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霸图一回来, 就看到妻子坐在外间的胡床上、正飞针走线。
“放着好好的少夫人不当,做什么要改行当绣娘?”他揶揄道。
叶蓁蓁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动, 嘴里催促道:“快去沐浴!隔老远就闻到汗味儿了……臭死了!换洗衣裳已经给你收拾好了、放在搁架上呢!”
武霸图见她一边和自己说话、一边飞针走线的, 眼睛都没瞅过手里的布料, 不由得有些担心,“你当心戳到自个儿!”
“你才戳到自个儿呢,快去沐浴!”她笑着又催了他一次。
他只好进了内室。
叶蓁蓁专心致志的绣着这抹额。
也因为只差最后几针就能完工、所以这会子索性抢些时间,一鼓作气的绣完了算了!
不一会儿, 叶蓁蓁收了针,用小银剪剪去线头……
大功告成啦!
寅姐儿捧了个碟子过来,里头放着几个艾叶糕?
“启禀娘子, 这是郎君带回来的点心,让隔水蒸热了、给您尝尝。”小丫鬟说道。
叶蓁蓁看了一眼,不太感兴趣。
她口味清淡。艾叶糕虽然很养身, 但带着浓重的药材香气……她每次吃, 都是当成药来吃的。
不过,郎君习惯于回家时、总会在半路上给她捎点儿什么回来。
这个情, 她得领。
“放着吧!”叶蓁蓁吩咐道, “……去问问能不能马上加个蒸腊味?若能来得及的、让蒸个;若是来不及了、也不必来报,晚饭该是怎样就怎样。”
寅姐儿得令, 去了。
叶蓁蓁把新做好的抹额放进小笸箩里,伸手拈了一块艾叶糕吃了。
果然,艾叶糕泛着微微的苦、渗着浓浓的药材香气……教叶蓁蓁皱起了眉头。直到吃到里头的甜红豆馅儿, 她这才舒展了眉头。
武霸图系好了腰带、从内室走了出来。
叶蓁蓁皱眉看向他,“这么快就洗完了?别是压根儿没洗罢?”
他眉毛一挑,“蓁蓁再服侍我洗个?”
她悻悻地闭了嘴。
哼,想得美!
不知不觉,艾叶糕里的红豆馅已经被吃完了,叶蓁蓁眼珠子一转,冲着他甜甜的喊了声“郎君”……
武霸图哪里抵挡得住小娇娇的呼唤,抬起大长腿儿就不自觉地朝她走了过去。
叶蓁蓁在胡床上跪直起身子,将手里剩下的半块艾叶糕塞进了他嘴里。
武霸图愣住。
叶蓁蓁笑眯眯地又拈了一块艾叶糕,把没馅儿的那一半掰下来、又塞进他嘴里,有馅儿的自个儿吃了,还剩下小半块没馅儿的依旧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有些无奈,嚼着嘴里的艾叶糕,宠溺地说道:“怎么就一点儿苦也吃不得?”
听他一语双关的问,她便一语双关的答,还歪着头、得意地看着他笑——
“就不要吃苦!有郎君在,我吃苦作甚!”
武霸图笑了。
这时,正好寅姐儿想过来回话,刚走到门口就见两位主子你侬我侬的,小丫鬟被吓一跳,转身避到了一旁。
叶蓁蓁已经看到了,赶紧端庄坐下,扬声问道:“寅姐儿有何事?”
寅姐儿也没敢露面,站在门外答道:“回娘子的话,已到了饭点,厨下来问、是不是现在摆饭?”
“摆罢,让再温一壶梨花白!”叶蓁蓁吩咐道。
寅姐儿应声而去。
武霸图便在她对面坐下。
叶蓁蓁拿出了刚做好的抹额,比划了一下,但觉得还是试一试的好,便挪到他身边,帮他系上了抹额、然后左看右看。
“我家郎君当真是盖世英雄、俊美无双!”叶蓁蓁笑眯眯地说道。
武霸图已今非昔比,因已练成了一身腱子肉,便不再忌讳“美”这个字,何况还是娇妻亲口称赞的!
他双臂微曲,两手紧握,使得手臂上的肌肉贲张爆涨,又低声说道:“你家郎君身上还有更好看的部位……夜里给你看看!”
叶蓁蓁呆住。
这人!怎么什么事儿都能往那一方面想!
她啐了他一口。
寅姐儿领着媳妇子进来送饭。
武霸图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爱吃的清炖羊肉、烧鸡什么,正准备抓起烧鸡来吃,突然又看到了一碟子腊味合蒸,有腊肉腊肠腊鸭腊鱼什么的,不禁有些奇怪,“有这么多菜,怎么还吃腊肉?”
叶蓁蓁挥退了侍女媳妇子们,这才说道:“今儿宋淮的媳妇儿带着俩小娘子来了……”
武霸图立刻想起了他刚进家门时,看到的那个撩起车窗帘子看向他、还一脸娇羞痴迷的女子。
“丑人多做怪!”他嘀咕了一声,撕开一只烧鸡,将最肥嫩的鸡腿儿撕下、堆在叶蓁蓁碗里,这才开始大嚼起来。
叶蓁蓁笑眯眯地吃完了碗里的烧鸡以后,又吃了半块腊肉、一块腊鱼。
嗯,味道还挺不错的。
= =
隔了两日,钟氏又跑来找叶蓁蓁聊天。
这一回,她并没有带钟兰娘和李桃娘,聊天时也是小心翼翼的,专挑叶蓁蓁感兴趣的话题聊,而且时间并不长、不过也就是过了小半个时辰就起身告辞而去。
叶蓁蓁不禁感叹,钟氏也在成长嘛——到底懂得了要怎样才能讨好人!
不过,她大约也能猜出宋淮与钟氏的心思。
无外乎是觉得魏党和周仕柯已经靠不住,所以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是讨好王茂的夫人、准备投了淳王党;一是讨好武家、准备投靠武家党!
也算是个墙头草。
但话又说回来,钟氏这番“只示好、不作为”的作派,颇有些放长线、钓大鱼的意思。
可能是宋淮教的?
又过了几日,钟氏专程赶来下帖子给叶蓁蓁,说宋淮马上要过生日了,想宴请叶蓁蓁与武霸图去吃杯水酒,还说因为宋淮官职低、且又不是整生日,所以不准备大办,就只在家里办两桌,不知叶蓁蓁能否赏面。
叶蓁蓁当然是要去的。
——虽然明知对方是心怀鬼胎的,但如果一点儿机会都不给对方的话,又要如何接受对方的“投诚”呢?
于是她一口应下。
到了宋淮过生日这天,叶蓁蓁准备好礼物,在家等到武霸图卸去差事、过来接了她,夫妻二人这才齐齐去了宋府。
宋府倒是和叶蓁蓁在将军湾里的那幢小宅子差不多大小,虽不如自家精致雅韵,却也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且家里也有三四个帮佣的仆妇,是个典型的小吏之家。
果然就如同钟氏所说的那样,宋淮的生日宴会十分低调,统共只有男宾一桌、女客一桌而已。且叶蓁蓁还注意到,除去武氏夫妇之外,竟只有宋淮一家、及几位表亲堂亲家的作陪?
这让叶蓁蓁觉得很奇怪,心想:钟氏不愿意宴请李氏、她还能理解,怎么连王茂夫妇也不请?
所以这是……
只逮着武家一家薅羊毛的意思?
宋淮毕竟跟在周仕柯身边已经好些年了,人极善谈,与武霸图聊起天来侃侃而谈、毫不怯场。
但女眷这边嘛……
嗯,看得出来,来宋家赴宴的女眷们、大约是没想到钟氏有这能耐把太平府官阶最高的四品大将军夫妻给请了来,因此都有些诚惶诚恐的,连话也不敢多说,行动也十分拘谨;就连钟氏自个儿也有些心虚怯场,看向叶蓁蓁的时候,目光都在躲闪。
叶蓁蓁笑盈盈的与女眷聊着家常,见这位年轻的四品诰命夫人这样随和,众女眷们才略微自在了些。
没一会儿,酒席就开始了,男宾们在纱屏那一端喝酒猜拳、好不热闹!
这融洽的气氛也影响了纱屏这端的女眷们……
钟氏也殷勤劝酒、叶蓁蓁婉拒了;钟氏不敢勉强,便劝菜劝食。这个叶蓁蓁倒是可以接受的,就把席间的每一道菜肴都试了一遍,不住口的称赞。
女眷们这才全都放松了下来,逐渐放荡形骸,嘻嘻哈哈的也吃起了酒。
其中有两个稍微年长些、身份虽低但见多识广,年轻时也跟着丈夫走南闯北的妇人绘声绘色的说起了一些异地见闻。
甲妇人先说了一个故事:
一个书生上京赶考时遇到山洪,拼死救下了一个美貌小娘子,两人生情、遂结为夫妇,然后妻子随同书生一块儿上京去,书生高中了,妻子成了诰命夫人。但有一日,妻子突然告诉书生,说她本是个婢女、服侍高官家的小姐的。如今小姐蒙难,她恳求丈夫前去拯救。书生听了、义不容辞,散尽家产才从教坊司里救出了小姐。后来妻子还让出了正妻之位、自贬为妾,又请小姐当了书生的正妻,三人相亲相爱。
乙妇人也说了个故事:
有位公子娶了一对姐妹,妹妹是作为媵妾、陪嫁过来的。婚后,三人十分相亲相爱。有一日姐姐去上香时竟失了踪,从此不知踪影。公子苦寻妻子三年未果,只好扶正了妹妹,二人也算举案齐眉,恩爱如初。数年后姐姐突然出现,原来当初她去上香时,不慎跌下悬崖,被个又聋又哑的猎人所救。后来无法摆脱,只能委身于那猎人为妻。如今那猎人在打猎时不幸殒命,姐姐这才走出了深山老林,找了回来。妹妹与姐姐抱头痛哭以后,自居妾位,仍奉姐姐为正妻,也是三人相处得十分要好。
这两个故事一说出来……
席间的女眷们全都情绪激动了。
有骂男人花心的,有说婢女蠢的,有说小姐恬不知耻的、竟夺了婢女之夫的;还有骂那妹妹心机重的、怜惜姐姐遭遇可怜的……
叶蓁蓁则但笑不语。
——说出这样的故事来,还真当她蠢,不懂得在影射什么吗???
叶蓁蓁不由得看了钟氏一眼,却见钟氏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女眷们争辩着各种奇怪观点?
她不禁愣住。
看起来,这事儿并不是钟氏主导的?
这时,李桃娘凑了过来,陪着笑、对叶蓁蓁说道:“叶夫人,依我看,无论是第一个故事,还是第二个故事……这男人嘛,三妻四妾的也正常!只要妻妾和睦、彼此敬重,把郎君侍候得好好的,小日子也过得好好……倒也是一桩美事。您说,是也不是?”
叶蓁蓁转过头,盯住了李桃娘。
——难道她还不知道李桃娘心里在想些什么?
面对叶蓁蓁似笑非笑的了然表情、洞悉的雪亮目光,李桃娘有些心虚,她面上浮着尴尬的笑,额头上渗出了涔涔冷汗。
叶蓁蓁自是不以为然。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分明是编出来的。
李桃娘的心思,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可是……
出于叶蓁蓁的私心,她当然愿意李桃娘走她的路子、而不是去直接去设计武霸图。
于是——
叶蓁蓁笑盈盈地对李桃娘说道:“表姑娘说得对极了!”
李桃娘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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