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清咳了两声。
严氏却兀自痴痴的看着武霸图的背影……
她早知道武副将生得极俊美, 只是平时没机会仔细看他，今儿可总算是如愿意以偿地看……他的背影给看了个够！哎，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郎君！再想想自家那个又肥又贪又好色的男人……
严氏简直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要是可以的话……
她的心儿砰砰跳, 还冒出了一个大胆而又旖旎的想法。
这时叶蓁蓁转头、低声对寅姐儿说道：“……呆会子换些茶点, 用我那紫檀木箱子里的金盘子来装。”
寅姐儿呆住。
——紫檀木箱子里装着的, 可全是御赐之物！
娘子说的那个金盘子，还是当初娘子与郎君大婚时，皇上赏赐下来的礼物。上头还刻着赏赐金器的原因，用途是祭器, 主要是承认武霸图与叶蓁蓁的宗子、宗妇身份。平时没人会用那个，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用来摆放果品以祭祀罢了。
且严氏此人……
小丫鬟急得不行！
但叶蓁蓁却已经不理她了，而是笑盈盈地问向了严氏：“严娘子可还好？”
严氏这才回过神来。
“啊, 什么？”
严氏终于看向了叶蓁蓁。
不料这么正眼一眼……
严氏又惊呆了！
乖乖！这一家子怎么长的！
怎么男的如此俊美、女的如此俏丽！天！要是这女的被她家的那个老色鬼给看到了，那还不想着法子的也要弄到手？？？
其实……
严氏咬住了嘴唇。
叶蓁蓁温柔地笑了笑，“严娘子久候了！快里面请……”
她上前挽住严氏的手, 亲切地说道：“我才来了几天, 行李也多，也没空收拾好屋子……本想着收拾好了再去府上拜见严娘子的, 不想今日竟劳动严娘子亲至……哎, 这真是我的不是！”
严氏顿时如沐春风！
虽她男人是这将军府里官儿最大的，可她却是个破落户儿, 人人都憎恶她！有哪个像叶蓁蓁这样，对她这样和气亲切的！
“也没什么……我又不怪你！”严氏讪讪地说道。
叶蓁蓁将她迎回西厢，二人坐在胡床上……然后叶蓁蓁一眼就看到了她惯用的那几只掐金丝珐琅边儿的高脚釉彩盘子全都齐齐的、被倒扣在矮桌上。
嗯, 那盘子是釉彩的，盘面是瓷的、画着如意万字纹；盘子的外沿与脚座上镶着掐金丝的百花连枝喜鹊报喜图案，鸟眼处镶着殷红鲜艳的碎玛瑙粒儿，边沿处还镶着对半剖开的珍珠。
其实盘子上的金丝极少、珍珠和玛瑙粒也都是边角碎料，都不怎么值钱。反倒是这做工极繁复精致、才抬升了盘子的身价。
严氏也随着叶蓁蓁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倒扣在桌上的高脚盘子。
“……呵呵呵，我、我就看看这盘子上的珍珠会不会掉下来！”严氏讪笑，连忙快手快脚的将那几只盘子又给放正了。
叶蓁蓁微微一笑，扬声叫道：“……来人！”
寅姐儿在东屋找东西呢！
侍女灵鹂儿跑了进来，“奴听少夫人的吩咐！”
严氏的目光落在了灵鹂儿的身上。
叶蓁蓁爱美。
她不仅喜欢收拾自个儿，也愿意把身边的几个小丫鬟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看了也赏心悦目呀！所以她给丫鬟们也打制了一批首饰，并没有赐给她们，只叫她们每日打扮好了，过来她屋里簪钗。
今儿丫鬟们穿着月白色的绫罗裙裳，外罩着粉红色的比甲；头上的双丫髻处簪着素馨花和可爱的小金铛，耳垂处佩着细珍珠的耳钉，手腕处还戴着水色不错的白玉镯……脖子上还挂着小指尾粗细的银项圈，坠着个绣了花开富贵的大红色结了穗子的香囊。
严氏倒抽了一口凉气！
乖乖！
方才叶蓁蓁还没回来、寅姐儿来招呼她的时候……严氏就在想，丫鬟么、不都是做活计的！谁家的丫鬟是穿浅色绫罗衣裙还戴金器的？怕是武副将的妾侍吧？只不过，这妾怎么这么小？看起来才只十一二岁的样子！
直到这会子亲眼看到、灵鹂儿的装束居然与寅姐儿一模一样！
严氏这才相信——原来刚才招待她的那个小丫鬟、还真个小丫鬟啊！
天！
这叶氏过得是什么神仙日子！怎么连身边的丫鬟都比她这个监军家的娘子还富贵！
严氏咬住了唇儿。
叶蓁蓁却将脸儿一沉，喝斥道：“我不在家，你们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茶也不添、果子点心用完了也不知道换？”
灵鹂儿吐了吐舌头，“是，奴知错了！奴这就去换了茶水点心上来。”说着，赶紧将这套茶盏与果盘、点心盘全都收了。
叶蓁蓁便亲切地问严氏，来找她可有事？
严氏吱唔了起来……
其实是有的。
而且还是来找麻烦的！
只是，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叶蓁蓁对她这样客气又温柔亲切，严氏有点儿讪讪的、藏在心底的那点儿小心思就没好意思说出口。
立于严氏身边的一个年轻仆妇有点按捺不住，开口说道：“我家大人……”
叶蓁蓁笑着对严氏说道：“严娘子的发髻很是好看，且严娘子的发质也极好，青乌乌的、还油亮！”
嗯，也主要是……
实在没什么好夸赞的了。
闻言，严氏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又看了看叶蓁蓁的发髻。
叶蓁蓁的发质细软，不好梳高髻，今儿梳的垂挂髻。即长发盘在头顶、矮矮的挽个髻，再抽两缕头发结成小辫，从头顶垂下、再高吊挽起。
这样略显得发量多一些。
但是矮髻是不太好簪钗的。
所以叶蓁蓁簪的是蜻蜓点水的白玉对钗，蜻蜓的翅膀是薄薄的白玉制成，在日头底下看，真真儿薄如蝉翼，而且会随着主人的行动略略轻颤。蜻蜓的眼睛是赤红的玛瑙料，顶端还坠着细细短短的金流苏。
望着那对精巧的白玉蜻蜓对钗，严氏很是艳羡，下意识就说道：“你这对钗……得值不少钱吧？”
叶蓁蓁笑道：“并不敢提钱——长辈赐予之物，岂能用钱财来衡量的？”
她的首饰共分三种：一是娘家祖母、母亲给帮着添置的，多以做工精巧、样式清雅别致的为多；一是武霸图和惠氏给帮着添置的，怎么繁复贵重就怎么来，换言之，就是财大气粗到俗不可耐的地步！一是宫里魏太后、庄皇后、武贵妃赏赐的，多为宫制，这些首饰都是四平八稳的，属于基础款。
如今她头上簪着的白玉蜻蜓点水的对钗，便是魏太后所赐。
——叶蓁蓁与武霸图是皇上赐的婚，二人成亲以后入宫谢恩、也去谢过魏太后。魏太后虽然不喜欢武家人，但规矩还是有的。小辈来谢恩了，她便随手赏了几样首饰给叶蓁蓁。
后来庄皇后还和陶夭夭抱怨了几句，嫌魏太后赏给叶蓁蓁的那几样首饰也忒寒酸的，遂又补了几样好的给叶蓁蓁。
不过，叶蓁蓁还是挺喜欢这对白玉蜻蜓的。
严氏只听进了前半句。便自动将“并不敢提钱”这句，给脑补成“并不值钱”了，心想，乖乖！这还不值钱、那什么值钱！可见这叶氏是条大水鱼（本地俚语：钱多人傻）了！
严氏的心儿一下子就变得活络起来。
这时，寅姐儿领着灵雀儿进来送茶水点心……
二婢将两样干果、两样鲜果、两样点心、两样糖果，并两个茶盏布在了桌上。
严氏的眼睛又瞪直了！
天哪！！！
这、这些用来盛点心的盘子，是纯金的？而且看起来还是一整套的！
天……
这儿就有八个纯金的盘子，两个纯金的茶盏！其中茶盏又有盖子和底托！！！就这一套，加在一块儿少说也有四五斤重吧！
四五斤，那就是……四舍五入五十两金子！！！
严氏两眼直放光！
叶蓁蓁暗暗好笑，连声劝茶。
严氏便又用颤抖的双手捧起了金茶盏，强笑道：“哎哟……我可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这、这可是金茶盏呢！呵呵也不晓得用它盛了茶水……是个什么金贵味儿！”
叶蓁蓁笑笑，只劝严氏用茶，自己却不动。
哎，用金杯喝茶的感觉好奇怪！
她宁愿不喝。
严氏却捧住茶盏，不住地用手摩梭着金茶盏的质地，久久不语。站在严氏身边的仆妇大约也惊呆了，傻站着、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小几上的这些金器……
所以叶蓁蓁也就不说话，静静地陪坐着。
良久，严氏才回过神，捧着茶盏，咕咚几下子将杯中茶水饮尽！
严氏舒服的叹了口气，说道：“这金杯子盛的茶水啊，是比寻常陶杯盛的茶水香甜些！”
说着，她捧着杯子站起身，眼睛骨碌碌一转……
严氏将手里的空茶盏递了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仆妇，然后又对叶蓁蓁说道：“哎哟也不晓得怎么了，今儿竟渴得厉害！那个……你不吃茶么？”
叶蓁蓁笑着摇摇头。
“那我再吃一杯！”严氏假笑，然后飞快地拿过了摆放在叶蓁蓁身边的那个金茶盏，也是一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又将空茶盏递给了她身后的仆妇。
只见那仆妇已经喜滋滋地拿出了一个口袋，将两个整套的金茶盏给放进了口袋里……
然后严氏又端起了摆在矮桌上盛着各式吃食的小金盘，连着点心糖果等物全都递给了身后的仆妇！
叶蓁蓁睁大了眼睛，问道：“严娘子这是做什么？”
严娘子快手快脚地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然后努力挺起了胸脯，趾高气扬地说道：“少夫人，武副将无故打了我家王大人的板子……害得我家王大人卧病在床、起不来身，你该当何罪呀？”
叶蓁蓁浅笑，“男人们在军营里的事儿，我们女眷瞎搀乎什么！王大人是监军、既然觉得受了委屈，那便修书入京、参武大将军（武王英）一本就是！严娘子你说，是也不是？”
严娘子哑口无言。
叶蓁蓁又道：“所以严娘子做甚么要拿了我的盘子和茶盏？”
严娘子才得了手，这会子急于脱身，便胡搅蛮缠道：“……你说得对！男人们的事，我一介妇道人家、哪里懂！我只晓得我家王大人不好了、不快活了！哼，这些东西、我就当是你孝敬我家王大人的！”
说着，严氏急急朝着门口走去，又回过头、色厉内荏对叶蓁蓁说道：“你男人不过是个副将、侍候好我家王大人，你也好好巴结我……日后你家男人也才有飞黄腾达的机会不是！呵呵呵……我明儿再来看你啊！”
话还没说完，她便匆匆逃走、又催促拎着口袋的仆妇快跑快跑……
大约两人过于慌乱，跑到门口时还跌了一跤？！
叶蓁蓁安安心心地坐在屋里，听到了外头传来的惊呼声、金器落掉的劈里啪啦声、以及自家丫鬟们的质问声……
她忍不住笑了。
寅姐儿匆匆跑了进来，只扫了一眼茶几、见空空如也？小丫鬟急道：“娘子！她、她把咱家的东西给抢了？哎！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奴这就让人把她追回来……”
“站住！”叶蓁蓁低喝。
寅姐儿站定，转过头诧异地看着自家主子。
“让她去！”叶蓁蓁淡淡地说道，“你家郎君隔三日才回来休息一日，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做什么！”
寅姐儿急了，“我的主子！那套金器可是御赐之物啊！”
叶蓁蓁又是一笑，“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咱们初来乍到的，却遇上这么个邻居……不让她长点儿记忆，难道真要防一辈子？”
寅姐儿愣住。
叶蓁蓁站起身，朝外头走去。
西厢房门口，还残留着严氏与她的仆妇跌跤时、大约与金器一块儿摔在地上的点心渣儿！
叶蓁蓁对灵鹂儿说：“不用惊动郎君、瞧瞧外头哪个侍卫在，让他进来听我的吩咐。”
灵鹂儿跑了。
叶蓁蓁带着寅姐儿往厨下走……
半路上遇到了侍卫梁重。
四大侍卫之首的梁任跟着武霸图去了武林郎家，是以梁重进来回话。
叶蓁蓁对他说道：“王监军家的严娘子顺走了我的一套御赐的金盘金盏，你派个人、守住王家，看她们是把那套金器留在府里呢、还是直接送到外头的当铺去！只守着就好，莫要惊动了她们，也不必报与郎君知道……”
“等明儿郎君动身去了军营以后，你再拿了我的帖子，去太平府报官！记着，直接找州官周仕柯……你和他说、那套金器可是御赐祭器，他若是不肯理会的，我便要呈辞上奏参他！”
——王茂是淳王的人，周仕柯是魏元胡的人！虽然这事终究闹不出什么水花，但拿着别人的枪、去戳别人的马……痛的又不是自己人！
这种感觉还挺好的！
梁重领命而去。
寅姐儿一脸崇拜的看向自家娘子。
“娘子娘子！您也太厉害了吧！”说着，小丫鬟又担心了，“可是，严氏都敢来咱家强抢金器的，她会不会赶着把那套金器给融了、重打一套？”
叶蓁蓁笑了、用手戳了戳小丫鬟的额头，“我问你，若你突然得了块大金砖的，你当如何？”
小丫鬟认真想了想，然后擦了擦口水，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奴定是要抱着金砖避了人，好好摸一摸、咬一咬的，最好抱着睡一晚上……”
说到这儿，小丫鬟又睁大了眼睛！
“娘子！娘子……”寅姐儿拍手大笑，“我家娘子真神人也！”
叶蓁蓁又好笑又好气地瞪了小丫鬟一眼，急急地往厨下的方向走，又嗔怪道：“好啦，快随我去厨下！哎，我从菜市买回来的那几只鸡可杀了？赶紧腌一腌，给烤了！这会子才入味儿……就怕味道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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