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被陶夭夭给拽进了屋里。
原来宫里的屋子, 也和寻常人家一样啊。
不过就是更加宽敞一些！
外屋与内室间也有个小小的过道，也安放着一张极宽大的炕床，炕床上也同样摆放着矮矮的小炕桌。
小炕桌上摆放着好几样菜肴。
“宫里的规矩就是多！能把人的膝盖骨给跪碎了！你还好吧？”陶夭夭关切地问道。
叶蓁蓁老老实实地说道：“宁王爷上回赠了块牦牛皮子给我, 那个是真好。我让人赶了工、做出几对护膝来, 我和我家郎君、并公婆二人, 还送了一对去给我祖母，大家都带着……我觉得倒还好，就是我祖母年纪大了，不知受不受得住。”
说话之间, 陶夭夭已经拉着叶蓁蓁走到了炕桌旁，示意她上去坐着，又道：“宫里每回举办年节宴会都是如此……所以我姨母会在筵席结束以后, 总会把年纪大的夫人们留下来。一是怕她们饿坏了、要开小灶宴请她们呢；这二来呢，也是让她们歇歇脚再走、就怕把她们给累着了……要是时间宽裕的，还会教御医来给她们把个平安脉！”
“你就放心吧, 有我姨母管着, 你家祖母不会有事儿的！”陶夭夭招呼她说道，“……来, 我们也吃, 就是等得久了点儿、菜肴都凉了！”
叶蓁蓁先是赞道：“皇后娘娘真是仁慈，又体贴入微！”
然后看到了小几上摆着的饭菜, 又有些恼烦：“先前不晓得能在姐姐这里吃上小灶、还担心自己被饿着了，死命地吃了几块核桃糕！”
陶夭夭听了，忍俊不禁：“是不是糊了、还甜得发腻？”
“你也吃了啊！”叶蓁蓁诧异地问道。
陶夭夭道：“以往吃过！是因为他们在做核桃糕的时候, 爱躲懒儿就一大锅的熬，结果先出锅的、面上的核桃浆进了模子以后因为太稀、是散的；后头出锅的核桃浆赶不及出锅的，就糊在锅底、且糖块也化不掉……所以又苦又甜！”
说着，陶夭夭示意叶蓁蓁，“快吃饭！”
“多谢姐姐啦！”叶蓁蓁诚心道歉。
可是，吃了几口饭和菜肴……
叶蓁蓁就没了食欲。
宫里的饭菜就这样啊？这味道……恐怕连叶府的厨子手艺都比不上，就更比不上武家的厨子了！
陶夭夭敏锐地发现了叶蓁蓁的迟疑，心如明镜。
“宫里的饭菜不好吃，是吧？”她笑着问道。
叶蓁蓁老实点头，
陶夭夭失笑：“这宫里的琼林宴啊、中秋宴、年宴、开年宴什么的，就是博个好名声，其实都不好吃！啊，是压根儿就不能吃！就是各宫的小灶做出来的饭菜啊，其实也不好吃……”
叶蓁蓁动起了小心思，“姐姐以后上我们武家吃饭去！可不是我夸自个……确实我们家的厨子手艺是很不错的！外头的酒楼也比不上！”
——要是你能嫁给我家大伯哥的话，以后就能呆在我们家里天天吃好吃的啦！
叶蓁蓁笑眯眯的，越想越开心。
可转念一想……
她那个大伯哥又不是亲的！要真的将来认祖归宗了、还娶了夭夭为妻？
夭夭姐姐岂不是又得呆在宫里吃不好吃的饭菜了？？？
叶蓁蓁笑不出来了。
陶夭夭倒是不知道她那点儿小心思。
匆匆扒了几口饭，她也没了心思，叫了金莺儿过来：“你身上不好，就别去外头吃了，这些给你用了吧。”
金莺儿谢过。
陶夭夭下了炕床，又拿了几只枕头过来，垒了个中间空、像个鸡窝似的坐垫，教金莺儿过来坐。
金莺儿慢慢挪着步子过来了：“多谢大娘子服侍我、还赏我饭吃，来生我给大娘子做牛做马……”
“得了吧你！”陶夭夭没好声气地说道，“这辈子就给我做牛做马的，还能顾得上下辈子！先把眼前债给还了吧！”
叶蓁蓁憋住了笑。
陶夭夭一把拉住了叶蓁蓁，带着她往里屋走：“你就别笑了！蓁娘我告诉你啊……”
她把叶蓁蓁进里屋，又把所有的窗子都关上了……
这屋子应该就是陶夭夭的卧室，被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处处显示出主人高雅的品味与热爱生活的气息。
陶夭夭关好了窗子，这才低声告诉了叶蓁蓁一个天大的消息！
——今儿一早，楚大娘子和济阳候就一前一后的进了宫、闹到了魏太后那儿去！
好像是……
他二人睡了？！
如今宫里为了这事儿已经闹得天翻地覆！
只是刚好今儿又是中秋，内外命妇皆入宫赴宴，庄皇后是走不开的。
如今武家新近崛起，本来魏太后是准备在中秋宴上好好立一立威、磨搓一番武氏婆媳的。但这事儿一出，魏太后也没了心思，正在她的慈安宫里摔东西骂人呢！
听了陶夭夭的话，叶蓁蓁顿时如遭雷劈！
她突然明白过来……
昨儿夜里武霸图说的那句“楚大娘子的小字、与陶大娘子的小字……音同字不同”是怎么一回事了！
再想想……
也是武霸图教她去请了楚大娘子参加她的秋千宴的！
难道说，这一切竟是……二郎哥哥幕后主使的？
这、这……
陶夭夭喃喃说道：“这事儿可是炸了马蜂窝了！平日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你说怎么突然就……蓁娘，不瞒你说，其实我心里是高兴的，云五和楚大有了干系、从此应该是没脸子再来烦我了……”
“可昨儿和楚大玩了半日，我却觉得……虽外头把她的名声传成了那样儿，她却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人，只是不愿意忍辱负重、偏要快意恩仇的那种！在我心里，其实也有些暗暗的羡慕她……”
叶蓁蓁无话可说。
这时——
“叩叩叩！”
有人叩门。
里屋的陶夭夭和叶蓁蓁都听到了。
叶蓁蓁下意识的就是一惊！
坐在外屋炕床上的金莺儿喊了一声：“……是谁？”
门外有人含糊的应了句什么。
金莺儿艰难地下了炕床，挪着步子开门去了。
陶夭夭连忙低声交代叶蓁蓁：“别怕，是阿嘉。昨儿我一回来就去找了阿嘉，说你今儿要进宫、叫他今天过来……咱们仨一块儿玩！主要是怕魏太后又为难你和你婆婆，有阿嘉在，好歹有人替你挡着！切记，说什么都好，就是千万别和他说外头的事儿，万一他闹着要出去玩、咱们都得担着大责任！”
叶蓁蓁心下感激，点了点头。
果然，宁王进了屋，看到金莺儿手里拿着筷子、炕桌上还摆着饭菜，奇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吃？”
金莺儿反问：“阿嘉还要再吃点吗？”
宁王盯着那桌子菜看了半日，说道：“把那肉丸子戳一个给我试试。”
金莺儿果然用筷子戳了只肉丸、喂宁王吃了。
宁王嚼着肉丸子进了里屋，看了叶蓁蓁一眼，才对陶夭夭说道：“这肉丸子挺好吃的，若还有，晚饭送点儿去我屋里……”
如此接地气的王爷，更教叶蓁蓁心生亲近，便说了一句：“那肉丸子都冷了！”
陶夭夭看着宁王，掩嘴笑道：“人家看不上的肉丸子，你还当宝！”
宁王奇道：“肉丸子还不好吃，那什么好吃？”
陶夭夭看向了叶蓁蓁。
叶蓁蓁笑道：“不是说肉丸子不好吃，是还有比这更好吃的肉丸子！”
宁王听了，咂吧咂吧嘴，品了品嘴里残余的肉丸子的鲜味儿，有点不大相信，“依我看，这个已经很好吃了。”
陶夭夭也对叶蓁蓁说道：“咱们在宫里，可不比你在外头……主要是御膳房那边的食材是三天一采购，再分到咱们的小灶上，可用的东西并不多了。”
叶蓁蓁想了想——有宁王在，得想法子让他忙起来、又要想法子不能说外头的事儿，不如带着他做菜吃好了！
“我小时候、家境也不大好，我和我娘常常就靠着一个小炉子过冬呢！但也做过几道热乎菜，不知今儿可能容我献个丑儿？”叶蓁蓁问道。
陶夭夭高兴坏了！
“最好是这样儿！我们这儿也是靠三两个小炉过三餐，能多学些菜谱是最好的！说，你要些什么，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叶蓁蓁想了想，说道：“既是要做肉丸汤，那便是要剁成了泥的猪肉，最好是三肥七瘦的，要熟了的咸鸭蛋、要泡好了还切成了丝儿的香菇，白菘和荸荠若是有、白菘切丝儿荸荠切成碎碎粒儿……这就够了。”
陶夭夭睁大了眼睛：“就这几样？”
叶蓁蓁又想了想：“当然油盐酱醋也是要的。”
陶夭夭点头，行至外屋、打开门找宫要东西去了。
宁王便问叶蓁蓁：“今儿跪得怎么样？”
叶蓁蓁“卟哧”一声笑了，“多谢王爷，今儿跪得挺好！多亏了王爷赠予的牦牛皮子。”
宁王立时得意了：“我还收着好多好东西呢！改天你去我屋里看看，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去！对了我新近得了个玉扳指……上回你家柿子和我玩蹴鞠的时候、我听人喊他作将军？不如你把这个给他、就当是我给他的谢礼。哪天他得了闲、再陪我玩一回蹴鞠才好。”
说着，他从贴身的荷包里取了只玉扳指出来。
玉扳指只有武将才用。
是射弓箭时戴在拇指上防滑防割手的。
叶蓁蓁见那玉扳指乃是白玉质地、然而面上却斑斑驳驳的，想是原主人已用了许久了。
看起来，这并不像是十分贵重的东西。
陶夭夭回来了。
看到了宁王托在手心里的玉扳指，奇道：“这是什么？”说着就想伸手拿来看看。
宁王避开了，“这是我送给小五的。”
陶夭夭一怔，笑了，对叶蓁蓁说道：“既是他送给你，你就收着吧！”
回头又问宁王：“你送这个给她做甚？她又不拉弓射箭的！”
宁王解释道：“你别看这玉扳指的水头不怎么样，听说是什么战神留下的东西，我想着、她家的柿子不也是个将军吗？拿了去、有个好意头罢？”
战神？？？
叶蓁蓁愣住。
从如今的大梁王朝，再往前的两个王朝……
无论朝代更迭，世袭罔替，能被世人称之为战神的——只有武家！
她连忙取过了那只玉扳指，仔细察看……
冷不丁地又听到陶夭夭问宁王：“你打哪儿得来的这个？”
宁王摇了摇头：“不知道。”
陶夭夭愣住：“你……不知道？那怎么知道是战神留下来的东西？”
“也不知怎么的，这东西就在我手里……而且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前些天萧六来宫里看我的时候，说这东西是战神留下的，还想要了去。我这不是想着小五的杮子是将军嘛，就没给萧六、给小五留着哪！”宁王答道。
叶蓁蓁捧着那只玉扳指，真心诚意地对宁王道谢：“小五多谢王爷了。”
“以后你叫我阿嘉罢。”宁王说道。
陶夭夭笑了，拉了叶蓁蓁一把：“这是没把你当外人呢，别那么多礼了！啊，她们送东西过来了，咱们快点儿把肉丸子做了，免得呆会子你婆母要离宫的时候，咱们的肉丸子还没做好！”
叶蓁蓁一笑，郑重地将那玉扳指收好了。
果然有宫人过来送了个小炉子、并一应食材、及油盐酱醋什么的。
陶夭夭让人把这些东西全都摊放在炕床上。
叶蓁蓁则找陶夭夭要了件罩衣穿好，做起了咸蛋黄馅儿的肉丸子。
因往日在娘家是做惯了这道菜的，她动作麻利地将咸鸭蛋磕开，蛋白蛋黄分离。蛋黄捣成泥、当成馅儿备用，猪肉泥里掺上切得碎碎的荸荠粒儿、再用大酱和盐末调味儿，然后像包汤圆那样，用猪肉泥把咸蛋黄包起来、做成肉丸子。
然后就是烧汤了。
将先前剥下来的咸蛋蛋白给捏得碎碎的，小砂锅架上炉子，烧干锅底、倒一点子油进去，再把碎碎的蛋白扔进油锅，爆炒去腥、直至微微发焦，然后把香菇丝和白菘丝儿也倒进锅里翻炒几下，加入清水。
待汤水大滚之后，先洒盐末调味、再把肉丸子小心翼翼地放入汤中，不可搅拌。
再上半柱香的时间就成了。
一锅香喷喷、热气腾腾的肉丸汤便大功告成。
宁王抢先用小碗盛了一点子汤水、一颗肉丸，慢慢的吃、慢慢的喝汤，赞道：“好吃！这个是真的好吃……是热乎乎的！一口咬下去，肉丸子里的荸荠粒儿甜甜脆脆，里头的咸蛋黄会流油诶！好吃！再给我来一……不，再来三颗！！！不、五颗肉丸子！”
众人都笑了起来。
陶夭夭也试吃了一颗肉丸子，不禁赞叹道：“其实也简单！以往咱们怎么就想不到呢！”
叶蓁蓁掩嘴笑道：“其实也是因为馋的！都是差不多的食物、就看怎么搭配了……”
这时，有宫人在外头说道：“大娘子，皇后娘娘吩咐，请安国候世子夫人去偏殿罢，安国候夫人预备要出宫了，让一块儿回去。”
陶夭夭怔住。
半晌，她才勉强露出了笑颜：“还有好些话儿要和你说呢……”
叶蓁蓁看了正捧着汤碗吃肉丸子的宁王一眼，对陶夭夭拿了个眼色，说道：“姐姐，我去里屋把这罩衣换下……”
陶夭夭会意，说道：“来，到我屋里洗把脸再走……”
二女走进了内室。
叶蓁蓁一边除下罩衣、一边悄声说道：“明儿十六，我要回娘家……或者十七那日，你直接去武家找我也成！咱俩又不是男女，正正经经的往来、怎么不能了？”
陶夭夭咬住了嘴唇，点了点头，悄声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我姨母担心的是，云五是冲着我来的，如今却又和楚大不清不楚的，所以这些天她要把我拘在屋里、哪儿也不让去，就怕云五狗急跳墙、再来算计我！喏，今儿中秋呢，我祖母原说亲自来接我回府过节，姨母也不让呢！甚至都不让我出门见人……”
这样啊……
叶蓁蓁想了想，说道：“那回去了、我和二郎哥哥说一声，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还有能什么法子！我、我大约是要被困死在这宫里了！”陶夭夭烦躁得哭了起来。
外头的宫人见叶蓁蓁久久不至，便又在门外催了一回。
陶夭夭抹了把眼泪，推着叶蓁蓁往外头走，哽咽着说道：“……你快去吧！就算一直被困着，至少也还活着不是？等些天再说罢！蓁娘，如你有机会再进宫的，千万再来看看我……”
叶蓁蓁只得应下，又和宁王打了声招呼，匆匆地跟着宫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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