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提出的疑问, 让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是啊！
为何……既没遇上本应该埋伏在前方、扮演袭击他们的人；也不见赶来“接应”他们的人？
按说，这次因为有了叶蓁蓁的参加，众人更加不敢怠慢才对吧？
事实上, 除了叶蓁蓁和寅姐儿这对主仆之外, 其它的人已经多次参与过诸如此类的集训了。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 这么蹊跷古怪的。
众人沉默思忖半日，然后齐齐转头看向了来时路……
还是怕叶蓁蓁出事儿，所以武霸图率领着一队精壮伴当、约二十人左右，就跟在后方。要是有什么突然发生的危险, 也该上前警示他们才对。
叶蓁蓁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天空。
天之巅，一个隐约的黑点儿……若隐若现在云际间。
叶蓁蓁心下稍安，说道：“要是休息好了就赶紧走吧, 依我看……怕是大伙儿为了迁就我、放慢了脚程，咱们还没赶到地方？”
她的话、让众人觉得并不以为然。
——确实因为叶蓁蓁体力不支、使队伍行进的速度有点儿慢。但宗族安排了五日脚程这样的长途跋涉，考验的是族人的耐力、体力和毅力, 也看重个人在遭遇变故时的应变能力, 从不要求脚程有多快。
可加快脚程也是对的……
于是二锤嫂子说道：“娘子说得没错，既然都歇好了, 那咱们就走吧。”
一众人继续上路。
叶蓁蓁觉得苦不堪言。
她的脚底应该已经磨出了水泡。刚才又休息了一会儿, 现在继续上路？简直觉得两条腿儿酸痛到根本就迈不开步子，且脚底的水泡又硌的生疼。简直每走一步、每迈一步, 都好似行走在刀尖上似的，既小心翼翼又痛苦难忍。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一直到下午……还真的平平安安又平平静静的, 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众人愈发觉得奇怪，愈发加快了脚程。
队伍里的四个精壮青年是这次集训的负责人。
宗族里安排春秋两次集训、是为了考验族人的耐力，体力和毅力。但这只是考验，不会让族人真正受伤，所以在每一支队伍里、还安排了四个精壮青年、他们不但肩负着保卫族人的责任，而且还行着向导的职责。
在他们的安排下，众人赶到了歇息地。
刚刚才安顿下来不久，武霸图他们就追了上来。
有少主在，众人稍微心安了些。
南叔不由得问武霸图道：“也不知道这回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竟然前无拦路虎，后无追兵？”
武霸图还没说话呢，金花嫂子便笑道：“平平安安的岂不是更好，说不定是有人看在娘子也在咱们队伍里的份上故意放水呢。”
秀秀婶子冷笑道：“你怎么不说因为你待在队伍里的缘故？依我看，还是你脸大，他们定是看在你脸够大的份上，才故意放水的！”
金花嫂子怒了，“我有和你说话吗？真是上赶着来找不快活！我看……你才脸大！”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了，二锤嫂子连忙过来把二人带到一旁去安抚住。
武霸图思忖片刻，说道：“咱们别在这儿呆，继续往前走！”
众人愣住。
北宗护卫武霸极说道：“少主，这几个落脚点都是咱们精心挑选的。若是今晚上不在这里歇息，要赶到下一个落脚点……就算赶一夜的路、也要到明天晌午才能到。且夜里风大，沙丘会被吹走，咱们很容易迷路。”
叶蓁蓁听了，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儿的地形。
——这儿是荒漠、并不是沙漠，虽然土地确实沙化得厉害，但也地上也稀稀疏疏的生长着些枯黄的植物。
北宗为族人择定的这个落脚点，便是一处被四面高地环绕着的洼地。
诚如武霸极所言，夜里在这里落脚、确实会安全一些。至少可抵御四面八方吹来的风！要知道，风一起，便夹杂着细砂吹向人，叶蓁蓁还算好的，往自个儿面上遮了块面纱。寅姐儿也求叶蓁蓁借了块轻纱的披肩、把自己的脑袋包了起来……
可灵雀儿就没那么好了，她仗着自个儿是暗卫、什么也没准备……可她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皮肤还是嫩，脸上都被划出了几道细微的血印子！
最后还是叶蓁蓁想了个法子，把自己的帕子、和寅姐儿的帕子拼接了起来，才给灵雀儿做了个面巾，好歹遮住了口鼻和面颊。
武霸图摇头，“赶紧的。”
他虽是少主，却实打实的行了好几年的家主之责，虽然年轻，威望却不小。
武霸极不敢违命，拱手称是。
他正要走……
武霸图突然又叫住了他：“不必往前走，往旁边去……找个低洼之地，最多二里路的脚程，记着要寻个下风口，咱们今晚将就着些。”
武霸极觉着有些奇怪，但还是应下了。
二锤嫂子在一旁听了，连忙又安排着众人将已经卸下的行李又重新背上，准备再次出发。
武霸图抱臂而立，抬头看了看天。
叶蓁蓁走过去，对他说道：“二郎哥哥，按说这里虽是大梁、北寮、陇西的交界处，但咱们地处大梁国境之内，北寮和陇西不大可能来犯罢？”
武霸图沉吟：“也难说，正好秋收完呢！”
叶蓁蓁咬住了嘴唇，又道：“那咱们北宗的人、为何没有如约前来？”
“你们快看！”
突然有人低声说道。
叶蓁蓁与武霸图转头看去……
宗老南叔用拐杖指向了天际，沉声说道：“你们看！”
众人看向了他所指的方向。
只见遥远的天际与地平线融为了一体……由于夕阳西沉的原因，原本湛蓝的天、被染成了绚丽的金黄，与土黄色的地面融合得天｜衣无缝！
但仔细之下，还是能区分得出哪儿是天、哪儿是地。
因有一条黑线隐约将天地划开！
南叔说道：“……风暴！沙漠风暴！”
众人皆勃然变色！
叶蓁蓁长于京都，京都位于大梁王朝的北方。但对于北宗众人来说，京都属于南方了……叶蓁蓁不能理会“沙漠风暴”是什么意思。
二锤嫂子急问：“少主，既然有风暴，那咱们还、还离开这儿吗？”
武霸图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这里呆不得。”
众人面面相觑。
金花嫂子急道：“可是……少主，如果沙漠风暴即将来临，咱们呆在这儿是九死一生、要出去了……那是必死无疑啊！”
秀秀婶子嗤笑道：“你在这儿呆着，我们不拦着你！”
金花嫂子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闲心和你杠这个！”
秀秀婶子道：“少主自有少主的道理啊！”
于是众人齐齐看向了武霸图。
二锤嫂子问道：“少主，咱们为何……非走不可？”
武霸图指了指天上，说道：“东歌说、东边有敌人朝着这边儿靠了过来。”
众人又是一呆。
东边儿？
叶蓁蓁脱口而出：“……武玉楷？”
众人再次勃然变色！
二锤嫂子恍然大悟，说道：“风暴将至，所以反骨仔的人来这儿避难？”
秀秀婶子冷笑：“他来这儿避什么难？当初大宗老和他爹谈判过、以石头河为界！他那一支绝不会趟过石头河……这儿距离石头河、少说也有一百五十多里地儿！他赶一天的路、就为了躲这风暴？肯定不是！依我看，他是专程来找咱们麻烦的！”
听到了秀秀婶子的话，金花嫂子看了看叶蓁蓁，猜测道：“怕是听说了少主和娘子来了……哼！还真是不怀好意呢！”
南叔暴躁地将手里的拐杖一摔，骂道：“马拉个巴子的！少主！咱们和他们……拼了！”
金花嫂子也气道：“狼心狗肺的东西！咱们都已经避到了这儿，他还要赶尽杀绝？”
秀秀婶子忿忿不平地说道：“躲？躲是办法吗？对这种背信弃义、背祖判宗的东西，就该把他给赶尽杀绝了才对！”
武霸图皱眉道：“大家稍安勿臊，先等他们探了路回来再说。”
南叔道：“少主，你带着她们去躲一躲，我年纪大了，活多一天也是赚的，我不走！我就留这儿和他们讲讲道理……”
武霸图道：“要留同留、要走同走。”
“那我们就都不走了！”金花嫂子大声说道。
秀秀婶子难得地没跟金花嫂子抬杠，附和道：“对！咱们都不走！对付这帮背主的东西！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武霸图沉默了。
叶蓁蓁咬住了唇儿。
方才她猜测，来袭的敌军有可能是武氏宗族叛徒武玉楷、武霸图并没有否认……可见得，她是猜对了的。
但她没有想到，武氏族人对武玉楷居然这么反感，竟然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叶蓁蓁有些歉然。心想要是刚才她不戳破就好了，说不定武霸图还能用其他的方式、带大家离开这儿。
想了想，她柔声说道：“各位，我是新媳妇儿……当年武氏举族东迁的事儿，我听说过、心里也很是敬佩。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诸位如实相告。”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且她容貌秾丽、语气温柔……
众人再是一肚子的怨忿，就冲着她、也没处撒。
南叔道：“娘子请讲。”
叶蓁蓁说道：“当初咱们武家有万余人东迁，为何活着的、被护住的全是孤老妇孺？死去的全是精壮男子？难道那会儿大伙儿都不知道……男丁才是战斗力？可为何他们却宁死也保护孤老妇孺？”
众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他们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叶蓁蓁为何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她故意的？还是真不知道、明知故问？
二锤嫂子出面圆场：“娘子，是这么回事儿，那会儿呢……说是说青壮男丁约有六七千人左右……实际上被北寮人奴役了那么些年，没得吃、没得穿的，无论男女老少都已经撑不了太久啦！所以他们才拼着一死、也要护住老的、女的和小的！为的是，女人们能养孩子，老人们见多识广、能教导孩子……他们其实也是被逼无奈，这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叶蓁蓁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睁着一双熠熠生辉的明媚大眼，认真地看向众人。
众人再一次愣住。
倒是秀秀婶子头一个回过神来，一拍大腿，说道：“呀，这是娘子在提点咱们哪！”
“你们想想……反骨仔违约踏过了石头河，且不论、他到底是不是冲着咱们这些老家伙来的……可万一咱们这几个老家伙真和反骨仔的人两败俱伤了，咱们北宗的那些小子们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众人这才回过味……
金花嫂子也说道：“咱们北宗既要防着北寮、又要协助西宗防守陇西、还得受那个反骨仔的气！小子们本就气性大，确实啊……要不是被咱们给强压着，他们一早儿就摸去军营、把反骨仔给咔嚓了！”
“要杀反骨仔、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了！可他是朝庭命官，不能随便咔嚓！咔嚓了他……咱们武家就妥妥的被扣上谋逆之名！”说着，南叔直摇头。
众人皆是北宗领袖，被叶蓁蓁一提点，已经冷静了下来。
南叔说道：“少主说得不错，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确实应该避一避……”
众人皆尽称是。
见大伙儿愤怒反感的情绪已经被叶蓁蓁安抚住，武霸图含笑看向了她。
叶蓁蓁也歪着头看向他，笑了笑、又低下了头。
这时，二锤嫂子突然说道：“不对呀！”
“你们想想，反骨仔早不派人来、晚不派人来的，怎么偏偏在咱们这些老家伙要秋训、且少主和娘子也在的时候来？明明往年这时候、秋训早搞完了，今年确实耽搁了几天……”二锤嫂子说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确实惹人怀疑！”
“你们……干嘛这么遮遮掩掩的！”
“要我说——”
“我可就直说了哈！有内鬼！”
“恐怕咱们中间出了内鬼！”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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