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宗潜的话,让叶蓁蓁明白了几件事:
一是皇上虽然很生气,但并没有要追究宁乡伯的意思。而且这封含有训斥意昧的圣旨,已经代表了皇上对宁乡伯的惩诫。
二是萧宗潜临走时说了句“刑部会派人到府上来”……
也就是说,皇上虽然不追究宁乡伯,却会调查那一千两黄金的下落。
叶蓁蓁松了口气。
这是她自打重生以后,第一次真正成功地预判了情势。
说不高兴是假的。
很丢脸也是真的。
放眼京城,怕是被皇上如此训斥过的功勋人家……实在没几个。
不过,再怎么丢脸、也总比丢命好。
——寻常人没胆量偷偷动用这些烙了御赐印记的黄金;胆子大、但凡有点儿头脑的,想动用,多半也会先将金锭熔了以后再打成首饰之类的;最怕的,就是那些既蠢、还胆大妄为的,直接拿了金锭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在雪夜里听旨时,祖翁跪了小半个时辰,有些扛不住了。
小汪氏的意思是,教裴嬷嬷帮把手,和康嬷嬷一块儿把祖翁架到前院的书房里去——平时祖翁就歇在书房里。
可康嬷嬷说,书房里没烧炭盆子……
这么冷的天,祖翁又上了年纪,屋里没烧炕可不成。
就是现烧个炭盆子,那也不行。
小汪氏只得让人把祖翁扶到她院子里去了。
叶蓁蓁和崔氏回了屋。
“娘亲,你说二婶子她怎么就那么猖狂呢!”叶蓁蓁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崔氏摇头:“蠢呗!你没瞧她那账本么,可能她自个儿觉得已经做到天衣无缝了吧!可落在咱们眼里,活脱脱一个呈堂证供!”
“那明儿大姐姐和二姐姐还回来么?”叶蓁蓁又问。
崔氏可讨厌二房那对姐妹花了!
“不回来更好!”赌气似的说了一句,崔氏又泄了气,“……怕还是要去接的,毕竟她们也还是叶家嫡系,唉,不单只她两个,恐怕过几日,你二叔也会去接罗氏回来!一夜夫妻百日恩,哪儿能说休妻就休妻的!”
叶蓁蓁困得紧了,打了个呵欠,赶紧用手掩住了嘴,“依我看,二婶子是不晓得祖翁已将此事报与皇上了,所以她不见棺材不掉泪呢……”
“娘亲,咱们歇了!明儿趁着大姐姐二姐姐没回来,我去看看我干娘去!上回宜玉下了帖子喊我去赏雪我都没去,这些天也没她的消息儿,恐怕是生了我的气,明儿我给她赔不是去!”叶蓁蓁一边说、就一边揉着眼睛。
崔氏听了,连忙说道:“乖乖,可莫要狠揉眼睛,当心揉坏了!你快去洗漱了、歇下,我把你明儿要穿的衣裳整一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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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叶蓁蓁起来,先是和母亲一块儿去花厅里料理完家务,跟着就回了小院,换上了头一天崔氏为她收拾好的衣裳,去了隔壁的忠毅伯府。
听说叶蓁蓁来了,樊宜玉飞奔着跑出来见她,斗篷也不披、木屐也没穿……
“你可总算是来了!”樊宜玉一把抱住了叶蓁蓁,嘴巴扁着、眼圈儿都红了,“……我就说了两句气话,怎么就恼成这样?听说还被我气得病了一场?前儿听说你才好了些,我便急急地下了帖子请你来、可你也不来……”
说着,她已经带上了哭腔。
叶蓁蓁有些诧异。
其实她早忘了和樊宜玉之间为了什么闹得不开心了。
但听这话的意思,宜玉先前说错话得罪了她?
不会吧……
她和宜玉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就算是吵了嘴、也不可能了几句话而生气的。
再仔细想想……
啊,是了!
前世确实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儿:
宜玉的二姐宜兰和叶明珠吵了嘴,宜玉气不过、帮着数落叶明珠,后来叶明珠煽风点火的,性子急臊的樊宜玉中了计、最后倒责怪上叶蓁蓁了!
前世的叶蓁蓁,压根儿就没把这事儿放在眼里,今生当然也不会把这么小的事儿记在心上。
“那我不来、你就不会去找我?”叶蓁蓁佯装生气,“非要等我来你家?哼,依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想我!”
“想的想的!”樊宜玉急得快哭了,“真的天天想!可我娘说我没规矩,见天的拘着我,莫说上你家去了,就是出这屋子也不让……”
这时,一个妇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请叶家五娘子的安!三娘子,有话就该好好说,这副样子让外人见了,又该说道了。”
叶蓁蓁与樊宜玉同时转头,看到了一个身穿素衣的嬷嬷,面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不要你管!”樊宜玉生气地说道。
嬷嬷依旧面带微笑:“可却是唐少夫人让我来教三娘子的礼仪的呢!”
其实叶蓁蓁是认得这位李嬷嬷的。
——因为她拥有别人所没有的、前世多出来的三年时光呀!
据说这位李嬷嬷是从宫里退下来的宫女儿,是唐少夫人聘回来专门教导樊宜玉礼仪的。
前世,后来攀宜玉和紫薇阁大学士之子谢铣定了亲,因对方是书香门第儿、樊家却是武将出身,唐少夫人怕女儿的礼仪不过关,就请了李嬷嬷进来教导樊宜玉的礼仪。
后来宜玉与李嬷嬷的感情还挺好,李嬷嬷甚至还跟着宜玉去了谢家。
“还请嬷嬷原谅则个,我和三娘子是好友,好些天没见着了,一时得意忘形,以后再不会了。”叶蓁蓁笑着对李嬷嬷说道。
李嬷嬷上下打量了叶蓁蓁一番,笑道:“是我逾越了……五娘子是客,容我去厨下看看有什么点心,也好待客。”说着,她朝叶蓁蓁和樊宜玉行了一礼,款款地去了。
樊宜玉高兴坏了,拉着叶蓁蓁说道:“蓁娘你可真行啊,一句就把她给逼走了!你不知道,这个李嬷嬷可坏了,无论是我坐立站行、还是说话用饭,她样样儿都管,恨不得连我睡着以后是什么姿势也要管上一管……烦死我了!”
“蓁娘你说,她这是良心发现了、才说去看看点心,其实是故意腾出空儿来给我们吧!”樊宜玉笑眯眯地说道,“我们蓁娘最好了,连李嬷嬷也爱你!”
叶蓁蓁啼笑皆非,“这叫伸手不打笑脸人!”
樊宜玉嘻嘻笑着,依旧抱住叶蓁蓁不肯放开。不过,她打量着叶蓁蓁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蓁娘,你、你真不生我气?”
“我都已经忘光啦!你还想怎么着?要不,再把那些教人不快活的事儿翻出来、重新说道一遍?你再看看我还恼不恼!”叶蓁蓁又好气又好笑。
樊宜玉“卟哧”一声笑了起来,松开了环住她的手,又拉着她走到了桌子旁坐下,问道:“对了昨儿夜里你家做什么呢,吵吵嚷嚷地直闹到快天光!”
叶蓁蓁见屋里只有她二人在,便凑近了将家里的事儿说与她听。
樊宜玉瞪大了眼睛:“什么?那可是御赐的黄金!居然不翼而飞了?天哪……怎么办怎么办?啊对了,我、我有金首饰,拿去熔了……一千两怕是没有,二十两应该差不多!我再去找我娘亲、我姐姐……蓁娘莫急,咱们肯定能凑齐的!”
叶蓁蓁笑了。
——樊宜玉才是被家人娇宠着长大的小娘子。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也不清楚御赐的黄金流落坊间会带来什么样的隐患与祸害,只是本能地觉得叶家丢了御赐的黄金、还被皇上责怪了,罪名一定很大,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黄金凑齐……
樊宜玉并不傻。
见叶蓁蓁笑了,她虽不知道为什么,但很快就镇定了:“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什么法子了?呃,也对哦,如果你家里真有事,想必你也没心思过来看我。”
叶蓁蓁认真说道:“满府里就我最小,我能想什么法子?不过就是看我祖翁要怎么办了。”
樊宜玉有些不放心,郑重交代:“要是真缺钱了,别怕和我说……旁的事我帮不了你,钱财么、肯定没问题的!”
叶蓁蓁心里暖暖的,抿着嘴儿看着樊宜玉笑。
樊宜玉又问:“你可去见了我娘?”
崔氏与唐少夫人尚在闺中时、就是好友;后来分别嫁到宁乡伯府与忠毅伯府、又各自当上了掌家少夫人。而叶蓁蓁与樊宜玉的年纪又差不离儿……嗯,叶蓁蓁只比樊宜玉大十一天,小时候两人同吃同住同睡,叶蓁蓁没少喊唐少夫人娘,樊宜玉更是长到了四五岁也没搞清崔唐二人谁才是她真正的娘……
后来小姐妹俩便索性互喊对方的母亲作干娘了!
叶蓁蓁点头:“去了!不过,干娘正忙家务,教我留着在这边吃了午饭再回。”
听了这话,樊宜玉高兴坏了,“曜郎哥哥有朋友从乌斯来,带了些稀罕的玩意儿、叫什么干酪的,曜郎哥哥就教我们先用水煮茶砖,熬出浓浓的茶汁,再拌点子蜂蜜、干酪进去,味道极好!还有还有,我们庄子送了新鲜的橘子上来,可甜了……”
可还没等她高兴上一会儿呢,小脸儿就垮了下来,“可惜你是在咱家用午饭!曜郎哥哥不在、昭郎哥哥又去了书院,他俩都要到傍晚才回来呢!”
叶蓁蓁掩嘴笑道:“你还担心我把你家好吃的都吃完了,你哥哥们就没得吃了?”
“才不是呢!”樊宜玉嚷嚷道,“……曜郎哥哥好久没见着你了,上次拿乌斯干酪回来的时候,还说要给你拿些去,我娘说、只那一点子还要分,怕不好看才没听他的。还有我昭郎哥哥,前儿我下帖子给你的那天,他在家里等了你一天呢!后来你没来,他还怪我了……”
叶蓁蓁有些意外。
樊宜玉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堂兄,个个都比叶家的儿郎要强。
其中要属樊宜玉的同胞长兄樊文曜最争气,去年上了殿试、被皇上钦点为二甲进士,如今在光禄寺听用;宜玉的二哥樊文昭今年十六,人虽聪明却不喜读书,所以被唐少夫人给拘着、送进了书院去,准备参加两年后的科举。
“好啊!被我听到你们在背后说人坏话了!”
有人大笑了起来。
叶蓁蓁与樊宜玉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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