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日, 叶蓁蓁便与小叔武霸恩一块儿回到了京都。
武王擎和惠氏都提前得了叶蓁蓁的嘱咐，闭口不提百里俏的事儿，只高高兴兴的接风洗尘。
一家子坐在炕床上汤饱饭足之后, 便各自聊天。
惠氏和叶蓁蓁说得是年礼的事儿。
惠氏问道：“……我看了你给各世家、各老亲拟的年礼单子, 都极妥当。只忠毅伯府和魏家的, 还想再商量。”
叶蓁蓁连忙问道：“这两家的怎么说？”
惠氏沉吟：“咱家已经十几年没跟忠毅伯府直接往来了，这年礼要送去的，是走你和你干娘的关系么？”
叶蓁蓁想了想，明白了婆母的意思。
武家素来与叶家有人情往来、却与樊家无甚交往。若是从今年起、武家要与樊家恢复人情往来的, 就得攀个关系。
如果直接走武家的关系呢，武王擎跟樊伯爷、叶伯爷是一辈儿的，也就是说……其实武霸图要比叶蓁蓁长一辈, 她该要喊武霸图为叔叔的。
如果是通过叶蓁蓁来处理樊家的人情往来的，那武王擎就得矮一辈儿，从与樊伯爷平辈儿、变成矮樊伯爷一辈儿。
叶蓁蓁思考片刻, 说道：“叶樊两家的长辈们是割了席的……上回玉娘出阁, 我娘我祖母她们都没去呢。所以今年要送年礼的，还是撇去我和我干娘的关系, 按着家里原来的关系走罢！”
惠氏听了, 便也点头。
然后又愁道：“还有这魏家的年礼……也是教我感到头疼！送多了吧，显得咱家巴结他们似的！送少了吧、又显得咱们穷！到时候他们回礼的时候想要盖过我们的, 那可怎么好！哎！”
叶蓁蓁掩着嘴儿笑。
半晌，她才出了个主意，“咱们拿着给阿嘉送年礼的单子过来, 照着礼单减三成、给送到魏家去。”
武家是安亲王的外家，安亲王是宁亲王的兄长。武家送年礼给宁亲王，送的是一等礼，也是说得过去的。
萧家呢，因为既是宁亲王妃萧仙娘的娘家，且榆国公夫人小崔氏又和叶蓁蓁的母亲崔氏联了宗、两家是正儿八经的姨表亲。所以武家送去萧家的年礼、走的是叶蓁蓁的关系，送的也是一等礼。
如今叶蓁蓁提议，按着送给宁亲王的年礼、减三成送去魏家？那就是要走宁亲王侧妃魏三娘的关系了。
——这么一来，年礼就显得寒碜了一点儿，变成三等礼，但也不算失礼。且魏家看到了这样的礼单子，那肯定被气……估计连气都没处撒！
惠氏想通了这关窍，笑了，赞道：“你果然是个妥当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看向儿媳的眼神又满意了几分，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这回在西宗呆了半个多月，我让你捎去的花胶雪蛤，可有天天吃啊？”
叶蓁蓁涨红了脸，几欲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花胶雪蛤都是滋阴补品，女子吃了、既养颜又护宫。
当初叶蓁蓁出发前往西宗去的时候，惠氏是命人骑了快马，把这些补品专程送去的！
婆母的用意，叶蓁蓁当然知道。
不就是想让叶蓁蓁赶紧长了个子，好和武霸图圆房，然后开枝散叶、延绵子嗣么！
别说婆母催了……
就是叶蓁蓁自己，也有点儿着急。
唉，可她就是不长个子呀！怎么办呢？可能真要像奶娘说的那样，一定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长个子？
这一边，婆媳语笑宴宴；那一边，武王擎与次子也聊得十分投机！
主要是武王擎一去十数年，回来的时候，俩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换句话说，他这个当爹的、就和白得了俩儿子似的！父子间固然也因血脉的缘故、天生亲近，但总还是有隔阂的。
尤其是武家父子仨的性格其实都差不多，都是一点就着的炮仗！
——武王擎是因为年岁大了、又一向在外行走，是个能屈能伸的；武霸图年纪小小就接任了家主，性子也是被逼得沉静隐忍；武霸恩呢，因为前头有兄长顶着，性格就比较原形毕露。
所以武王擎和武霸恩一直都不怎么合得来……
但这会子，武王擎被妻子惠氏勒令着不许问小寡妇的事儿、也不许让儿子不快活……所以便挑了个父子俩都比较感兴趣的话题——阵法推演。
要放在以前，武霸恩可能就不耐烦了。
可就在前一天、他嫂子还告诉他说，阿嘉和叶二郎都看过兵书、都懂得阵法推演……且他也中了嫂子的激将法，答应要去叶伯爷那儿学习兵法。
所以这会子他爹和他说起阵法推演的时候……
武霸图一下子就感兴趣了。
父子俩比划比划、吵吵嚷嚷的，最后都有点儿不耐烦了，便你拉我扯的一同去了外书房，找沙盘摆阵去了！
惠氏看到儿子长进了，喜得和什么似的，连忙拉着叶蓁蓁问道：“我的儿，你究竟是如何降伏了这个拧巴鬼的？”
叶蓁蓁笑了，说道：“三郎才不拧巴呢！其实他呢，就是……太想娘把他当成儿子看、也希望郎君把他当成弟弟看、更希望公爹也把他看得好似郎君那样……”
惠氏愣住。
半晌，她突然明白了，抚住了自己的心口，说道：“哎哟，你这么一说啊，我、我……唉，我这心里啊，可就难受了！”
“你说咱家这份家业、大是不大呢？你公爹当年在外头、人人都以为他死了，又出了武成鹤父子这样的叛徒……我哪儿还顾得上他们兄弟！”
“当年琰娘帮着我教养他们兄弟……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琰娘把他俩往死里逼，才把二郎给逼的……才九岁大、就接任了家主一职的！二郎成了才，所有人就都看向了三郎，总有人说，兄是好汉、难道弟是孬种？就这么着，倒把他给逼得……越来越拧巴了！”
说到这儿，惠氏拉过叶蓁蓁的手，说道：“我的儿啊，多亏了我下手快，把你给娶进咱家来了……有你提点着我这些个，我才也晓得，虽我是他们的娘，却从来也没关心过他们的吃喝拉撒！如今二郎有了你、也不必我管，我就管一管三郎罢！”
叶蓁蓁点头笑道：“娘是该管一管三郎了。”
惠氏亲昵地用手捏了捏叶蓁蓁的面颊，笑了。
叶蓁蓁这才摒退了屋里的仆妇们，将这趟西宗之行的事儿细细说与婆母听，连着三郎与百里俏的事儿也说了。
惠氏听了，久久不语。
半晌，她才叹气，“我也曾年轻过……唉，那个百里姑娘，也是个人物！要真听了三郎的，强行娶了人家过门……以后的日子啊，是咱们不好过、她也不好过！现在分开了，倒还好！可就是……”
说着，惠氏又悄悄对叶蓁蓁说道，“要不、咱们悄悄去寻百里姑娘，赠她一副嫁妆？”
叶蓁蓁连忙摆手，“可别！咱们就别掺乎了！”
惠氏叹气。
叶蓁蓁也叹气，“百里姑娘这么一走啊……想来三郎对她也是念念不忘了，毕竟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可这未免对将来的弟妹有些不公平……”
惠氏听了，便又愁眉深锁，不住的哀声叹气。
夜已深。
叶蓁蓁回到了自己屋里，沐浴过、又换过了睡衣……却意外地发现，婚前才做的几身睡衣，如今穿在身上、倒像是有些绷着紧了？
她急忙唤了奶娘进来、又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着急地问道：“奶娘，我是不是长胖了？还是这衣裳的料子……洗了几水就缩了？”
庞嬷嬷眯着眼、左右打量，又伸出手、在叶蓁蓁的腰身处比划了几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了：“腰儿还和原来一样！是臀儿有肉了，上围嗯……像是也长了肉？”
叶蓁蓁呆住。
再低头看看，果然是亵裤紧了些？
她面儿红红，用手轻轻掩住了胸脯、又悄声对奶娘说道：“……最近总觉得这儿有些微微的疼，像是针刺似的！我去西宗的时候，婆母让人送了花胶雪蛤过去，我让人天天炖来吃……是不是吃了那个，这里才疼的？”
庞嬷嬷笑道：“也不关事……小娘子嘛，到了年纪就要长大了！不过，紧着身子的衣裳再别穿了！穿着不舒服不说、万一被勒着了，血脉不通也不好！”
叶蓁蓁愁道：“这料子的衣裳，我穿着倒也觉得软和、舒服！当初娘亲统共给我置了四身，都是一般大小的！这会子上哪儿淘换去？”
庞嬷嬷想了想，说道：“现拿一套来、教寄姐儿给改了针，先将就着穿，再叫她今儿夜里赶做一身出来、洗了，我让寅姐儿守着给烤干，明儿一早，娘子就能穿上新的！”
“也只能是这样！让给寄姐儿多点几盏灯，别坏了眼睛！”叶蓁蓁点头吩咐道。
于是寄姐儿急忙去翻出了一套叶蓁蓁的旧衣，拿来改针、放大；庞嬷嬷则取了钥匙、又叫寅姐儿打着灯笼，一块儿去叶蓁蓁的私库里翻找出布料，回来以后又给叶蓁蓁量身、好教寄姐儿连夜赶制她的亵裤和肚兜……
因见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叶蓁蓁索性披了棉衣、走到案前自顾自的研了墨，提笔给武霸图写了封信，将最近家里发生的事儿简写了一遍。
跟着，她又吹干了墨迹，唤来了灵雀儿，让把信件送出去。
这时寅姐儿已按着庞嬷嬷的吩咐，将一块扁平如纸的二尺宽、四尺长的铜片用开水烫得热热的，置放在美人榻上、再铺上薄毯子，又请了叶蓁蓁过去。
叶蓁蓁除了衣，趴在了美人榻上。
身下的铜片散发着强劲的热力、透过薄毯又变得温暖起来。
寅姐儿快手快脚的先往叶蓁蓁的背上、肩上、手臂上抹了一层厚厚的雪肤露、然后用圆润的白玉珏将雪肤露推开，开始顺着经络反复揉按穴位，再用刮痧玉板将多余的雪肤露拭去，又打了温水过来，再次替叶蓁蓁擦身，最后再给叶蓁蓁全身的肌肤抹上一层桃脂露……
这睡前的按摩、护肤也终于完成。
这时，寄姐儿也已经将一套旧睡衣给改好了针，过来服侍叶蓁蓁穿上了。
叶蓁蓁笑道：“今儿可苦了你们姐妹啦！快去歇着罢，我也歇了……明儿给寄姐儿放假，跟着我去了一趟西宗、也辛苦了，出去歇几日再回来听用罢！”
寄姐儿道：“谢娘子体恤，只是……明儿奴还留在府里罢，安心给娘子做几身睡衣，后天再出去，可好？”
叶蓁蓁点头：“使得！”
然后又交代寅姐儿，“把我的那套桃红的大衣裳拿出来先挂着，明儿我穿那个回娘家！”
寅姐儿和庞嬷嬷忙活计去了。
叶蓁蓁打了个呵欠，自去歇下。
第二天，叶蓁蓁早早起来，料理完家务事，便去和婆母说了一声，带着庞嬷嬷和寅姐儿回了娘家。
小汪氏与崔氏见了她，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只是，娘儿们才说了几句话，便有仆妇过来禀报，说安亲王妃带着宁王府的吉祥夫人过来了！
叶蓁蓁又惊又喜，连忙说快请快请……
没一会儿，陶夭夭果然带着樊宜玉过来了！
叶蓁蓁一牵着陶夭夭、一手拉着樊宜玉，笑道：“我还说明儿去看你们呢，不想今儿你们竟过来了！”
陶夭夭笑道：“……三郎一大早跑来找阿嘉！两人关着房门不知嘀咕什么，还不许玉娘进去！玉娘着急了，就跑去找我。我心想，他二人在做什么呢？本想就过去问一问的……”
“结果刚去了宁王府，侍卫们便说，阿嘉和三郎跑来找叶伯爷了！我这不是想着、你昨儿回来的，今儿必定在府上，所以我就和玉娘就来了！托阿嘉的福，我们今儿也在你们府上赖一天！快，把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来吧！”
众女眷们哈哈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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