替她诊治过的那两位郎中、还有咱们出面去请的无安道长，都说她小产了啊，哪儿来的胎儿让她奉子成婚？”
崔氏面露鄙夷：“那谁知道呢！依我看啊，怕还是‘骗’哟！哼，反正先想办法把世子夫人的位份捞到手，成了亲以后再找借口小产……将来休养个一两年，再生孩子也不是不行。”
叶蓁蓁提醒母亲：“可是无安道长说，叶明珠宫胞有损，要是不好好休养，只怕以后……终生无孕！无论她是不是使了手段才嫁过去的，小娘子嫁进了婆家、哪儿还能像在娘家一样？她怎么休养呢？且世子身边已有了个贾二娘！贾二娘是贵妾、又进门比她早，叶明珠嫁过去，贾二娘不和她争？试问叶明珠又如何休养身子？”
“哪个耐烦管她家的闲事！你也不要管！”崔氏很烦二房，也不过就是想起这事儿、才说一说的，“总之，要是那边递了信儿过来、要请我们去吃酒的，那我们就礼到人不到！要是那边连信儿也不递……就再好不过了！大伙儿老死不相往来罢！”
对崔氏来说，眼下最最重要的事，就是女儿了。
“对了，虽说这次入宫待选也就是三天的事儿，可咱们还得好好准备！我这一辈儿就没遇上过选秀，也不知是怎么样。倒是你祖母说、原先你亲祖母也受旨入宫待选过，她在旁边儿看着，大概也知道一些。明儿你抽个空过去，看看你祖母怎么说，咱们早些准备、多些准备才妥当……”
崔氏唠唠叨叨地说了起来。
叶蓁蓁“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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