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就到了年关。
今年过年与往年不一般。
往年呢, 过年是很热闹的,燃放炮仗是不消说了,武霸图还会斥巨资从东南郡购买许多烟花、用马队驮回太平城, 专放给叶蓁蓁一人看。
但今年他没买烟花。
不但他没买, 同时也让住在将军湾里的人家在年三十晚上别在将军湾里放炮仗;但除夕夜不放炮仗、哪儿像过年呢?于是他就领着人将军湾里的人家、骑着马儿出了将军湾, 去了五六里开外的一处空旷地儿,大伙儿在那儿放了炮仗。
就连王茂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当然了,武霸图给每家赠送了两埕梨花白、外加八十两银子送做谢礼。
银子是小事……
关键梨花白很难得,所以人人都喜笑颜开!
除夕夜, 将军湾里安安静静的。
叶蓁蓁呆在家里,与嬷嬷们一块儿聊天守夜。
众人不过说了几句,远处隐约传来了炮仗的轰鸣声音。
“哟, 到子时了吧!”
“哎又是一年新来到哇!娘子,各位老姐妹们,恭贺新喜呀!”
“这一年哪, 咱们都要好过去年!”
“娘子, 我等给您拜年啦!”
“恭贺新春!”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笑了起来。
叶蓁蓁笑眯眯的和众人聊天,又让众人吃些瓜子儿糖果什么的。
不多时, 武霸图回来了。
叶蓁蓁便教寅姐儿端用了装红包的簸箕, 立于她和武霸图中间靠后的位置,然后府里所有的男仆女仆们都排着队儿, 朝夫妇二人叩首、谢恩,还整齐地说着拜年的吉祥话儿。
跟着,仆人们在定嫂子的安排下, 逐一上前、领取武霸图与叶蓁蓁发放的贺春荷包。
每一只荷包里都装着个一两重的小银锭,人人都得了两个,那便是二两银子!再加上每一只荷包上还虚缀着几粒不算太大、但也绝不算小的珍珠,到时候小心取下、还能给家里的女眷们配上四对珍珠耳钉!
当下,人人喜笑颜开,个个兴高采烈!
厨下又送了四味甜汤过来,意寓一年四季都甜蜜顺利……
府中人吃过甜汤之后,守岁也就完成了。
庞嬷嬷恳请叶蓁蓁尽快去休息……
其实叶蓁蓁自我感觉精神很旺盛,还想和大伙儿再聊天,但武霸图却拖着她回了房。
她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从了。
回到屋里,叶蓁蓁先是仔细地问了问他、他和宗族里的人们放炮仗是怎么样儿的,放了多几挂,哪些人去了,有没有女眷去……
然后又说:“过年不放炮仗、总觉得像少了些什么似的!其实我又不怕炮仗,郎君还为着我、劳动了大伙儿……哎!”
武霸图好笑,“你不怕炮仗?”
叶蓁蓁就想起了那一年她被樊文昭给带到了京都旧城楼上、看到堆了满屋的烟花炮仗被吓得不轻的事儿……最后还是郎君赶来、才救了她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
“说起樊昭郎,也已经许久没了他的消息了,郎君可知他的下落?”叶蓁蓁好奇地问道。
武霸图冷哼了一声,“不知道!”
那兄弟俩都是觊觎蓁蓁的,所以他素来不喜。不过,樊曜郎起码还是个有担当的,樊昭郎却是个输不起的……当年科举卷子被皇上撤了以后、大约是恨极了,就离家出走,再无消息了。
这是个典型的心胸狭窄、不会顾大局又心如针尖一般的无用鼠辈!
这樊昭郎也不想想,皇上算是公平的了,又极为惜才,当时皇上对樊曜郎那么失望,如果他樊昭郎能忍下这口气,面上扮得光风霁月一般……甚至在表面上装得大度一点,表现出他的理解、对兄长的友爱……
皇上连特批他直接进入太学上舍的圣旨都已经拟好了!
要知道,太学分为上舍、内舍、外舍三等。在上舍念书的学子,一半儿是皇亲国戚、另一半儿是全国最顶尖的学子。叶蓁蓁的两位堂兄,叶二郎科举第八十七名、叶三郎第九十六名,都只能进入次一等的内舍学习!
结果那货负气跑了?
就这么点针尖大的心胸,还是不要为官了,免得以后害人累己。
叶蓁蓁倒是不知道武霸图在想些什么……
她又说起了樊曜郎与清敏县主,“清敏县主嫁与曜郎哥哥已经两年多了,面上的守宫砂还没消……我是真想不通,曜郎哥哥当初是怎么想的呢!明知道是不喜欢的人、却还要娶回来……对他自个儿没好处,也耽误了清敏呀!”
武霸图更加不喜欢这个话题了。
——樊曜郎喜欢谁?要真让樊曜郎娶上了如意娇妻,那他武霸图怎么办?
“都是自找的!”武霸图冷哼,“……清敏以为她能嫁个如意郎君、樊曜郎以为娶了清敏就能拯救他的妹子、得以让樊玉娘不嫁阿嘉……这两人都是各怀鬼胎!结果呢?樊曜郎的亲妹子最终还是跟了阿嘉!哼,要不是阿嘉一直护着樊玉娘……樊玉娘会被流言蜚语给活活逼死!”
叶蓁蓁也叹道:“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后又问:“也不晓得阿嘉怎样了……大约被我祖翁逼着读书、还要帮着皇上处理一部分的朝政,也是不大高兴的。”
武霸图面上终于浮起了一丝笑容,“那也不是,阿嘉爱极了外母新生的小舅哥,每天都要过去陪小舅哥玩一会子……于是祖翁就给阿嘉定了功课,每天看多少书、处理多少政务,才让和小舅哥玩……如今阿嘉可勤奋了!”
“真的?”叶蓁蓁高兴了,“那阿嘉的病……”
武霸图笑容微敛。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说道:“莫提这个了。”
叶蓁蓁面上的表情也由期待转为了无奈。
她突然又想起一事,“对了,今儿收到了娘寄来的信,说小年那天她上萧家去给三郎、向萧伊娘提亲了,可萧家人却给咱们娘脸色看……哎!”
惠氏寄来的信,武霸图已经看过。且这事儿就是他主导的,母亲不过是听命于他罢了。惠氏在信上说,她已于小年腊月二十三这日、去萧家替三郎武霸恩、向萧伊娘提亲。果不其然,惠氏遭到了萧家的冷遇。但惠氏没有气馁,准备过完十五再去萧家试试。
想起婆母的遭遇,叶蓁蓁一脸的心疼。
武霸图却笑道:“当初为了求娶你,她也吃了外母不少的亏……日后咱们的儿子大了,为聘儿妇、也少不得要委屈蓁蓁……”
——这是时下的习俗。男方要聘儿妇,理应做小伏低、低三下四。
叶蓁蓁面儿红红,却道:“那不一样。”
顿了一顿,她又犹犹豫豫地说道:“三郎与萧伊娘……”
武霸图一怔,也叹了口气。
武萧联姻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在如今这样的情势之下,只有武萧联姻了、对魏党才是最最最沉重的打击!
但谁也不知道,萧家会怎么想。
毕竟萧家的长媳就是魏元胡的嫡女……
再一个,萧伊娘未必甘心肯嫁三郎,三郎心里有个百里俏、也肯定不愿娶萧伊娘。
武霸图又叹气,“以后多顺着三郎些罢!”
叶蓁蓁嘀咕道:“若是三郎真要聘娶萧伊娘的,还不如开导萧伊娘呢!三郎犟得像头驴似的,谁拿他都没法子……”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武霸图,“三郎可知道家里正在为他求娶萧伊娘了?”
“知道,”武霸图无奈地说道,“我写信给他了。他回信只说了两个字——随便!”
叶蓁蓁扶额。
武霸图也摇头叹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道,“由小到大,我都吃够了苦头,再不想他和我一样……所以我替他扛下所有的事儿,不想教他受委屈。可能也由于这样,才惯出了他的驴脾气。”
“而我,大抵只有在娶妻这一事上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我娶到的妻、正是我心悦的,也是于家族有益处的……这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件大礼。”
说着,他看向了叶蓁蓁,目光温柔。
叶蓁蓁仰起脸儿看向了他。
武霸图攥紧了她的手,又道:“可三郎……于婚姻大事方面,大约是避不过去的。蓁蓁,我真怕呀,我不怕上战场,也不怕流血流汗!可我害怕……要是三郎以后过得不幸福,我可能会恨我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
叶蓁蓁只得安慰他,“人家萧伊娘还未必答应呢!”
这话说的,连她自个儿也没有底气。
只要三郎心里还惦记着百里俏,就是娶个天仙回来……恐怕也是意难平。
“萧伊娘会答应的,”武霸图说道,“……她已经十九岁了,与三郎同年、还大了月份。像她这样儿的贵女,满京都……乃至全国,也只有咱家的三郎堪与她般配了。若是失了这门婚事,凭她日后嫁谁、都是笑话。”
叶蓁蓁咬住了唇儿。
“好啦,不说这些了,”武霸图看不得她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儿,尤其是、她还怀着他的孩子呢,“……往年过年、蓁蓁都有烟花看,今年看不成了……这个,蓁蓁就收着罢!”
说着,他走到书案旁,从抽屉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她。
叶蓁蓁接过一看——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勃然变色,“一万两!!!”
原来信封里装着一百两银子一张的交子,这么厚厚的一迭,至少也有一百张。
武霸图赧然道:“交子是俗气了些……但想来想去,也实在不知道要送些什么给蓁蓁才好。”
“去年前年的烟花,也各值一万两?”她颤声问道。
他点点头。
叶蓁蓁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把把信封放在贴近心房的位置,“每年一万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哎,我若想挣一万两银子的……得有多难呀!得亏今年怀着娃娃,才省下了这笔钱!郎君,日后再不许烧这烟花了……嗯,可以烧个小小的,就在院子里放一放得了。”
武霸图失笑,“那你年年都怀个娃娃?”
“呸!”叶蓁蓁啐了他一口。
夫妻二人同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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