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

    一大早的, 叶蓁蓁和正与姐姐们在小汪氏那儿请安……

    庞嬷嬷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来,“卟嗵”一声跪在小汪氏跟前,嚎啕大哭:“求伯夫人救命!救命哪!”

    小汪氏被吓了一跳, 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庞嬷嬷大哭:“大少夫人把大爷给……杀了!大爷浑身是血……爬出来到处喊救命!大少夫人要抹脖子……”

    “什么???”

    小汪氏被吓得魂飞天外!!

    叶蓁蓁也被吓坏了!

    她不及细想, 站起身就撒开了腿儿往西院狂奔而去……

    小汪氏连忙一迭声的吩咐:“快命人去前院通报伯爷!再来个人、拦住五娘子!万万不能教小娘子见着了血腥场面!再来个人、去拿了我的软轿来, 我过去看看!老三家的,你可要管好了小娘子们……”

    伯府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仆妇们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

    叶蓁蓁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二门处,却被看门的婆子拦下,后头寅姐儿和寄姐儿也跑了过来, 劝了几句却劝不住,最后只能一个抱腰、一个拉手的,总算把叶蓁蓁给拦了下来。

    叶蓁蓁心急如焚!

    奈何二婢奉了小汪氏之命、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出二门, 还架着她去了东院!

    米氏也不敢怠慢,命人锁住了大门,亲自看管着三位小娘子。

    叶蓁蓁急得眼泪直淌, 不停地求米氏快些放她出去看看……

    最后把米氏也急得不行, 也跟着哭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淌。

    一直到了晌午, 小汪氏才命人过来解了禁……

    叶蓁蓁这才哭着去了西院。

    西院里, 仆妇们正忙着洒扫院子。

    地面湿漉漉的,隐约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裴嬷嬷过来迎接叶蓁蓁, 万千交代:“大少夫人不大好,如今郎中也在里头,奴已经让人摆好了纱屏, 呆会子五娘子进去了、先去纱屏后头避一避,也莫要说话,等郎中走了以后再说。”

    叶蓁蓁点头,又问:“……那、那他呢?”

    裴嬷嬷犹豫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大少夫人一剪子剪去了大爷的子孙根,然后又想引颈自戮……才被大爷夺去了剪子的,但大爷慢了一步,大少夫人的颈子已经被戳了个洞……”

    叶蓁蓁呆住。

    昨儿六娘报信与她,所以她知道,叶伯轩与母亲之间的矛盾多数是因为……皇上教叶伯轩尽快回栖霞国的原因。

    但她没有想到……

    他二人之间竟然会发生这样惨烈的争执!

    裴嬷嬷继续说道:“方才伯爷也过来了,因大少夫人太激动,简直一心求死,伯爷没法子,就把大爷……挪到了前院去。”

    叶蓁蓁闻着院子里淡淡的血腥气、又联想到那惨烈的场面……

    她呆立于原地,不会动了。

    裴嬷嬷怕她一直站在院子里,万一郎中出来了、就会和五娘子打照面的,因此便轻轻推搡着叶蓁蓁、让她先进了屋。

    叶蓁蓁呆呆愣愣的……

    直到裴嬷嬷带着她进了西厢房。

    崔氏面若金纸一般躺在拔步床上,一个约四十出头的郎中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伸出手正为崔氏诊脉,小汪氏在一旁作陪;屋里还有两三个丫鬟婆子。

    叶蓁蓁低着头进了屋,走到了纱屏后头。

    透过薄透的纱屏,她看到母亲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的。

    过了好一会儿,郎中松了手,摸了摸羊角胡子,犹疑道:“……伯夫人,不瞒您说,大少夫人的脉象、我真的把不准。”

    这郎中与伯府十分相熟,几十年前当他还是药僮的时候、就跟在他师傅身边,为伯府中人看诊治病了。

    所以小汪氏也不和他客气,急道:“此话怎讲?”

    “大约是因为气狠了,又受伤流了血……大少夫人的脉象乱得很!在下像是听出了滑脉……又不敢肯定。最好等大少夫人的情绪稳定下来以后,再复诊一次。”郎中说道。

    小汪氏惊呼道,“……滑脉?”

    躲在纱屏后头的叶蓁蓁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母亲已经年近四十,怎么在这个时候诊出有孕?

    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对于所有的妇人来说、分娩产生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上了年纪的妇人生产、更是凶险。再一个,母亲动了真怒、都要杀叶伯轩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怀了孕?还受伤流了血?就是小产了,也恐怕对身子无益!

    叶蓁蓁紧蹙双眉,小汪氏也心乱如麻。

    ——希望这不是真的!

    “那她的伤……又怎么样?”小汪氏问道。

    郎中道:“不让动、不让沾水。回头我让我家娘子过来,由着她一日五次的给大少夫人换药。先躺上三日、等伤口结痂以后就无大碍了,到时候再换药。至于口服的汤药,因不能确定大少夫人是不是真的……所以我开一剂温和的方子,先助眠、让她好生休养。过几日再来复诊,如真是滑脉,便要改用保胎方子了。”

    小汪氏叹气。

    郎中起身、去隔壁房里写药方子去了。

    叶蓁蓁这才从纱屏后头出来了,直奔床前。

    只见崔氏的脖颈处缠绕着厚厚的白布帕子,还隐约透出了黄绿色的药膏痕迹。

    且崔氏其实是醒着的,她甚至还睁着眼、茫然地看着帐子顶。

    “娘亲,娘亲?”叶蓁蓁小小声喊她。

    崔氏恍若不觉。

    小汪氏坐在一旁,用帕子摁了摁眼角,细声说道:“好好的、做甚么要这样对自己?你娘家的太夫人含辛茹苦地把你养到了十六岁……自我把你聘进叶家以后,这后头的几十年,你也是在我跟前呆着的,为甚么要做傻事?你就这么想要我们这些老家伙……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说着,小汪氏又指着叶蓁蓁,责问崔氏道:“看看,你一手带大的女儿,出落得像朵鲜花一样!如今她马上就要出嫁了,你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儿,想没想过若是你真没了……”

    “……难道你要她顶着热孝、穿着麻衣孝服嫁过去?小娘子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儿!谁不想穿着最最漂亮的嫁衣、戴着九枝花冠欢喜出嫁?”

    “且你也不想想,你和她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多年……你不想看着她和女婿过得和气美满?不想看着她儿女成群?你这么狠心?也不想着……万一她嫁过去以后婆家受了委屈呢?没有你这个亲娘坐阵,你还想指望我和伯爷这两老家伙能管她几年?”

    叶蓁蓁含泪看着母亲。

    只见崔氏茫然的双眼里迅速聚满了泪水……

    小汪氏已忍不住哭了起来:“你为什么就这样傻!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和伯爷为你做主的?你偏要自行了断?再一个……你、你伤了他也就罢了,怎么还自残!”

    “你啊!你啊……”小汪氏伤心地哭泣道,“……可真是把我给气死了!怎么这样不争气?前头就劝你把眼睛擦亮些,别只听男人的鬼话,你偏不听、非要信那一套‘以夫为天’!如今你是不是醒悟了?”

    “就是醒悟了,你又做什么要杀他?难道你不晓得,做下这样的事儿,你……你也是要受刑罚的啊!你这孩子、太傻了!”说着,小汪氏已是泣不成声。

    崔氏终于开了口。

    “我……我对不住蓁蓁,”她低声说道,“那一剪子下去,本想要了他的命的,后来想着蓁蓁马上就要出嫁了,才留他一命……”

    “娘,儿媳对不住您。求您……若是皇上要追究的,千万替我先顶着……好歹等蓁蓁出嫁以后、再处置我。到时候要杀要剐,我都认。”崔氏气若游丝一般地说道。

    跟着,崔氏又转头看向了叶蓁蓁:“蓁蓁啊,娘对不住你……确实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人命来,可我想着,明儿他就要走了……我要是不动手,我会恨我自己一辈子!蓁蓁啊,你、你怨不怨娘?”

    叶蓁蓁忍不得了,扑过去、趴在她娘的床头,泣道:“怨!怨的!娘心里有气、怎么不和我商量,从前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什么心里话都能说的……难道娘不知道,不光只有娘恨他、我也恨他!可要报复他、咱们还有别的法子,娘为什么……”

    崔氏幽幽地说道:“总不抵过自个儿动手、快意恩仇的好。”

    说着,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无限依恋地看着叶蓁蓁,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叶蓁蓁倒抽了一口凉气。

    ——母亲的语气……太悲凉了。她是真的一心求死。

    内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小汪氏不时的微微啜泣着。

    半晌,崔氏缓缓说道:“蓁蓁听我的吩咐。”

    “女儿在。”叶蓁蓁下意识地答道。

    “研墨,替我写封告罪书,再请你祖母转呈给皇后娘娘。”

    “娘……”

    “快一些!我精神不好,头晕得很,也撑不了太久。”

    “是。”

    庞嬷嬷取了笔墨纸砚过来,叶蓁蓁在书案那儿铺好了信笺、执好了笔……

    崔氏细细思索、慢慢考究,凭着这许多年以来看下的书、学到的知识、并从此懂得的道理,引经据典的娓娓道来。

    叶蓁蓁代笔、替母亲写下了一封告罪书。

    听她说得字字泣血、句句感人肺腑的,祖孙三人都哭了不止一回……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封告罪书才总算是写完了。

    崔氏躺在床上,教叶蓁蓁拿了红泥过去、她摸索着在信笺上摁了个红手印,又哀求小汪氏:“千万求婆母替我走一回!”

    说完,她便因体力不支、昏死了过去。

    惹得叶蓁蓁急得又哭了一场,后来郎中娘子赶到、替崔氏诊治了一番,拍着胸脯保证崔氏不会有事、只要一睡醒了就会比现在好些……

    叶蓁蓁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小汪氏拿了那告罪书去前院找伯爷。

    叶伯爷将那告罪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他沉吟良久,终是点了点头。

    于是小汪氏又按品大妆、换上了诰命服饰,进宫去求见皇后了。

    叶蓁蓁一直守在母亲床边、不离不弃。

    崔氏昏睡了一场又醒过来,精神确实好了些,便赶了叶蓁蓁去休息,可叶蓁蓁丝毫不为所动,非要伴在母亲身边服侍……

    崔氏也只好由她。

    不过,崔氏又命人去请了米氏过来,郑重向米氏道歉、也道谢,又将为女儿打点嫁妆的事儿一并托付。

    米氏与崔氏做了近二十年的妯娌,日夜相伴、还是有些真感情在的。

    这会子被崔氏托付了,她哭得稀哩哗啦,拍着胸脯说:“大嫂子只管好好养着,五娘子的事儿全包在我身上!就算我没经验、不还有伯夫人把关么!”

    崔氏总算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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