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无此人, 遇强则强, 遇弱他也老实些, 但偏偏在仙君这就反了过来——刚刚仙君眼带笑意, 他就窜着高的炸毛,此时仙君神色微沉,他却是消停了下来,抬手挠挠脸,道:“其实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仙君浅浅的笑笑, 转过身去,显然是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莫无便也不再言语,也转头看向那石台。仙君闭着眼睛, 垂在身侧的手掌心朝前,泛出幽幽的冰蓝,那光线直直的连到石台,将整个石台都包裹在那温和又纯净的幽光之中。
片刻后幽光渐熄, 仙君也睁开了眼。莫无凑过去,“感觉到什么了?”
“没什么, 除了天婴少了一魂, 一切照旧。”仙君道:“对他的压制效力还够, 暂时不用担心。”
“是啊, 你这么下得了血本, 还是不是不放心的来确认,确实不用担心。”
仙君轻笑,“你又知道了。”
莫无得意的扬扬眉, “天婴修为过人,无生无死,不好对付。你为了压制他,不惜动用了自己的尸骨,那尸骨留有你部分修为,再加上天珩山钟灵毓秀灵气充沛,多年下来,竟然生出了自己的魂灵,还给自己起名叫小骨,每日忠心耿耿的钳制天婴,我说的可对?”
仙君笑笑没说话。
莫无感慨道:“你对自己倒是真狠。”
“都是身外之物,没什么可执着的。”
莫无挑挑眉,又往仙君身前凑了凑,道:“那个叫天婴的黑鸟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我,是不是也说明了咱们天生就是一对?”
仙君失笑,没忍心反驳他这没半点逻辑的强行因果,想了想,道:“他倒的确不喜欢你,曾经还一度把你当情敌来着。”
莫无一愣,“他也看上过你?”
仙君摇摇头,“是另一个人,也是一位仙君。天婴将那人放在心上多年,那人又同你走的近,他便生出了这般想法。事实上,当年我也曾经怀疑过你同……”
“不可能!”莫无斩钉截铁,“当年我要么清心寡欲,要么心里也只可能有你一个人。就你这个样子,再过三辈子我都能一见钟情,逃不掉。”
仙君水墨画一般的眉眼静静看他片刻,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片刻后道:“走吧,回仙界。”
莫无:“好啊。”
仙君朝莫无走了一步,抬手轻轻覆上莫无的眼睛,温声道:“会有些难受,你忍一忍。”
说罢他另一只手揽上莫无的腰,莫无心中一动,全副心思都集中在了腰上,还不等心心起波澜,忽而天旋地转,脑子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好悬没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呕出来。
仙君将手放下之时,莫无眼睛没睁,就感觉白色和金色相间的光芒笼罩天地,想来转眼之间已经到了仙界。然而他现在也没工夫管这是哪了,两腿发软,四肢无力,若不是仙君扶着,怕是腿一软就能再摔回凡间去。仙君一手架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顺着他的背,道:“你现在还是凡人,强行入仙界,必然会被这里排斥,先忍一忍,一会去休息一下。”
莫无哼唧一声,睁开眼,只见他们站在云端,不远处乃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大门,发着柔和的光芒。莫无脸色发白,捂着自己的胃,叹气道:“……我还道是飞上来,这法子也太折磨人了。”
仙君轻笑,“飞上来那要飞多久。”
“来了?”从那大门的方向走过来一人,一身破旧道袍,手中一柄秃毛浮尘,单看衣着有些邋遢,整体看来却是仙风道骨,半点也瞧不出来他在凡间摆摊算卦的样子。
不二快步走到近前朝着丞相行了个礼,而后看着莫无那面有菜色的德行,幸灾乐祸的一乐,“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莫无毫不犹豫的抬头瞪他一眼。
不二笑,“丞相说会带你回仙界,让我在这候着,没想到居然真来了。”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从中倒了一颗朱红色的丹药来,往莫无眼前一递,“喏,吃了就好了。”
莫无将那丹药咽了,瞬间便觉得整个人轻了起来,身上的难受劲儿渐渐散去,人也精神了起来。仙君朝不二道:“他都知道了。”
不二一愣,看看仙君,又看看莫无,眼睛瞪得溜圆,“知、知道了?”
莫无拍拍不二的肩,神色有点欠揍,“这位下属,开心吗?”
不二神色复杂的看他,“知道了也好……我只求你别再像从前似的到处惹事,把烂摊子扔给我收拾。”他顿了顿,又道:“白兄现在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心里还因为你去要留在冥界带着气呢,怎么同他说你得想想。”
莫无摆摆手,“别让它知道了,之前一提长白这个名字它跟被炸了房子似的,先瞒着吧。”
不二点点头,“也行,等到你仙籍归位之后再说。”
几人走进那金光闪闪的大门,门内云雾缭绕,仙乐飘飘,远处亭台楼阁,雕栏画栋,美的似梦里一般,间或有身材姣好的玄女从空中飞过,身上彩条随风飘扬,好一副仙界盛景。
莫无心里忽而涌起一丝熟悉之感,他凭着感觉朝一个方向望去,果然见到远处一座高不见顶的楼阁,飞檐精致,巧夺天工,在一众不过几层高的建筑中十分显眼。
仙君顺着他看过去,道:“那是你的摘星楼。”
莫无点点头,却也没再问什么,好似对那也不是特别的感兴趣。
“已经回来了,先回去歇歇。”不二道:“明日我去紫霄殿敲敲钟,宣告一下你回来的消息。”
“不急。”莫无道:“这事推一推。”
不二一愣。
“他仙籍归位之前,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仙君道:“就连摘星宫的人也不要告诉。”
不二更是发懵,“怎么?丞相是怕人要害他?还是有其他计划?”
莫无道:“听他的就是了。”
不二一顿,他看看莫无,又看看仙君,心里滋味有些古怪。这俩人站在一起,一个慵懒俊俏,一个儒雅温和,看起截然不同,却好似有着天生的默契,甚至不需要半点交流便能明白对方所想,宛如注定该站在彼此身旁。
要是三百年前他们两个就是这般,该有多好。不二这么想着,忽而又觉的也不尽然——谁又知道三百年前,他们两人不是这般呢?
不二道:“反正观辰子在,也不耽误你回摘星宫休息,或者你去我宫里待着也行,你之前三天两头过来蹭住的床铺还没撤呢。”
从始至终站在远处的观辰子走过来,面无表情的看他,可因为长得实在是清秀,即便是冷冰冰的也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莫无看了看观辰子,又看了看不二,最后看向仙君。
仙君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十捉九着的猫。莫无咬咬牙,“说话!”
仙君笑意更浓,道:“若是长白仙君肯赏脸来天垣宫休息,在下必然扫榻相应,天垣宫蓬荜生辉。”
莫无终于满意,轻咳一声,道:“……那就让你蓬荜生辉一下吧。”
不二不忍直视,别过脸去。观辰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反应,听到这话只是点了点头,又退到了一边。
“丞相!丞相你回来了!”
一个瘦高的仙人气喘吁吁的从远处跑来,朝着仙君行了个礼,喘着粗气道:“丞相,您赶快去紫霄殿吧,大家都等着您呢。”
“出什么事了?”
“抓了个混到天庭的奸细,”那瘦高仙人喘了口气,道:“……是魔界的人。”
仙君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丞相别急,那人已经被扣下了,只不过什么都问不出来,大家在等着丞相拿主意。”瘦高仙人说完,一瞥看到了一边的莫无,好奇道:“诶?这是天垣宫的新人?以前没见过啊。”
“嗯,”仙君没多说什么,转头看向不二。不二心领神会,道:“我先带他回我宫里,等丞相忙完再说。”
仙君点点头,转身朝着远处走去。那瘦高仙人又好奇的看了莫无一眼,而后跟在仙君后面也走了。
莫无看着仙君离去的背影,道:“这么忙……”
“堂堂丞相,大事全要他拿主意,你以为呢?”不二瞥他一眼,道:“走吧,先去我那下盘棋……”
路上,那瘦高仙人心里盘算着莫无的样子,神色疑惑,总觉着好似在哪见过那人。
“说。”仙君道。
“是。”瘦高仙人回过神,将心里的疑惑抛到一边,详细的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仙君听着,间歇问上两个问题,等到紫霄殿的时候已经掌握了所有能知道的信息。
大殿之上,仙家站了一排又一排,见到丞相从外走进来,顿时都面露喜色,迎上来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一个胖仙家见到丞相就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道:“丞相,都怪我,是我不察,连宫里的人被换了都没发觉……现在人在牢里压着,已经审过一遍,那妖孽嘴巴硬得很,软硬不吃,什么都不肯说……我那个小童子也不知道人现在在哪……”
“提来。”仙君面如平湖,“我亲自审。”
“是!”周围仙人七嘴八舌,“丞相亲自审问,自然就什么都说了。”
片刻后,紫霄殿旁的偏殿,仙君坐在上位,殿中只留司命等几人,一个童子样子的少年被架进来,扔到了地上。
那少年打眼看过去,长相清秀,确实那胖仙人宫中的童子无疑,可仔细看过去,眉眼之间又带着丝难以形容的媚态。此时他浑身是伤,鲜血淋漓,可在冷白的皮肤之上,又带着股凌虐凄美之感。
司命低声道:“已经用过了刑,刑房中的东西已经用了一半,什么都没说。”
瘫在地上那少年不屑的冷笑一声,睨着上位的仙君,懒洋洋道:“我们魔界出来的人,从生出来的一刻起便活的血淋淋的,你们仙界的刑罚?呵,怕是吓唬三岁孩子都没用。”
“仙界刑罚向来小惩大诫,狠毒方面自然同你魔界不能相比,否则又同魔界有什么区别。”仙君说的平淡,上下打量那人两人,道:“魔界之人向来自私贪婪,毫无忠诚可言。你能为了魔界如此这般,倒也是难得。”
那少年哈哈大笑,道:“硬的不行来软的了?看来即便是大名鼎鼎的仙界丞相,也不过如此。”
“你闭嘴!”司命怒道。
仙君倒是也不生气,浅浅笑笑,道:“你想多了,你还用不着我费那么多心思。”仙君拿起桌边的骨瓷茶杯,淡淡道:“将他衣服脱了,一件都不要剩。”
司命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睁大,“……啊?”
仙君修长食指握着杯盖,轻轻拨了拨水面上的毛尖新茶,缓缓喝了一口,顿了顿,看了那少年一眼,“头上的东西也不要落下。”
“是。”司命这回肯定自己没听错,朝着两边侍卫一摆手,“把他衣服扒了!”
侍卫闻声而动,片刻便将那人扒的□□。那人开始还挣扎两下,后来反而朗声笑起来,声音带着一股子娇媚,道:“传闻仙界丞相清心寡欲,看来传闻误的实在厉害。”
他裸着全身,不仅没有半点羞臊,反而大方的换了个姿势,将腰身展现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黑发散落在冷白皮肤上,搭配着鲜红的伤口,整个人都带着股禁忌又勾人的美感,勾的人浮想联翩。
司命神色难以形容,别过脸去,仙君却平静的仿佛看着一堆枯骨,他自顾喝着茶,慢悠悠道:“去过火盆来,当着他的面,将这些东西一件一件的烧。”
刚刚还肆无忌惮的人脸色刷的变了。
司命不明所以,吩咐人照做。仙君看着那人苍白如纸的脸,“魔界最善伪装变化的当属魅鬼一派,会根据苦主的变换不同的样子。你如今可自由变换,想来修为已经十分可观,只是不知你怕诸多刑罚,怕不怕栖身之所化为灰烬?”
那少年死死的盯着仙君,一双眼睛再没了刚刚的媚态,手指掐到肉里,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一边的司命终于明白过来,面带喜色道:“是了!他们魅鬼一族魂魄同栖息之所乃为一体,身上的刑罚再狠也伤不到根本,但若栖息之物受损,便会直接伤到魂魄。”他看着地上那少年,“你化成仙界童子潜入天庭,栖身之物自然不放心放到别处,定然时时带在身上,一定是在这些随身之物里。”
一件件随身物品被扔到火盆里,火苗摇动,周遭一片寂静,只听火盆之中噼里啪啦的轻响。忽而那少年脸色一变,整个人身上泛起血红,仿佛被扔进了烈火中焚烧。他痛苦的皱着眉,死死咬着牙,伏在地上不住的打着颤,一双眼睛恶毒的盯着仙君,说不出话来。
仙君放下茶杯,道:“拿过来。”
“是。”侍从将最后扔到火中那物取了出来,用托盘盛着递到仙君眼前。那是一根发簪,上面镶着一块拇指大的黑石,看起来并不起眼。
发簪离了火,少年身上的红色也渐渐退去。他神色扭曲的看着仙君,忽而阴狠的笑了,哑着嗓子道:“就算你找到我的栖身之物又如何?它不怕火烧,大不了你将它碎成齑粉,我死了,你一样什么都问不出来!”
司命紧紧皱眉。魔界行事向来狠绝,这人死了,还会有无数个相似的妖魔潜入仙界,这个人问不出来,下一个难道就能问的出来吗?
“我为何要将它碎了?”仙君似是有些疑惑,手中握着那发簪,不急不缓道:“有了你的魂魄,我便可派人装成你的样子回魔界复命,我想让魔界知道什么消息,你们君上便会知道什么消息……至于你知道的事情,你以为我当真在意?”
那人背脊一僵,脸色刷的又白三分。
“至于你,仙界不同于魔界,打打杀杀,不成样子,自然也不会让你去死。”仙君将那发簪在桌上敲敲,浅浅笑笑,神色看起来温和极了,“烈火焚烧,白蚁噬心,天雷碎骨……除去这些,仙界还有无穷咒术,足以让你受遍诸多苦楚,却偏偏留着一条性命,让你日日绝望崩溃,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些死了……”
仙君声音温和,“就让你这般生不如死,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仙君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杀伐决断的仙君,只是对着自己媳妇的时候只展现翩翩君子的一面。
即将正式开始同居生活啦~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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