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仙娘的脸色不大好……
叶蓁蓁维持着面上的和气, 笑盈盈地和萧仙娘说了几句家常话。
萧仙娘便笑道：“好了我要是再不走啊，怕是嬷嬷要来拿了我……回去学规矩去了！”
“不瞒姐姐说，我最怕的也是这个。既是这样, 那我就不留姐姐, 仙娘姐姐慢走！”叶蓁蓁笑吟吟地说道。
“那这衣裳……”萧仙娘又指着侍女捧着的衣裳、询问樊宜玉。
樊宜玉很满意叶蓁蓁为她改制的这一身, 便不在乎地对萧仙娘说道：“真不必了，姐姐留着自己穿罢！”
此言一出，屋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唯有樊宜玉不自知。
叶蓁蓁本有心想提点樊宜玉的、奈何樊宜玉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她穿的衣裳上……压根儿没抬头看她。
没法子，叶蓁蓁只好说道：“也就只有仙娘姐姐有这样儿的神通！在这个时候还能找出这么好看的衣裳！不如……留给我？”
见叶蓁蓁递了梯子过来……
萧仙娘松了口气, 正打算顺着梯子下台——
“那衣裳不好看！”樊宜玉头也不抬地说道。
萧仙娘呆住。
叶蓁蓁也张大了嘴。
陶夭夭本来想笑、却死命忍住了。
只有樊宜玉……
仿佛无事人一样，还喜滋滋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笑道：“这套宝蓝拼接大红的……还真有几分在胡市沽酒的胡姬的模样儿！真有意思……”
萧仙娘压制住怒火, 向叶蓁蓁告别、又和陶夭夭打了声招呼，这才带着侍女走了。
叶蓁蓁转头朝着陶夭夭拜倒：“姐姐，得罪了……我有话要对玉娘说。”
陶夭夭当然明白, 便笑道：“我正要和你说, 我得去看看我那表妹……这回她是从外地赶回来的，因路上耽误了, 昨儿在城外等了一夜, 今儿直接进宫了！我去看看她要不要帮忙去！”
“多谢姐姐体谅。”叶蓁蓁由衷地说道。
陶夭夭也离开了。
叶蓁蓁又摒退了寄姐儿，这才正色问向樊宜玉：“方才你求萧仙娘办事儿了？”
“没有啊！”樊宜玉莫名其妙。
叶蓁蓁：“那她为什么给你寻了替换的衣裳来？”
樊宜玉：“我怎么知道！我出来寻你, 她问了我一句，我就说了……谁知道她去帮我寻衣裳去了！”
叶蓁蓁气结：“你没想让她帮你，那你为什么要说与她听？”
樊宜玉撅嘴儿：“这……这既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且她既然问了、我怎么就说不得了！”
叶蓁蓁皱眉：“不是什么大事儿？那你刚才怎么哭成那样儿？”
樊宜玉嘻嘻笑：“那不是……蓁娘肯定会帮我的嘛！蓁娘，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和她说话？要是你不高兴、那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会她了！”
叶蓁蓁怔怔地看了她半日，叹气：“玉娘，我们都大了……再过几年，兴许就要嫁人了。在娘家里，固然是爹宠娘爱的，可到了婆家以后，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樊宜玉最不爱听这个：“跟我说这个做甚！我可不想嫁！”
叶蓁蓁没有理会她，继续劝道：“到了婆家、就是个全新的地方，那边的人都和你不熟悉、要怎么宠着你？就好比如今咱们是在宫里，萧仙娘是好意，看你哭成那样……她问你怎么了，你若不说、她最多也就是装装样子。可你说了、也就证明着你愿意把你的为难心事告诉她。她若真心想帮你、自然会为你斡旋；若她也只是做做样子……大不了就张嘴说上几句朱弱儿的坏话、让你消消气也就罢了！”
“可你看看，她知道了你的难处，一声也不吭地去帮你办好了这事儿……可你却打了她的脸！你让她知道、你根本不指望她，甚至连她张罗着换来的衣裳你也不看一眼……”
“玉娘，你设身处地的替萧仙娘想一想，若你是她，她有了难处、又求上门来，你费了那许多心机为她做了那么多，最后她看也没看你一眼，反倒是求别人帮忙去了……她心里难受吗？”
听了这一番分析，樊宜玉傻了眼：“我、我……可我真的没想那么多啊！”
叶蓁蓁又道：“再一个，你有没有想过，朱弱儿为什么要和你抢衣裳？哪怕她明知道、她抢去的衣裳是她不合穿的？”
“她坏呗！”
叶蓁蓁失望的摇头：“……是因为朱弱儿一心想中选！所以这次待选的近百位秀女，每一个都是她的对手！她既是贵妃侄女、又是宁王的嫡亲表妹，在宫里要上几套好看的衣裳……有什么难处？她之所以要夺去适合你穿的衣裳，只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和你住在一间屋子里，对付了你，一百位秀女里就只剩下九十九位对手了！”
樊宜玉张大了嘴。
半晌，她扁着嘴想哭……
“蓁娘，宫里好可怕！我、我想回去！”
叶蓁蓁只觉得头疼：“谁不想回去呢？但现在不能！玉娘，你得牢牢记着，咱们在这宫里呆着，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为父兄家人招罪！所以……再不能得罪任何人了，少说少错、多礼多笑……就这样罢！”
“我、我……”
叶蓁蓁道：“快回去罢！被分来照顾你的那位嬷嬷该要教你学规矩了！”
“我不想去！我讨厌那个嬷嬷！我讨厌朱弱儿！蓁娘，你和陶大娘子说一声、让她和我换……好不好？我跟你一个屋！”樊宜玉哭着说道。
叶蓁蓁道：“咱们谁和谁住一个屋，都是宫里的贵人们定下来的。我哪儿有权力让人搬呢？”
这里，寄姐儿站在门口说了句：“五娘子，有个毛嬷嬷过来寻玉娘子呢！”
“老妖婆来了！”樊宜玉哭道。
叶蓁蓁被气坏了：“闭嘴！你怎能对照顾你的人如此不敬？要知道，宫里处处都是贵人，哪一个是咱们惹得起的？有个嬷嬷陪着你、教你学规矩知礼仪……你居然不心存感激？”
“她很丑的！还嫌弃我……说我不懂规矩！”樊宜玉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讨厌她、不想跟了她去！”
叶蓁蓁怒道：“你的规矩是跟着李嬷嬷学的，不会差到哪儿去——若是你平时在家里听了李嬷嬷的话，好好练过的话！且你如今在宫里，毛嬷嬷也定是被她的上峰指派给你的，你俩就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好了、她有脸面；你犯了错、她能撇清干系？是以她对你严格要求……自然是对的！”
“若你觉得她故意针对你、刁难你，那就拿出你伯府嫡女的架势，依着该有的规矩、礼仪，好好问一问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叶蓁蓁双手握拳，冲着樊宜玉愤怒地低吼了起来。
樊宜玉呆呆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掩面泣道：“你对我不好了！呜呜你对我……一点儿也不好！”
她哭哭啼啼地跑开了。
樊宜玉离开以后，叶蓁蓁只觉得心累。
她独自坐在屋里想：前世也没发现樊宜玉有这许多毛病，更不觉得她是个被惯坏的小娘子。反而还隐隐有些羡慕樊宜玉，觉得是因为所有的人都宠着她、她才有底气没心没肺的。
可是……
难道重生了一回，眼界也和原来不一般了么？
再仔细想想——
前世的她，其实也和樊宜玉一样，一直活在祖母和母亲保护的羽翼之下，从来不需要去想像这个世道有多险恶……只要按着母亲所安排的路、一步一步走踏实了就行了。
但现在，叶蓁蓁心里已经有了目标。
——虽她一直不敢承认、也不敢细想……
但在内心深处，她也是想……
想……
也是有点儿想嫁给武霸图的。
虽然从未与他交过心、细谈过什么，叶蓁蓁就是知道，武霸图是个有大志向、而且不声不响就能办成大事儿的人！
再想想武家的气氛……
无论什么事儿，人人参与、人人出力！
叶蓁蓁希望将来也能融入他们，并且她也将会是出力的一分子！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又是一笑。
陶夭夭进来了，见了她，笑道：“你和玉娘倒是很要好。”
叶蓁蓁面上笑容微减：“诶，以前总觉得年纪还小，有家里长辈们宠着，做什么都无拘无束的！直到这会子进了宫、才发现……都大了！不能总像以前那样儿了……”
“依我看，玉娘也并没有什么坏心。她就是……”说到这儿，陶夭夭掩嘴轻笑，“……就是少根筋罢了！只是没被选中，将来配个家世好的儿郎，慢慢的再过几年、总会懂事的。”
叶蓁蓁有些不安的叹了口气。
——如今进了宫、有那么多的贵女们凑在一块儿，樊宜玉的性子也实在是……太能招祸了。
真怕她捅出什么篓子来。
= =
那边萧仙娘带着侍女离开了叶蓁蓁与陶夭夭的屋子，面色阴沉地在花园里乱逛。
女人多了是非就多，刚才被樊宜玉给气了个半死！这让萧仙娘的心情非常不好，所以她必须抒缓一下，以免带着情绪、呆会儿又得罪了人……那就不好了。
跟着她一块儿进宫的侍女、也是她的心腹。
“大娘子，真想不到啊！叶蓁娘居然是这样一个……滴水不漏的人物！奴怎么觉得，咱们以前都被她给骗了呢？”侍女悄声说道。
萧仙娘皱起了眉头。
是啊……
先前接触叶蓁娘，只觉得此人最最出色的、便是那惊世美颜了！再来就是她温驯又害羞的性子、端方秀端的气质。
思忖片刻，萧仙娘说道：“那是因为……以前咱们都没遇到过事儿，所以才不知道她的真脾性。如今看来，确实如你所说……咱们看走了眼！”
说着，她便陷入了沉思。
侍女看了萧仙娘一眼，犹豫再三，小小声问道：“大娘子，那咱们的计划……还和从前一样么？”
萧仙娘叹气，抬头望天。
半晌，她才说道：“计划取消！”
“取消？”侍女一脸的错愕。
萧仙娘烦躁的说道：“不取消又能怎么办？难道真要设计了叶蓁娘？先前并不晓得她是这样厉害的人物，万一她真被宁王看上了，教我和她做姐妹？说不定有一天倒来反噬我！且她也是个能隐忍的，说不定哪天我就吃了她的亏！”
“与其这样……我又何必给自个儿添堵？非要去设计一个我控制不住的棋子？”
侍女急道：“可一早儿就安排下去了！这会子要取消，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萧仙娘深呼吸——
“你先去问一问，要实在来不及取消的……那就按原计划进行罢！只我再重新物色一个……”
侍女愁道：“来得及吗？”
“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萧仙娘烦躁地说道。
这时——
“大娘子，朱弱儿在前头！”侍女小小声说道.
萧仙娘抬眼一看，果然看到了朱弱儿。
她眼珠子一转，心下有了成算。
“弱儿妹妹！等等我！”萧仙娘拎着裙摆、朝着前头的朱弱儿奔去。
朱弱儿回头，见是萧仙娘，也是眼珠子一转，朝她行了一礼：“仙娘姐姐好！”
萧仙娘连忙还礼：“都是自家姐妹，偏妹妹这样多礼！对了，妹妹这是上哪儿去呢？”
“不去哪儿，这会子想回屋去了。”朱弱儿柔声说道。
萧仙娘笑道：“好极！那要求你帮个忙啦！”说着，她指着侍女手里捧着的一摞衣裳，对朱弱儿说道，“忠毅伯府的玉娘说，她的衣裳不合身，我答应了她、替她淘换两套合身的来……因我和钰娘还有事儿，可耽误不得！就想着问问、弱儿妹妹能不能帮着将这两套衣裳交给玉娘？”
朱弱儿皱起了眉头。
萧仙娘又道：“她倒是去寻了宁乡伯府的叶蓁娘帮忙！只我看着、她们捣鼓出来的衣裳也是上不得台面的，所以还得穿着这两身出席筵席……”
说着，萧仙娘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呀，说起来，弱儿妹妹和宁乡伯府的蓁娘妹妹还是亲戚呢！哎，弱儿妹妹，你家新嫂嫂可还好相处？”
朱弱儿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萧仙娘假装没看到，却急急地说道：“哎呀，怕是钰娘等我等到着急了！弱儿妹妹，你好人做到底……就帮了我这个忙罢！”
朱弱儿冷笑道：“这算什么事儿！姐姐放心、就交给我罢！”
萧仙娘连忙交代侍女、让把手里捧着的两套衣裳交给了朱弱儿，然后又冲着朱弱儿千恩万谢的。
分开时——
萧仙娘并没有看到朱弱儿面上得意的笑容……
“既然是送上门的一石二鸟的机会，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朱弱儿如是想道。
而朱弱儿也没有看到萧仙娘面上的算计。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你和樊宜玉住一个屋、难道樊宜玉出了什么事……你能躲得开这干系？先前你和你哥的‘破轮’丑闻，是被贵妃用雷霆手段给压了下去……大伙儿不说、不代表大伙儿不知道！要这会子再闹出什么事儿出来，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当上宁王正妃？”
萧仙娘得意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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