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州府出发的第二日, 叶蓁蓁便带着小姑子们抵达了太平府。
五娘与六娘还不曾见过像将军湾这样的、看起来就像穷苦百姓们聚集在一处,到底都是挤挤攘攘的屋子,但又能看出在近期明显翻新过的痕迹, 不由得掀开了车窗帘子, 兴奋地打量着外头……
到了家, 定嫂子领着仆妇过来迎接了叶蓁蓁,奉上热水帕子、殷勤问候。
叶蓁蓁又问定嫂子,可曾为小娘子们备好了房间。定嫂子已事先得了信儿,早早收拾好了房间, 当下便请了叶蓁蓁等人去看屋里的摆设。
叶蓁蓁与武霸图现居住的这院子,乃是小四进。严格说来、这是一套三进的院子,但在第三进的后边儿加盖了一沿儿的下人房, 才算是四进的院子。
除去叶蓁蓁和武霸图住的正屋,客房只得东西二厢;但叶蓁蓁平时喜欢在西厢房里主持家务、会客什么的……
所以定嫂子收拾是东厢。
东厢也是套房,一进屋就是正堂、然后再分东西两屋, 两位小娘子、正好一人睡一屋。
叶蓁蓁仔细查看了一番, 觉得大概差不多,只还有几样要再调整, 另外还需要再添置些其他的东西。遂让定嫂子拿了纸笔过来, 列了单子让先去小库房里取,没有的、再去外头采买。
娇婶萍嫂她们得了信儿、知道本家的小娘子过来了, 急忙赶来请安。
叶蓁蓁做主让五娘、六娘见了她们,说了一会子的话……又告诉娇婶萍嫂她们,说今儿乏了, 明儿再带小娘子们去南宗见一见众人,这才打发走了娇婶她们,又叫定嫂子把她从京都带回来的、至亲长辈们赠予的各样东西,并她从广州城里采买回来的东西全都入库……
姑嫂几个这才安顿了下来,然后沐浴洗头、更衣歇觉。
夜里武霸图回来的时候,叶蓁蓁与小姑们已经缓了过来,夫妻兄妹几个热热闹闹的用了一顿饭,这才各自散去。
叶蓁蓁催了武霸图去沐浴,她则带了寅姐儿在屋里收拾衣裳。
这还在正月里呢,岭南已经很暖和了。
太平又比广州更往南一些……
在广州城里的时候,还得穿件夹棉的褙子;到了太平城,连夹棉的褙子都穿不住了,春装即可。但叶蓁蓁没有料到南疆这么热,今年的春装还没开始做呢!只能先把去年还没来得及上身的几身秋装先拿出来……
可是呢,和去年相比、她又长了个子,一连试穿了两身衣裳,不是胸|脯处被绷得紧紧的、就是腋下被扯着了、或是裙裳短了……
武霸图洗完澡出来,看到她还带着侍女站在大衣橱前的全身镜那儿折腾,皱眉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瞎折腾啥呢?”
叶蓁蓁这才又换上了睡衣,打发寅姐儿出去了。
她跑到武霸图身边——
他刚刚才在矮榻上躺了下来,顺手拿过一本杂书……
然后便就着她的拉扯,把书放下,又站起身。
叶蓁蓁与他面对面站着,笑问:“……郎君快看,我好像又高了些!”
武霸图低头看着她,眼神温润无比,“嗯,好像确实高了些。”
——以前她的头顶都只到他的腋下位置,如今她的头顶已到了他的肩膀。这样儿的身高,虽仍比不上武氏宗族里的妇女们,但看着已经超过了太平府本地妇女。
是个大姑娘了。
“今年六月,蓁蓁就及笄了。”他低声说道。
叶蓁蓁红着脸儿“嗯”了一声,再三犹豫、还是没脸告诉他,家里人都等着十月她跟着他回京述职时,就摆酒圆房的事儿。
“也还是瘦。”他又低声说道。
闻言,叶蓁蓁曲起了手臂、将纤细的手儿使劲攥成了拳头,说道:“是瘦,但是有力气!”
武霸图失笑。
他也伸出大手,攥成个拳头,与她的拳头摆放在一处。
嗯,他的手儿极大……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一双大手不但粗糙,且指尖、指腹、手心里全是茧子!就连手背上的关节处也都是厚重的、泛着的茧子。
相比之下,她的拳头就太可怜啦!
白嫩嫩脆生生的,又细小,皮肤薄薄的覆在指骨上,透出了皮下淡淡的青筋。
他的一只拳头、起码有她的三只大!
叶蓁蓁伸出了手,小心地摸了摸他手背上指关节处的粗茧,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练重拳,每日击打沙袋至少五百次。”他答道。
叶蓁蓁又问,“郎君是将军,使的兵器是马槊,将来杀敌也是要骑在马上的,那……不是练好马槊就够了么,为何还要练重拳?”
他笑了。
叶蓁蓁有些不好意思,“我一定很蠢,才会问这样的问题。”
武霸图含笑,“……到我、武家传世已有二十五代人了。历朝历代都把我们武家家主称之为战神,所以蓁蓁也觉得、我很厉害么?”他又问道。
叶蓁蓁认真点头。
武霸图失笑,“可蓁蓁并不曾见过我杀敌……”
叶蓁蓁仍然坚持,“我家郎君是盖世英雄、天下第一。”
他笑了,把她抱了起来,走到矮榻上坐下……却依旧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武玉楷从军十数年、抵抗北寮军也已经数十年,论单打独斗的,我打不过他。”武霸图突然说道。
叶蓁蓁一怔。
武霸图一字一句地说道,“武举也分文武试,文考谋略兵法、武考校场对决。三郎输在谋略全无、兵法不通上。就是校场对决时,也是我使了计,才堪堪与三郎……打了个平手而已。”
“如今太平盛世、并无战争,且头上还有爹顶着,于是我还能躲在爹的羽翼之下,自欺欺人几年……可再过几年,咱们就要向北寮宣战啦!难道我还要躲在爹的后头?”
“再一个,爹和我说过……他走了这十几年,心中最为内疚亏欠的、就是我娘。所以如今他拼命的为我、为表兄铺路,为的就是等到将来收复十九州以后,他就会告老,带着娘躲去杳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就他俩好好过日子……”
“蓁蓁,论对战经验、我不如武玉楷、甚至比不过武王英!论武力、我也拼不过三郎。虽说按如今军中的规矩,主帅常常不上阵……但我若想再为武氏家族摘回一个战神|名号的话,现在的我,是不配的。”
说着,他又笑笑,“……所以只能多练练。”
叶蓁蓁歪着头想了想,又点头,说道:“好罢!”
“什么好罢?”武霸图失笑。
叶蓁蓁看着他,有些面红,抿着嘴儿笑道:“不瞒郎君说,以前我并无大志向。只因为幼时被二房欺压狠了,才想着要嫁个好人家,从此再也不要被点子鸡毛蒜皮的事儿算计来、算计去的,那便是我的第一个梦想。”
“后来机缘凑巧、遇到了郎君……”说到这儿,叶蓁蓁脸红了,但仍是鼓足了勇气继续说下去,“我才晓得,原来后宅女子也能为国为民、心怀大志向!”
“虽然说,这个道理,我懂得的太晚啦!可我也不怕来不及……嫁给郎君才大半年,我觉得我进步也不小,以前不懂得的道理、现在慢慢懂了。以前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儿,现在也已经知道什么话能说、或不能说,什么事儿是能做、或不能做的……”
说着,叶蓁蓁看着武霸图,眯眯笑,“既然郎君又有了新志向,那么我……也知道要做什么啦!郎君直管在前头放心大胆的走……千万放心,我会领着整个武家、一步不落地紧跟着郎君,绝不拖郎君的后腿!”
武霸图愣住。
他看着她绝美、但带着坚毅表情的脸儿;与那温柔、但带着坚定不移的眼神儿……
武霸图笑了。
他一把就将她扯进怀里,教她的脸、贴住了他的胸膛。
“蓁蓁、我的蓁蓁……”他喃喃叫着她的小字,“……你就是我的血、我的肉,还是我的心肝儿、我的命哪!”
叶蓁蓁趴在他怀里,却想起了方才他所说的、公爹的打算,不由得十分艳羡。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明亮的眼,小小声说道:“郎君,从现在起,咱们也好生鞭策三郎好不好?将来让他当家主,咱们也像公爹婆母那样,悄悄地躲去杳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咱们俩好好过日子……”
看着小娇妻一脸的的算计,武霸图哈哈大笑,“……三郎要是知道了,恐怕要被气坏!”
顿了一顿,武霸图叹气,无奈地说道:“蓁蓁怕是要失望了!三郎那个浑小子!唉……他最喜欢的,就是上战场……然后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管的乱砍乱杀一通!可若要问他、武家的未来要怎么样,如何解决魏党、安亲王如何上位……保证他就捂着耳朵跑得远远的!”
叶蓁蓁听了,也有些失望。
——确实,武三郎就是不愿意被约束、被管教。另外他还不愿意费脑子费精神学兵法!要不是她想法子请阿嘉拖住了三郎,三郎到现在也不会愿意学兵法、阵法的。
武霸图见她实在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说道:“蓁蓁想要卸下担子,也不是没有法子的……”
“什么法子?”叶蓁蓁立即感兴奋地问道。
武霸图含笑不语。
——还能有什么法子?年底回京述职时、摆几桌酒,和她圆了房,再生个大胖小子啊!她今年十五,他二十二,生养一个娃娃的话……等到娃娃长到十五六岁的年纪,不就能把责任转嫁过去了?
叶蓁蓁见他久久不答,不由得疑惑万分,便又追问,“究竟是什么法子?”
她容貌秾艳、声音也婉丽动听,看向他的眼神还情意绵绵的,武霸图顿时有些心猿意马,一双钢箍般的大手便卡住了她纤细的腰、迫使她坐了上来……
后来,叶蓁蓁就再也没有精力追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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